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讲的是封建社会人心复杂官场险恶,离权力核心越近,政治斗争也就越激烈,再精明的人稍有不慎也可能被抓住把柄引来祸端。但换个角度想,只要不摊上太混账的主子,当大臣的忠心不二,做事别太张扬,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隔三差五再卖个乖,皇帝通常情况下也没理由拿他开刀。然而这事儿也不绝对,西汉文景时期有个叫邓通的人就衰神上身,好端端就落了个饿死街头的下场。
故事还得从头说起:秦朝时楚地有个叫邓贤的土豪,这老兄很走运,接连避开了秦末汉初连绵的乱世,得以保全家财。到了汉文帝时期,邓家在当地也算数得着的大户,适逢朝廷大搞基建工程,一条官道村村通,每天都有大马拉着车轰隆隆地疾驰而去。邓贤兜里银子不少,脑袋里见识却不见得很多,看这场景很是羡慕。按当时乡下人的理念,有钱是一码事,要真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还是得想办法到朝廷里讨个官做。
汉文景时期有举孝廉入仕的例子,但还不算流行,普通人想要当官,要么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要么就是通过某种机缘巧合碰到命中贵人,承蒙对方提携;除此之外就只剩花钱“买官”了。这条路还分好几种情况:大富人家可自备车马衣服到京师任“郎官”,先把坑占好,就等朝廷来挑人;小富人家可以少花点钱稍作打点,在当地混个小官。
邓贤有个儿子叫邓通,这小子大本事没有,小时候让他读书也没读出什么花儿来,倒是读书之余跑到河边瞎捣蛋,练就了一身好水性。邓贤深知自己的儿子想考读书考取功名基本没希望,在当地小打小闹也没意思,干脆一咬牙把儿子送到京城当“北漂”。
话说回来,这邓通虽然是富贵人家出身,身上却全无纨绔子弟的劣性。史书记载,邓通性格低调谨慎,虽然最初做的是撑船一类的体力活,他也不辞辛苦兢兢业业。由于业务水平确实不错,他很快便得到宫廷赏识,得以到朝中任“黄头郎”,即专门掌管行船的小官。
有些人运势来了,老天都会帮他。邓通刚到中央不久,汉文帝就做了个梦。在梦中他费了老劲儿想登天,却怎么着都不行。关键时刻,有人从背后猛推了一把,直接给他推得一步到位。汉文帝回头看了一眼,帮忙之人穿了一件短衫,衣带朝后系,俨然一副撑船的黄头郎打扮。更巧的是,梦醒当天汉文帝从皇宫西侧穿行,恰巧遇到正在上班的邓通,寻思着此人跟梦中“恩人”打扮极像;吩咐下人去打听对方名字,又认为“邓通”同“登通”,文帝当场认定此人即自己的命中贵人。
从此开始,邓通成了汉文帝的宠臣。
自古以来,皇帝养几个看着顺眼的宠臣不算啥稀罕事儿,宠臣们为了更近一层,大多极尽手段讨好,有时用力过猛反而会招来厌恶。邓通恰恰相反:他本身也没想着把官当成啥样,压根是稀里糊涂被老爹送来“光宗耀祖”的;本身性格本身诚谨低调,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实人,能管住自己的嘴,该拍马屁的时候拍两下,领导让他做啥也当真卖力完成。看惯宫廷的人心复杂,邓通的这份单纯更令皇帝感到可贵。没过多久,汉文帝走到哪儿都要带着邓通,碰到高兴事就奖赏一番,后者很快便积攒下一大笔财富。
汉文帝大概是觉得自己宠邓通也算到位了,有一天,他召来当时很有名的女相师许负给邓通相面。哪知许负看完面相后告诉文帝:邓通以后会穷困缠身直至饿死。汉文帝听完,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他心里盘算:邓通发迹完全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朕就是这棵大树;你说他有朝一日会饿死,分明是看不起朕喽?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这分明是扫朕的面子!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即下令将邓通家乡附近的铜矿全部赏赐给邓家,还附送了铸币权。要知道,从古至今,铸币都是一个国家的关键命脉之一,由此可见皇帝对邓通的宠爱。
皇帝的这轮封赏直接让邓家成了当时的名门望族,其家族声望甚至不逊于一些王侯。可贵的是,邓家人并没有因此忘乎所以,相反,邓贤感激皇帝的慷慨,甚至不惜拖着老身体带领家人为朝廷铸币。有邓氏父子亲自把关,邓家铸造的钱币色泽好分量足,颇受全国人民喜爱。
汉文帝给邓通的待遇已经远超邓通的能力了,这一点邓通本人也十分清楚;他没有啥治国安邦的良策,也不会带兵打仗,所以只能想尽办法让皇帝更舒坦一些。后来文帝患病,身上长大脓包,皮肤溃烂,搭眼一看就令人作呕。这病以当时的医疗条件不太好治,邓通也不嫌恶心,用嘴为领导吸脓。或许是邓通的口活不错,每每吸脓,文帝都舒坦得不行。
跟普通老年人一样,汉文帝晚年也常常唉声叹气,感慨自己活得不够幸福。他想找人聊天,便经常私下里问邓通:小邓啊你说说,天底下谁最爱朕呢?邓通脑子很清醒,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太子最爱您了。文帝一听很欣慰。有一次,文帝旧疾复发,恰逢太子刘启入宫探望,文帝便让刘启帮忙吸脓。刘启当场就傻眼了:吸脓?还有这操作?文帝不以为然地说:人家小邓就天天给朕吸,人家不嫌弃你还嫌弃?
倒霉的邓通本来想要讨好领导,从中帮领导父子搞合家欢,不料却因此阴差阳错地跟太子结下了梁子。文帝在位时,刘启还不好发作,公元前157年,汉文帝驾崩,同年6月刘启继位,是为汉景帝。
刘启掌握大权后,还没对虎视眈眈的各路王公贵族下手,就先把矛头对准了邓通。景帝表示,我们这搞精兵简政,大伙儿竞争上岗不养闲人,你邓通啥也不会,该干啥就干啥去。结果,汉景帝三下五除二就剥夺了先帝赏赐给邓通的一切,连其家族财产都一块抄走了。老实本分、低调谦虚的邓通分明没做错啥事儿,最终却也难逃饿死街头的悲惨命运。
照理说,文景二帝是历史上数得着的明君,二位皇帝知人善任励精图治,联手为后来的盛世铺平道路,本不像那种把人往死里整的君主。再看邓通,从进入中央后既不结党营私,也不贪赃枉法,老老实实地皇帝交代的事情办好,做到这份上也没能避免卷入漩涡,不知该说是邓通本人太倒霉,还是封建社会的政治环境太过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