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要和敌国质子私奔。
可还没跑出城,就被对方卖进妓院换盘缠。她哭着给我写信,让我救她回皇宫。
我去找她,她却帮那质子给我下药。
「皇姐,对不起。可是裴郎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为皇太女助他回国。」
她一边道歉,一边把我剥光丢进勾栏妓院。
让我被那些乞丐脚夫凌辱致死。
然而一向被我忽视的另一个皇妹,却为护我周全被她亲手射杀。
重生一世,她看着被人欺辱的敌国质子,胆怯怯问我能不能带他回宫。
我笑得温柔:「自然,我的皇妹当真心善。」
1
我找到月宁时。
她正被人牙子扛着准备送进妓院里。
我及时救下她,月宁捂着被撕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裳,倚在我怀里痛哭。
「皇姐,裴郎明明发过誓,此生绝不辜负我的。」
我气她身为公主,却甘愿同敌国质子私奔。
但看着她被人玩弄感情,对方甚至将她卖入烟花柳巷之地,只差一点清白不保。
我发誓定要为她找到裴倾,千刀万剐替她出气。
月宁红着眼眶:「这世间果然只有皇姐对我最好。」
「你可是我最疼惜的妹妹啊。」
我护着她,疼着她。
皆因为当年我曾在先皇后身边教养过,先皇后对我有极大的恩情,甚至还在去世前替我争来了皇太女的位置。
她唯一的心愿,便是让我照顾好月宁。
我发过誓的。
这份恩情我月纯势必要偿还。
可我却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月宁竟然为了个男人想要我的命!
那下了药的茶是她亲自端给我的。
「月宁,为什么啊?」
我心痛不已,怎么也想不明白我那么疼爱的妹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月宁却心虚至极,甚至不敢抬头看我。
「皇姐,我没有办法的。」
还是那让人疼惜的娇怯怯模样,用帕子抹着泪,依偎在裴倾怀中。
「不杀了她,我就要死。阿宁,你想看着我死吗?」裴倾冲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月宁拼命摇头。
眼中含泪哭得梨花带雨,那叫一个惹人怜惜。
「我不要裴郎死!」
然后我最疼爱的皇妹,为了她的爱情,亲手拿刀狠狠划破我的脸颊。
滚烫的鲜血从我脸庞滑落流。
她一边道歉,一边将我剥光丢进了勾栏妓院。
「皇姐,我对不起你。」
「可只有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毁清白,我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太女。」
「这样,我的裴郎就能回家了!」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带着疯狂执拗,再不见半点愧疚。
我心痛到难以呼吸,怎么也不敢相信我最疼爱的妹妹居然会这么伤害我。
「月宁,我是你皇姐。」
我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心痛之余我依旧还有那么一丝丝期盼。
希望这个妹妹,还能够有一点良知。
可她没有。
「对不起皇姐,我必须要帮助裴郎。」
月宁拨开我的手,将我丢入最下等的窑子,被那些一拥而上的乞丐脚夫凌辱折磨。
本以为会就此死去,却没想到一向被我忽视的另一个皇妹月湾却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
她想要拼死护住我的清白。
「皇姐莫怕,便是死,我也会护着你的!」
月湾扭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只有视死如归的神色。瘦弱的身躯止不住颤抖,但依旧坚定地挡在我身前。
我这才知道自己错得究竟有多离谱。
错把珍珠当鱼目。
我最疼爱的皇妹月宁,为了一个男人想要将我凌辱至死。
我最忽视的皇妹月湾,却在生死关头将我紧紧护在身后。
「月湾,皇姐对不起你。」
我拼尽全身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本还痛哭不已的月宁瞧见她,眼里瞬间没了半分愧疚,直接搭起弓箭对准她。
「就你这个小贱人,还想同我争皇姐的宠爱,本公主要了你的命!」
「不要!」
我嘶吼着出声,却依旧没能阻止她,最后眼睁睁看着月湾倒在我面前。
临死之前。
月湾还挣扎着想要朝我爬过来,沾染了血迹的小脸上带着浅笑,嘴里念叨着:「皇姐,我还能保护你……」
心口像是被人死死揪住,痛得难以呼吸。
我看着月宁还是如菟丝花一般依附在裴倾怀中,此时对她只剩下滔天的恨。
我原是,错得这般离谱。
「皇姐,你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呢?」
月宁脸色越来越扭曲,最后竟然低低笑出了声:「这世间果然只有裴郎才会只爱我一人。」
说罢。
那些人一拥而上,我最终被凌辱而死。
滔天的恨意,竟让我在临死那一刻重生回来。
重生在了——
月宁和裴倾初见那天。
2
「他们怎么在欺负人呢!」
月宁指着不远处被人欺负的敌国质子裴倾,那张纯真无害的小脸,写满了气愤。
「皇姐,我可以把他带回宫医治吗?」
月宁扯了扯我的衣袖,想要得到我的首肯。
而帝王只得三女,我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且被大臣百姓所心甘情愿承认的皇太女。
父皇身子骨不好,如今大半朝政都是我这个皇太女在处理,我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更别提,我还手握兵权。
所以月宁想要救敌国质子,带他回宫殿,就必须我发话才行。
否则没人敢帮他。
月宁总是这般,作为宫里最心善天真的小公主,见不得任何人受丝毫委屈。
便是一个宫女磕着碰着,她也能心疼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然后让我记得给宫女送药。
那时我只当她太过于心善。
如今重生一世。
再回想,倘若她真的这般良善,又如何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碰。
嘴上功夫罢了。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不远处,裴倾如今还是个无权无势的敌国质子,在宫中饱受折磨。
上一世,我和月宁游园时也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她同样撒娇让我搭救,但那时想着裴倾身份过于特殊,并不想让她和裴倾扯上关系。
因此我拒绝了月宁,她为此好几日都未曾理我,我送了许多珠宝首饰才哄好她。
却不想她早已暗地里和裴倾勾搭在一块,听着对方花言巧语,恨透了我这个姐姐。
现如今再回想,我当真是想给自己一耳光。
她要去犯贱。
我又何必要拦着她呢?
所以这一次,对上她期待的眼神时,我笑得温柔:「自然,我的皇妹最是心善了。」
有了我的首肯,月宁提着裙摆欢欢喜喜去救人。我并未等她,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有些仇的确要报。
但是此时,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3
我回到正阳殿时。
恰好看见月宁的乳母伸手掐月湾。
「虽然同样贵为公主,但你不过是低贱宫女所出。而我们公主有皇太女殿下疼爱,同你可是云泥之别!」
乳母骂得恶毒,全然没有在我面前的恭顺和蔼。
看着前一世以瘦弱身躯护在我身前月湾,她此时低着头沉默不语,但依旧固执地抱紧手里的盒子。
前世也曾有过这一幕。
但那时我只顾着哄月宁,等到我回殿中时,月湾已经不知为何甩了乳母一巴掌。
自己的乳母被打。
月宁仗着我在,当即就抹着泪哭了起来,让我给她主持公道。
同样都是皇妹。
那时我偏疼着活泼天真的月宁,便让始终不肯开口解释的月湾回自己殿中。
那时她手里也抱着盒子。
不过我还未曾见到是什么,就被月宁伸手抢了过去丢进了旁边的湖里。
如今往事重现,我心中满是愧疚。
「你干什么?」
我立马走过去,伸手狠狠甩了乳母一巴掌,将月湾护在身后。
「你个贱奴竟敢欺负公主,谁给你的胆子!」
前世我虽对月宁有所偏疼,但也未曾苛待过月湾。
可她还是被欺负了。
是我这个做皇姐得不对。
乳母看到我突然间出现,神色慌张不已,吓得当即跪在地上不断冲我磕头。
「是二公主出言不逊,骂了三公主,奴婢这才自作主张的。」
她好像算准了只要一提起月宁,我就会息事宁人,甚至偏帮她。
就连月湾,也低着头没说话。
似乎在我的记忆里,她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诉过一句苦。
因此我也不曾晓得她居然过得如此艰难。
以前我只当她性子冷淡,不愿同外人接触,便也没有过多在意。
然而如今看来,只能是我这个做皇姐的不够好。
而月湾却始终愿意以德报怨,甚至在生死关头护在我面前。
我有愧。
「你算个什么东西?月湾居长,便是责骂了妹妹两句,那又如何?更别提,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随意攀扯公主,本殿下拔了你的舌头!」
我直接挡在月湾身前,像前世她护住我那样,我护在她身前,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皇姐!」
许是听到我的话,月湾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可置信。
似乎不敢相信。
我居然会愿意为了她责备月宁的人。
「你是我的皇妹,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除我之外没人能欺负你。」
我慢慢牵起她的手,冲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这一世,该报的仇我一定会报。
可该护的人,我也会倾尽一生护住她!
我才将这句话说出来,门口突然发出了剧烈声响。
抬头一看。
正扶着裴倾走进来的月宁满脸气愤,伸手指了指我,然后又指了指月湾。
继而脸上满是委屈之色,哭得梨花带雨。
「皇姐,我才应该是你最疼爱的皇妹啊!」
4
月宁突然出现。
她身侧还站着衣衫破烂的裴倾。
身后更是跟着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浩浩荡荡,这架势之大,我都说不清她究竟是被情爱迷了心窍,还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月宁直接冲了过来,想要伸手一把推开月湾。
但我的速度比她更快一些,护着瘦弱的月湾,让她扑了个空,甚至还差点摔倒在地。
裴倾眼疾手快扶着了她,月宁泪眼婆娑地盯着我:「皇姐,你莫不是气我救了裴倾,所以故意用她来惹我伤心?」
月宁和月湾自幼不睦,每次见面必有争吵。
我虽从不知晓原因如何。
但人心是偏的,以前我从潜意识里帮着月宁。
倒是叫月湾受了不少委屈。
但以后不会了。
我笑着看她:「怎么会呢?你救人这是善举,当皇姐的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生你的气?」
我说得无比真诚。
自然也没有半分虚假,是真的打心底觉得他们就应该在一起。
最好,此生都不要分开了。
莫再去祸害旁人。
「皇姐,你没事吧?」
月湾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刚才拉扯间我的手背打到了柱子上,红了一大片,疼得我皱眉,却忍着没说出口。
没想到月湾却能够发现。
「来人,赶紧给皇姐拿药膏!」
月湾拉着我的手很是紧张,面色好不容易才所有缓和的月宁又开始闹脾气。
「皇姐,你快把她给我赶走!」
月宁不管不顾扯着我的手腕,丝毫不顾及我手背上的伤,只是一昧的发泄着内心的不快。
瞧瞧,这就是我曾经无比疼爱的妹妹。
好在我不会再心寒了。
我欠先皇后的,在上一世我已经全部都还给了月宁。如今重活一遭,我不欠月宁什么了。
自然,也不会再护着。
看着张牙舞爪的月宁,唯恐她会伤到月湾,我便拉着她到我身后。
月湾这时候犯起了倔。
怎么也不肯从我面前离开半步。
「皇姐,我要保护你的。」
她说得认真,更是让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拉着她的手,轻声说了句「好」。
谁料月宁更气了。
「皇姐,你怎么能护着她!」
月宁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细长的指甲直接朝着她的脸颊划过去。
企图毁了月湾的容颜。
这个世道,被毁了容貌的女子。
便是尊贵如公主,那也免不了会遭受非议。
因此这次我没打算再忍下去,直接一把推开月宁,她没了防备,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然后开始噎噎哭出声。
「皇姐,你答应过母后要照顾我的。」
「如今却为了这个贱/人,甚至还欺负我,你对得起母后吗?」
月湾抓着我的衣袖,瞧我看她,便露出一个浅笑,然后乖巧地站在我身侧。
她总这般乖巧。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低头看着月宁。
「我如何对不起?」
「月宁,你别太得寸经尺了。」
一有不如意,就撒泼打滚寻死觅活的。
她或许瞧见我真的恼了,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
然后抹干泪,又小心翼翼扯着我的裙摆问:「他受了许多伤,皇姐,我能带他回我的寝殿休养吗?」
若是在上一世。
我必定会因为考虑到她的名声,而毫不犹豫拒绝。
然而这次……
「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
我上辈子恩情已经还清了。
拦也拦过,骂也骂过。
可最后她却宁可要我的性命也要护着裴倾。
我又何必阻止呢?
往后如何,是她自己的造化。
不过这次虽没了我的阻拦,但是刚才被我教训的乳母却有些坐不住。
她伺候了月宁多年,自然也知晓一个闺阁女子名声的重要性。尤其是当朝公主的名声,若被一个质子败坏了,那么此后必逃不过和亲的命运。
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敌国质子。
这日子不用多想,也知道今后有多艰难。
乳母当即就跪在她面前,说着这件事情不可行,让月宁把裴倾赶出去。
「一个敌国质子,公主何必为了这种人糟蹋自己的名声?」
月宁红了眼眶,一脸无助地盯着我。
她总这样。许多事情明明想做,却还偏偏想要背负着乖巧听话的名头,再借着我的名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最后一朝东窗事发,她哭着再将所有事情丢给我。
因为当初的那份诺言。
我护着她,最后我成了那个坏人。
而她,依旧还是干干净净的小公主。
所以这一次,我没再自讨没趣。
「月宁不过是想救人,你却一再阻止,究竟有何居心呢?」
我不再横加阻拦。
但之后的苦果,那也就只能她自己来吞咽。
被卖进勾栏妓院换盘缠也好,丢了性命也罢,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这也是,我想看的结局。
乳母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也没想到我会全然不顾月宁的名声,居然还能真诚地说一句好。
月宁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努着嘴道:「这世界果然只有皇姐对我最好,这嬷嬷就知道乱嚼舌根,活该拔了她的舌头。」
一句话,月宁就失去了对她最忠心的乳母。
她对于自己的宫女嬷嬷也自己的处置权,我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就看着她扬着一张纯真无害的笑,招呼人拔了照顾了她十几年嬷嬷的舌头。
惨叫声在院子里不断响起。
月宁害怕,顺势钻进裴倾的怀中,被他紧紧抱着。
我看着这一幕,冷笑不止。
月湾似乎也有些害怕,肩膀微微颤抖。我便伸手护着她,她顺势抱住我的腰,把头埋进我怀中。
「皇姐,谢谢你又一次保护了我。」
她声音很小,小到我刚听清就被一阵风吹散了。
嬷嬷的舌头最终还是被拔了下来。
月宁一副施舍的模样看着她:「念你是我的乳母,我就不再责罚你了。以后你就出宫,别呆在我眼前了。」
那个乳母的目光,有些恨。
我甚至不晓得该说月宁是天真还是蠢笨。
她离开时,裴倾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极尽复杂。
我一直都未曾告诉过任何人——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裴倾绝对有问题。
或许从更早时候,他就是个极有狼子野心的人。身为敌国质子,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那就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来保命。
从最开始,他相中的靠山就是我。
手握权势的皇太女,只要能够看上他这个质子,就能够一朝翻身,甚至若能蛊惑我,我还能助他登上帝王之位。
所以我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因此好几次会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出现,同样也是这副受尽欺辱的模样,抬着头倔强地盯着我。
容貌之盛。
倘若为女子,那必定能够祸国殃民。
似乎男子也可以。
倘若我是贪财好色之徒,看着他那张脸,我或许会心软半分,然后出手搭救于他。最后被他顺杆子往上爬,一点点引诱,然后让我祝他回国重得皇权。
可惜我瞧不上这样的人。
一面清高,一面又想着攀附权力。
什么都想要。
还需得让别人双手捧着送给他。
凭什么?
所以我最是讨厌这样的人,自然对他的示软不为所动,甚至觉得厌恶。
所以在裴倾发现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我半点怜惜后,他终于泄了气,打算换了个目标。
从我的必经之路上,慢慢转移到了月宁的必经之路。
一次又一次。
饱受欺负又倔强不肯低头认输的形象,很快就赢得了月宁这个蠢货的喜爱。
终于惹得月宁她心软,最后如愿以偿带回她的宫殿。
所以在他从我身旁经过时,我用着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质子殿下,果然好手段。」
我轻笑一声。
他偏过脑袋看着我,依旧是那副纯真无害的样子,装聋作哑的模样,和月宁竟然莫名般配起来。
「殿下,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5
月湾留了下来。
她像献宝似地将那盒子给我。
打开一看,是做工极其粗糙的木簪,但看得出来雕刻的人极其用心。再看着她手上那些细小的伤痕,不出意外,这便是她自己雕刻的。
「这是送给皇姐的生辰礼。」
她胆怯怯地盯着我,似乎很害怕我会不喜欢这份礼物。
一想到前世她挡在我身前,那份固执决绝的模样,就让我对她多了许多愧疚和疼惜。
我像拿着珍宝似的,亲手将那个木簪簪在发髻之上。
「你的眼光很好。」
我才夸她,月湾小脸就红了起来。
低着头,双手绞着衣摆,还是那副胆怯怯的模样。
又似乎担心我瞧见她手上那些细小的伤痕,迅速将手缩在背后。
我看着心疼,并亲自取了药膏替她擦拭伤痕。
小月湾又红了眼眶:「这世间,从来都只有皇姐对我好。」
我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我们本就是亲姊妹,替你擦拭药膏,这便是对你好了?」
月湾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头。
她说:「不止这一次。」
直到此时。
我才知道月湾为何前世今生都愿意护在我面前。
因为是宫女所出,父皇不喜。
所以哪怕身为公主,也没有人看得起。出生便在冷宫,差一点就死在了那里,甚至还差点成为了太监的掌中玩物。
「若非皇姐发现我并且救下我,还处置了那些宫女嬷嬷,我恐怕早就死在了冷宫里。皇姐你亲自替我择了宫殿,给我忠心的宫女太监,还给我公主应有的尊荣,再也没有人敢磋磨我。」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所以皇姐对我有大恩。」
月湾忽然把握住我的手,湿漉漉的眼眸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举着手指天发誓:「所以我发誓,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皇姐!」
「傻妹妹。」
我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但还是故意装作满不在乎。
只是微红的眼眶,大概还是泄露出了我此时的情绪。
曾经月宁也说过,我是她最爱的皇姐,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爱我。
可后来她却为了一个男人她想置我于死地,甚至还给了我那么屈辱的死法。
但月湾——
万箭穿心犹在前,她也未曾有过半分后退。
我终于忍不住给了这个皇妹一个拥抱。
「以后,皇姐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月湾眼里含了些许泪光。
彼时我尚且未曾细想,只想着日后会好好照顾这个真心待我的皇妹。
「皇姐,轮到我给你上药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药膏,依旧未曾忘记我手背处的红肿。
「一点小伤,怎么记这么久呢。」
她摇头。
一本正经道:「所有有关皇姐的,都不是小事情。」
我留了月湾用晚膳,又亲自给她挑选了许多漂亮的布料,送她许多我珍藏的珠宝。
但这件事情不知为何被月宁知晓。
等宫女来报的时候,说是月宁的宫殿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她砸了个七七八八。
「公主说,殿下您若不把二公主赶走,她就绝食。」
宫女看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月湾,迅速将这句话说完,然后低着头沉默不语。
月宁总这样。
稍有不顺心就爱砸东西,顺便再用绝食来威胁我。
「皇姐,我要离开吗?」
月湾乖巧地坐在旁边吃糕点,一听说这件事情,就局促地站了起来。
低顺着眉眼,让人瞧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我摇头,用帕子替她擦拭干净嘴里的糕点碎屑。
「不用理她。」
以前每次都怕父皇责罚月宁,所以我都会让人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再亲自替她补足空缺。
但以后不会了。
不仅不会,还打算亲自替她火上浇油。
她既然愿意闹,我又何必阻拦。
闲得慌?
「既然要砸,就把她库房里的宝贝都拿出来。」
砸吧。
既然要砸,那就砸一个痛快。
先皇后是父皇的发妻,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同我这般普通妃嫔所出的女儿不同,父皇更疼爱月宁些。
月宁住的宫殿,也是她母后曾经居住之地。
富丽堂皇至极。
若非月宁实在没有脑子能够继承大统,父皇终究是要考虑江山社稷的,我也未必能够这么顺利成为皇太女。
现如今她宫里那些珍藏了许多年的宝贝,许多都有着父皇和先皇后的回忆,如今全都被她砸了个一干二净。
据说那天夜里月宁宫殿里,瓷器破碎的声音响了整整一晚上。
直到黎明破晓,才稍稍有所停歇。
我差人去瞧了一眼,东西砸了个干净。遍地都是碎瓷器,一片狼藉甚至没有下脚的地方。
月宁就坐在一片狼藉中央,用帕子捂着脸,低低哭泣。
就仿佛她受了极大的委屈。
月湾跟着我去看情况,瞧着一地狼籍,有些心疼:「这里许多东西都是皇姐送她的,皇姐自己都可喜欢了,如今全碎了,当真是可惜了。」
她似乎记得我所有爱好。
我笑着回她:「有些东西,碎了才好呢。」
碎了,就没了修复的可能。
那就只能当成垃圾丢出去。
一如我曾经对月宁的疼爱,就如同这遍地的瓷片,全都被清扫了干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没关系,以后月湾会给皇姐再找到这些宝贝的。」
她拉着我的手许诺,还是那个最乖巧的皇妹。
和里面那个,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次没了我的遮掩,她乱砸宫殿的事情很快就被父皇知晓。
父皇宠爱女儿,却极其厌恶奢靡浪费之风。
顺藤摸瓜让他知道裴倾在月宁的宫殿离开居住。
孤男寡女……
因此等到我去给父皇请安时。
就瞧见月宁哭干了泪,跪在父皇寝殿前摇摇欲坠。
见我前来,也顾不得之前的难过,扯着我的袖子让我替她向父皇求情。
「皇姐,我膝盖好疼啊。」
她掉了几滴珍贵的金豆子,也没有用帕子擦。倔强地仰头盯着我,企图让我因此心软。
如她所愿。
今日我出门前特意带了最粗糙的帕子,在她脸上擦拭,还没用多大的力气,她那张小脸就红了一大块。
她忍着痛,依旧还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公主。
「皇姐,父皇让我将裴倾送走。可是我不愿意,他们都说我做错了,皇姐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她眼里迷茫,还带着不合时宜的倔强。
以往我一定会因为心疼她,而顺着她将这话说下去。
但我瞧了一眼四周。
这是父皇的宫殿,数不清的监视耳目。我所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在将来都会成为一把利刃还给我。
我只笑着未曾应答。
父皇终于按捺不住走了出来,还是心疼月宁这个女儿,好声好气和她商量:「只要你从今以后发誓,不再和那个敌国之子有任何纠缠,你还是父皇心目中的好女儿。」
月宁将求助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企图让我替她求一求父皇。
应该说,让我去替她承担父皇的怒火。
我故意将头偏过去,避开了她的目光,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月宁咬着唇,满脸委屈。
她直接伸手指着我:「皇姐说过,我救人是善举。」
瞧,她又想将我拉下水了。
所以在月宁离开后,父皇便开始质问我。
锐利审视的目光朝我扫了过来,我不卑不亢,迎着他的目光道:「皇家公主自然要心善,所以每次说救助那些宫女太监,我又何曾有过异议?」
是啊,帮助那些宫女太监。
我自然没有异议。
给质子送药,我也不反对。
但是将人直接带回自己的寝宫,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没等父皇开口,月湾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消息,急冲冲赶了过来。
一进殿里,她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父皇明鉴,皇姐对月宁妹妹是真心疼爱的。反倒是月宁妹妹,几次三番打着皇姐的名号做了不少事,父皇不能罚皇姐,这不公平!」
月湾几乎很少出现在父皇面前,她知晓这个所谓的父亲并不喜爱自己。
却依旧愿意为了我,和帝王争辩。
许是想来沉默寡言的女儿突然间开始反抗,父皇一时之间倒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看着月湾,好半响才开口问:「你的皇姐,当真就这么好吗?」
月湾郑重地在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语气坚定:
「皇姐,是世间最好的姐姐!」
我的眼睛,莫名有些红了。
6
可父皇终究是要失望的。
因为我只想当好月湾的皇姐。
至于月宁,我不再打算有任何劝诫。
凉亭里,月宁没有丝毫忌讳,抡起裙摆露出了光滑的小腿,让裴倾帮她擦拭着膝盖上的伤。
洒扫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低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唯恐因此丢了性命。
但我敢保证,不出一盏茶的工夫,整个皇宫都会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论。
月宁的名声,大概是真的不想要了。
她若自己不珍惜,我这个做皇姐的便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更何况。
这一世我没打算继续将她领回正途。
我走近了些,借着假山阻挡,他们瞧不见我,我却能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月宁嘟着嘴满脸委屈。
「皇姐素日总说最疼我,可真当我被父皇责罚时,她却不肯为我多说一句话,害我跪了这么久。」
「裴郎,我真的很心寒。」
裴倾如今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那张脸俊美非凡,极其具有蛊惑性,连带着说出去的话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殿下可不仅仅有您这一位妹妹,嘴上功夫罢了,关键时刻见真章。」
「但我不同,我会一直陪着公主的。」
挑拨离间,裴倾是一把好手。
可惜月宁那个没脑子的,竟然也相信了他这番说辞,眼里含着些许的怨恨,远远盯着我宫殿的方向。
「是啊,都是表面功夫!」
「原来也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还说要永远保护我,都是谎话!」
「月纯,亏我喊了她这么多年的皇姐,她不配!」
月宁气得直接拿起手边的杯子砸向在一旁伺候的宫女。
宫女额头被砸出一个血窟窿,却不敢喊一声痛。
月宁看着她,又砸了一个。
宫女这才害怕得连忙跪地请罪。
「你是个什么东西?」
「本公主罚你,你就好好受着!」
「若是敢把这件事情告诉皇姐,我要了你的命。不,我要了你全家的性命!」
她语气恶毒,是在我面前从未表露出的陌生模样。
原来不是被裴倾带坏。
而是从骨子里,早就烂掉了。
她又垂下眸,看着半跪身前替自己擦药的裴倾,脸颊微微泛红:「只有裴郎对我是真的好。」
「公主,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裴倾顺着她说情话,然后两个人开始不断靠近……
我只得感叹一句当真狼心狗肺。
疼了这么多年的皇妹,一两句话便被人挑拨,当真是心寒至极。
月湾不知何时站到我身旁,她将小手搭在我的肩上,轻声安慰我:「皇姐是最好的皇姐。」
我转头看着她。
幸好,我还有一个真心待我的妹妹。
7
所以当祭祀大典来临时。
月宁再次跟我耍起了小脾气,说我若不肯带着裴倾一起,她宁可缺席也不跟我一块儿去。
祭祀大典是大事,早早就定好的,更改没那么容易。
像是笃定了我会服软。
她双手叉着腰,站在小凳子上,微仰着下巴,没有丝毫礼仪规矩可言。
「我不管,皇姐你必须要让裴倾一块儿去!」
如同命令般的语气。
是她这些年早就熟悉了的习惯。
以前我愿意宠着她,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现如今,我索性敞开大门看着她疯闹,轮值的宫女太监全当看了笑话。
不出半日工夫。
这件事情就被宣扬了出去。
堂堂公主,算是彻底丢尽了脸面。
「你当真不去?」
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她摇头:「除非你让裴倾一块儿去。」
呵……
这很简单,我换一个人便好。
祭祀大典这般重要的场合,若非父皇要求,我也不必浪费口舌。如今是她自己不想去,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所以在月宁还在我宫殿里撒泼打滚的时候,我就已经带着月湾出发,干脆让她接替月宁的位置,站在我身旁举行祭祀大典。
她到底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盛大的活动。
有些胆怯怯地站在我身旁。
看着台下那些虔诚信仰的大臣,感受着他们的膜拜。
「皇姐,这便是权力吗?」
月湾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我点头。
「那皇姐喜欢权力吗?」她又问我。
我想了想。
「富贵迷人眼,权力乱人心。」
但我依旧要本该属于我的权力,这样我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月湾牵着我的手,忽然变得格外认真。
「若皇姐喜欢权力,月湾一定会帮你得到想到的一切。」
我笑着不曾言语,思绪如潮。
我始终都想不明白。
什么都不缺的月宁,为何会在情之一字上犯下弥天大错。
情爱,只会使人疯魔而已。
我一直都觉得亲人才是最重要的,可她却成功让我恨上了她这个亲妹妹。
可我也未曾想过,她会疯魔至此。
偷了令牌带裴倾出宫,跑到祭祀大典上,还未靠近,就被当成刺客抓了起来。
月湾最先发现的。
她得空便想着替我编织花环,结果采摘鲜花的时候,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不断靠近帐篷的人。
吓得她赶紧大声呼喊。
父皇震怒。
等我赶到的时候,月宁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以往都是我陪着皇姐主持大典,这次凭什么换成那个小贱人?」
「父皇,你是不是不疼我了?」
等瞧见我,月宁又瞬间变得无比委屈。
8
她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个消息,居然没脑子地赶了过来,还被大臣撞见,算是彻底丢了名声。
只是月宁自己并未觉得有何错。
甚至还开始细数着这些年的我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
「从前我只是被父皇子骂了两句,皇姐你都会心疼得落泪。」
「更别提我撒娇想要什么,你二话不说就一定会替我寻到。」
「那时候我发热,皇姐你在我旁边足足守了一天一夜也未曾歇息。」
「我贪玩不小心摔断了腿,皇姐你责罚了一屋子的下人,又亲自照顾我。」
「父皇每次说我功课不好,皇姐你也总是第一个冲出来。」
「如今我这般苦苦哀求,你却将我丢在皇宫里,带着那个小贱人来到祭祀大典。」
「皇姐,你明明答应过母后,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我,你为什么不守承诺?」
月宁字字句句都在责备我。
而我却觉得,这字字句句,最后都会化成锋利的刀子,一点点戳在我的心上。
原来她也晓得。
这些年我对她有求必应,几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正因我曾经答应过先皇后。
我既得了皇太女之位,就一定会护好她的亲女。
可月宁,她却想毁了我啊!
为了一个满腹算计的男人,想要毁了她亲姐姐的清白,这样的妹妹,我当真无福消受。
那犹在耳畔的誓言,我觉得这十几年来我早已偿还清楚了。
何况,能够成为皇太女。
从不是因为先皇后的举荐,而是我本来就有这个实力,能让朝野上下都认我这个女子当皇太女。
她又何曾不想让月宁登上此位。
可她,能坐稳吗?
坐不稳的。
所以先皇后就率先提出让我成为皇太女,朝臣没有一人反对,我便顺理成章承了她的情。
但我依旧愿意偿还这份恩情。
上一世,我已经还清了。
这一世我至今没有主动动手,就是就想瞧瞧。
她究竟能把自己作死成什么地步?
她自己亲自选择的路,最后发现是无尽的深渊,面露绝望的那一刻,一定很好看。
我想看她如我前世那般绝望至死。
正当我出神恍惚之际,月宁又晃了晃我的胳膊:「皇姐,你再最后帮我一次,好不好?」
她眼里清亮亮的,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9
「你要我将虎符给你?」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月宁,比起前一世,她这次蠢得更厉害了些。
「裴郎说,只要我能拿到虎符,就可以送他回国。等到他成功夺位当上帝王,我就会是他唯一的皇后。」
月宁眼含秋水,面若桃花。
似乎裴倾所描绘的情景就在眼前。
「愚不可及!」
把虎符给她,月宁必定转手就送给她的裴郎。一个敌国质子却拥有我国的兵权,这后果可想而知。
她是个没脑子的。
但裴倾,却是将她算计得清清楚楚。
也只有她这个蠢货,被人给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
而她既然会正大光明提出来,那我便很清楚,她必定趁着我不在皇宫的空档,去翻找过我的宫殿。
最后发现什么也找不到,才会主动向我索取。
我直接她冷了脸,她被我吓得有些呆愣在原地,然后扯着我的袖子噎声哭泣。
「皇姐,凭什么你能当帝王?我不过是想当他的皇后,你都要阻拦我?」
她像是有些怨气,眼中是赤裸裸地埋怨。
所以我干脆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问她:「怎么,你也想当帝王?」
月宁倔强地盯着我。
「我是中宫嫡出,自然也有资格!」
我笑了。
「可是你太蠢了。」
蠢到哪怕身负中宫嫡亲血脉,在身份上比贵重多了,但父皇也从来没想过要将江山交到她手里。
因为——
蠢人当政,容易亡国。
我赤裸裸地嘲笑,让她整个人都变了脸色。她仿佛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气得伸手想要打我。
但她不仅功课做得不好,手上也软绵绵地没有半点力气。我只是稍微伸手一挡,她就被我直接甩到了地上。
「月纯,你太过分了!」
她甚至都不再喊我皇姐,哭着捂着脸跑了出去。
还没停歇一会儿。
帐篷外又传来了闹哄哄的声响。
我走出去一看,正好瞧见月宁伸手狠狠甩了月湾一巴掌。
「我就知晓你是个贱/人!」
「就知道在父皇、皇姐面前装无辜,现如今被我抓了个正着,你还想蓄意勾引我的裴郎!」
月宁眼神恶狠狠。
像是气不过,又想去甩一巴掌。
不过这次被我拦了下来,月湾捂着脸躲到我身后,胆怯怯地开口:「我没有……」
「你还说没有!」
月宁音量骤然拔高,像是想要杀人似的,拔过一旁侍卫的刀,就想刺穿月湾的胸膛。
「我明明看见你和他说话,你还冲他笑,你这个小贱人就像学你娘那样勾引父皇,不要脸!」
刀终究没有刺下去。
父皇正正好好前来,将这场闹剧看了个一清二楚。
同样也将月宁的那句话听了个清楚。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一再触碰父皇的逆鳞。那便是最得宠的女儿,此时也不会有半点怜惜。
父皇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有些恨铁不成钢:「月宁公主疯魔,带回宫好好看管!」
他大抵是对这个女儿真的失望了。
只不过——
这个时辰父皇应该在设宴款待大臣。
为什么会在此时前来呢?
10
回宫的前一晚。
月湾抱着被褥来找我,说她的帐篷被雨水浸湿,问我能不能收留她。
她说得小心翼翼,别的话也一句不肯多说。
但好好的帐篷怎么会漏水?
我给心腹递了个眼神,她立马派人出去查看,带给我的消息就是月宁临走之前气急败坏,故意让人下的黑手。
「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皇妹。」
我气得有些心梗,再看着眼前这个乖巧从不抱怨的月湾,越发觉得愧疚于她。
自然点头应下她的请求。
只不过在临睡之前,我还有些话问她。
「你觉得裴倾模样如何?」
今日帐篷外的这场闹剧,我并没有亲眼所见,自然也不知晓真实情况如何。
但裴倾这张脸,的确很容易引起许多祸端。
月宁这个蠢货已经陷进去了,无药可医,我也不打算救她。
但月湾,也切莫迷恋这副皮囊。
她抱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里,面对我的提问,很是认真地低头想了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又摇摇头。
「可是他得罪了皇姐,我不喜欢他。」
她乖巧如猫咪,勾了勾我的小拇指,露出了与她平日里胆怯模样时截然不同的神情。
「所有试图欺负皇姐的人,我都不会原谅的。」
月湾说得信誓旦旦,眼中没有一丁点虚假的成色。
似乎,她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对我好。
我握紧她的手,认真告诫:「裴倾皮囊不错,但为人心思不正。你莫被他蒙骗,待你之后年岁到了,皇姐一定替你找个全天下最好看的驸马。」
月湾红了脸颊没敢继续说话。
裹着被子蒙头盖住,许久之后才闷闷出声。
「不要,我要永远陪着皇姐。」
傻丫头。

11
我知晓月宁会和裴倾私奔。
但未曾预料到,她们会在被遣送回皇宫的路途中逃跑。
父皇震怒。
让我立刻将两人抓回来。
我原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任月宁去追寻她所谓的爱情。
深渊,得她自己跳才有意思。
但如今帝王发话,我自然也要听从。
带领大军去寻找月宁时,月湾也跑了出来,平常胆怯的小姑娘,这时候眼里十分坚韧,紧紧抓着我的手,说什么也要跟我一起去。
「此行或许凶险,你当真要和我一同前去?」
月湾点头,目光坚定:「我要一直陪着皇姐。」
也罢。
身后浩浩荡荡的一支军队,我必然也能够护得住月湾。
与前一世不同。
前世月宁是趁我不备,偷了我的出宫令牌,最后我被父皇狠狠责骂。
但好在发现及时,关了城门,他们因此并不能够立马离开。
然而这次却是在郊外的路上失踪。
他们能跑的地方太多,想要立刻找到,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我也并没有太过认真去寻找。
最后结果如何,一切都是听天由命而已。
但或许是,前世因果来世必偿。
因此当我们追到距离皇城不足百里的一个小镇子上时,我在一处青楼瞧见了月宁的踪影。
和上一世的记忆重叠。
这一次她来不及寻求我的帮助,就已经被卖进了青楼。
瞧着模样,或许还已经接过了客。
她见我出现,就立马哭着扑在我怀里,句句字字都在说自己错了。
「皇姐,裴郎负了我!他将我卖进青楼,想要拿我卖身的钱回他的国家。」
她哭得太惨,然而我此时内心已经没有半点触动。
甚至还半蹲在她面前,顺着她的话,微挑着下巴开口:「那你可真惨。」
她一愣,连忙抓着我的袖子不断认错:
「皇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好不好?」
「我以后会乖乖听话,好好当一个公主,你带我回宫吧。」
如此相似的话语再次出现,那些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阴影再次被翻了出来。
我一把推开她,视线开始环顾四周。
裴倾他当真拿着这笔钱逃之夭夭了吗?
还是在某处阴暗地方。
等着我呢。
12
我很快就知晓了答案。
说是去镇子上想要给我买糕点的月湾,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我还吩咐了好几个侍卫跟着她。
可当她出现的时候,裴倾手里那把原本要划开我皮囊的刀,此时抵在月湾的脖子上。
「放我离开,否则我杀了她!」
裴倾大有鱼死网破的迹象,月宁也一改先前懊悔的姿态,抹干净眼泪,连滚带爬跑到她的情郎身旁。
「皇姐,就让我们离开吧。」
月宁伸手接过了那柄刀,像是新仇夹着旧恨,锐利的刀刃划破月湾的肌肤,留下了一道血迹。
「月宁,你要为了一个男人杀你亲姐吗?」
我死死握着手中的弓箭,她如今每动一下,都是在挑战我最后的底线。
月宁仰着头,还是那份不服输的倔强。
「我本该是你最疼爱的皇妹,你却处处为这个小贱人着想。」
「我知道自己模样不如你,才情也不好。便安安心心想当一个公主,求一个好情郎。」
「可是皇姐,你连这点念想都不肯给我!」
「我不过是想当裴郎的皇后,你却不肯将兵权交给我,如今我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逃跑,你居然还要追过来。」
「皇姐,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逼我!」
她眼里的恨意一点点迸发,似乎是我真的对不起她。
可我真的错了吗?
倘若她所中意的情郎是个好人。
我又何尝不希望她能够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但裴倾是狼。
是从小饱受欺凌,想要一朝翻身,就杀了所有人的凶狠恶狼!
「月宁,你真让我失望啊。」
我闭了闭眼,慢慢将弓箭举起来,然后将其对准她。
月宁立刻就躲在月湾身后。
「怎么,你难道还想杀了我吗?」
月湾含笑看着我:「皇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
我手里的弓箭一点点拉满,看着月宁这次眼里是真的满满都是杀意了。
箭飞出去的瞬间,月宁尖叫一声,迅速将月湾往前推。
但——
死的却是裴倾。
他临死之前还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怎么也没想到,本该对准月宁的箭,在最后那一刻被我调转对准了他。
他身前没有任何遮挡,在极快的速度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胸膛被我刺穿。
嘴角沁出了血丝。
整个人忽然往后一倒。
死不瞑目。
月宁眼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个人愣在原地,手里的匕首也握不稳了。
跪在地上想去拉裴倾,又像是想到什么,开始祈求我的原谅。
「皇姐,皇姐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跟你回宫,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握着匕首的手在不断颤抖,月湾也被她松开,立刻跑到我身边。
我直接甩开月宁。
这么多人看着,我自然不能违背父皇旨意。但对于月宁,之后我自然也有别的惩罚。
「先回宫。」
至于最后的处罚如何,父皇自有决断。我如今虽然大权在握,但我终究只是个皇太女。
在这个充满荆棘而又危险的位置。
我不能行差踏错。
至少,不能留下话柄。
我转身往前走,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一阵惊呼。
「皇姐,小心!」
「啊!」
等到我回头看时,月湾手里紧握着月宁那把匕首的刀刃,鲜血从她手上流下,却依旧没有松开半分。
而月宁,整个人愣在原地。
我夺过她手里那把匕首,狠狠扎在她的肩膀上,然后用力一拧。
鲜血喷涌,算是给月湾报仇。
月宁吐了一口鲜血。
「皇姐,我没有……」
月宁摇摇头,她满眼都是委屈之色。
我偏过脑袋看了一眼月湾,她却不敢接我的眼神。
13
「皇姐,你还不肯见我吗?」
月湾在我的殿前足足跪了半个多时辰,在我练完了一夜之后,我终于开门去见了她。
月湾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太医说只差一点就会伤及经脉,此后再也不能握住任何东西。
我走到她面前,轻轻打了她一下。
「月湾,你真是愚蠢至极!」
打完过后,我又心疼地将她拉起来。
便是再想要了她的性命,也不应该用自己的身体当做筹码。差点儿就要毁了的手,为了一个月宁当真值得吗?
上一世月宁的所作所为。
这辈子月湾就算是杀了她,那也是月宁的报应。
我气的。
是她不该弄伤自己。
「皇姐,我错了。」
她乖巧低头认错,可是眼里却没有半点悔意。
我这个皇妹可厉害了。
从头到尾,她才是手握棋子的那个人。
14
月宁没死。
但是我的力道也不轻,算是彻底伤了她的身体。
此后终身都必须跟药为伍。
而刺杀当朝皇太女,等同谋反的罪行,就这么赤裸裸地袒露在了大军面前。
就算是帝王最宠爱的公主,那也护不住。
月宁被夺了所有封号。
贬为庶人,赶出皇宫,终身囚禁。
这原是她最后的结局。
但——
破败的小屋里,月宁躺在木板床上,眼神空洞至极。
而大门打开。
刺眼的光渐渐适应后,她一眼就看见了往日跟她不对付的月湾。
「你来看我笑话吗?」
月宁厌恶她,是从小打心底就厌恶。
这个女人许多次都试图跟自己争夺皇姐的宠爱,她自然是厌恶的。
好在皇姐足够宠爱她。
月湾摇头笑笑,她脸上没有平日里半点乖巧胆怯,取而代之的全是疯狂肆意。
「我是来给妹妹你,送礼物的。」
说罢,月湾拍拍手。
一大群脏污不已的乞丐蜂拥而至,很快就将这个小小的屋子全部围满。
「你们要干什么?月湾,你究竟想干什么?」
月湾没说话,而是在月宁逐渐绝望惊恐的目光中,慢慢退了出去。
最后大门关上,小屋里惨叫声一片。
月湾就站在院子里,闭着眼回想着前一世的种种遭遇。
前世她从未有过半分抱怨。
可这个女人却害死了自己最爱的皇姐。
以那样屈辱的方式。
「皇姐心善,但我不可能放过你。」
月湾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胆怯怯的模样,用着最无辜的语气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月宁,好好享受属于你的噩梦吧。」
15
最后,月宁死了。
不堪受辱,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东西遮挡。
瞪大了双眼望着破旧的屋顶。
我去见她最后一面,还没仔细瞧清楚,月湾就说害怕躲在我身后,我只得护着她退了出来。
至于往后种种。
一切都将如过眼云烟。
「皇姐,我们该回宫了。」
月湾拉了拉我的手,乖巧地依偎在我身旁。
我点头。
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木屋。
「回宫吧。」
——
月湾番外:
从我重生的那天起。
我就决定,这次一定会好好护着皇姐。
在年少时她曾给予了我救命之恩,我从不认为亲生姐妹之间就应该有所帮助。
可是皇姐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手。
我会永远记住这份恩情。
可是上一世,她被月宁那个坏女人骗了。
这一世。
我大抵能够猜出来皇姐也重生了,她开始对我好,眼里时常含着愧疚。
可真的不用如此。
这原本就是我欠她的。
我会替皇姐扫除一切障碍,那些曾经欺辱过皇姐的人,我也不可能放过。
月宁总是仗着宠爱发疯发狂,那我就让她更疯狂些。
所以我派人告诉她皇姐对我的好。
又悄悄将这件事情泄露给父皇。
后来的祭祀大典,同样也是我告诉月宁的。
我就是想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发疯。
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公主,是万万没有能力能够跟皇姐争夺皇太女之位的。
裴倾其实也找过我,他自顾自地卖弄风/骚,甚至以为他那样的皮囊能够吸引到我。
当真是愚不可及。
这世间只有皇姐最好。
她说厌恶的男人,那么就一定让人恶心。
只是他既然愿意入局,我也不介意帮他一把,所以我告诉裴倾,皇姐宠爱月宁,让月宁去要虎符。
果不其然,惹怒了皇姐又得罪了父皇。
我依旧是那个好心人。
告诉他们回皇宫的时候可以逃跑,甚至亲自给他们拟了一条最为安全的路线。
然后……守株待兔而已。
那些侍卫也是我甩开的。
我就是要给裴倾挟持我的机会,这样皇姐才能够名正言顺杀了敌国质子。
至于月宁。
她前世做了那么对不起皇姐的事。
死,才是她应有的归宿。
但皇姐心善,始终记得先皇后曾对她有过一段时间的养育之恩。
我不同。
我被万箭穿心过,刺骨的痛,到如今午夜梦回我依旧记得。
所以我一定要让月宁死。
那些乞丐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好吃懒做,身患脏病。
这是我给月宁选的归宿。
也是她该有的报应。
皇姐大概知道什么,但她依旧什么也没说,任由我亲手杀了月宁也没骂我,还依旧把我当作那个最需要疼爱保护的妹妹。
那么,我就做一个乖巧的皇妹。
总归这一生。
我一定会好好守护皇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