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辉

朋友们在读到这个小故事之前不妨先仔细看一下这张照片。

这是一张我们一家人在1971年初拍的全家福。细心的朋友们不知道有没有在这张照片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关注一下后排分立左右两个孩子的脸上有什么诡异之处？左边的那个就是我。好了，我们言归正传。

现在的家长们说起孩子们的追星，无不唉声叹气，愤愤不平的，整个社会也是如临大敌，忧心忡忡的，实际上什么朝代不追星呢？什么年代不追星呢？无非是追的对象不同，追星的方式方法不同而已，当然还有方向也不太一样了，这实际上是一种自然属性。

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中期，我们在电影上看到的，在收音机里听到的无非就是《南征北战》、《地道战》，还有著名的八个“样板戏”，那个时候对其中的桥段、唱段、台词可以说是滚瓜烂熟，包括土匪的黑话。

当然，在这些戏曲和电影里还有许多让我们这代人顶礼膜拜、趋之若鹜的大明星，其中最令男孩子们景仰的那就是李玉和、杨子荣，他们英姿勃发、气宇轩昂，一身正气、智勇双全，视死如归的大无畏革命英雄主义形象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不过我这里要讲的是大家还记得他们的那两道剑眉吧，当年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青春少年，更传奇的是有可靠消息说杨子荣那两道剑眉不是化妆画的，而是真的剑眉，是养出来的。具体的方法就是先把眉毛刮掉，再用生姜或者大蒜在眉骨处进行涂抹，待到新的眉毛长出之后, 再反复涂刮数次就可以生出如杨子荣一样的凛凛剑眉。

这个方法十分便于操作，让我们这些有追求美好想法的少年儿童有了一夜暴“美”的可能。那年我10岁。

用现在的话说叫：心动不如行动 。这一天放学之后，比我高一个年级的张京放同学招呼我和我的二哥以及其他五、六个小伙伴儿们一起到他家组织刮眉，在他家里，先找出他父亲的刮胡刀，依次对我们的眉毛进行刮除，之后我们相互之间再用他们家厨房里的生姜进行涂抹，涂抹的时候要尽量让生姜和眉骨摩擦生热，据说这样效果更好。彼时彼刻，我们七、八颗驿动的小心脏充满着对那两道剑眉的神往，对俊朗英武的美好期待。

有意思的是那天玩耍之后刚进家门，迎面撞上了我的父亲。在看到我们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盯着我们俩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在我的人生记忆中，我的父亲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仔细的端详过他的儿子们，他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这个时候他才开口问我们：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都肿啦？

要说人的这张脸上最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可能就是眉毛了，它最大的功能也就是调整人们的颜值,表达人们的情感罢了，比如形容一个人眉清目秀，浓眉大眼，喜上眉梢，横眉立目或者叫贼眉鼠眼，低眉顺眼的，如果突然把眉毛去掉了，指定是人畜无害，你只是感觉到脸上有点秃，眼睛似乎有点儿肿，一时半时是反应不过来的。所以我的父亲这才端详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个所以然。

经父亲一问才想起来，我们现在没有眉毛了。我怯生生的回答：我们把眉毛刮了。我的父亲这才算是反应过来了，他瞪着眼睛就是一番训斥，最后他十分生气的撂下一句：“出什么洋相！”看到他如此这般，我心里也有些许的不爽，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可以长出来的，而且会长得更加浓密更加漂亮。

事过之后我们才知道父亲为何那么生气，原来是局里刚和我父亲谈过话，宣布了命令，因为中苏关系的恶化，中苏边境的紧张，军委决定从全军各部队抽调一大批军师团级现役干部赴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准备要和苏联打上一仗，我的父亲也是有幸位列其中。而那个时候的规矩是无论你的家人从事什么工作，无论你的孩子有多大，一声令下，人走家搬，也就是说，我们全家马上要去新疆了。

在这个时刻，我的父母商量着就要离开北京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都是不确定的，一起去全聚德吃个烤鸭，再照上一张全家福，也算是一个纪念一份情愫吧。

但我们并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一件大事发生，而他们也没有想到儿子们还会整上这么一出，那几天母亲每次看着俩儿子的秃眉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烤鸭还是要吃的，过去没吃过，照片也是要照的，一场告别吧。我们一家人就在海淀的西苑照相馆留下了这个当时我父母很无奈，今天却觉得很有时代感的历史瞬间。

后来眉毛慢慢长出来了，不过也没有发现它们比过去更浓密更漂亮，更别提什么杨子荣、李玉和他们的那两道剑眉了。实际上那个年代的社会和政治生活中也是有不少假人假事儿假消息假新闻的，上当受骗的人也不少，是吧？我们这是轻的。

不久之后我们全家就到了新疆伊犁的生产建设兵团农四师了。

2024年9月4日北京

作者军装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