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秋节,公司CRM系统故障,被临时叫去加班。
却在回家路上,撞见我男朋友江玔给我闺蜜季家媃剥小龙虾。
平时骄矜尊贵至极,陪我吃麻辣小龙虾要躲缩在一旁,紧皱眉头说受不了酱料味的人。
此时纡尊降贵,分外耐心地将小龙虾一一掐头、去壳、去虾线,放进季家媃盘子里。
我看得眼睛酸涩。
我跟季家媃一样无辣不欢,且偏爱吃麻辣小龙虾。
但江玔饮食清淡,只陪我吃过一次麻辣小龙虾,从此避而远之。
虾类进了我们家的门,清蒸红烧葱爆都行,唯独不可以麻辣。
有一次我嘴馋做了麻辣小龙虾,却被江玔生气地倒进了垃圾桶。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这件事上忤逆过他。
而我这位知心好男友,此时却在陪他最最看不顺眼的我闺蜜,吃麻辣小龙虾。
我情不自禁冷笑。
多好的中秋团圆节啊——
竟能让两个平日里势同水火的人放下成见,心平气和坐一起吃饭。
一盆小龙虾剥完,季家媃举起了手机。
我了解她,享受美食前拍照发圈,让通讯录好友眼睛先吃。
就在季家媃拍照时,江玔在一旁捡盘子里丢弃的虾头虾壳吮吸。
明明是边角料,他却好像在吃龙肝凤髓、珍馐美馔。
吃了一会,季家媃仰头看他,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江玔拿起一只虾仁,在虾盆里蘸了汤汁,递到季家媃嘴边。
季家媃张开樱桃小嘴含住了虾仁,以及——江玔的两根手指。
足足好几秒钟。
我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可能吐的,只有区区几口酸水罢了。
我今天一直在公司忙着抢救数据、修复系统,只在中午匆忙扒拉了几口盒饭。
要不是团队给力,我今天又得在公司歇一夜,哪里能看到这等画面。
我死死攥紧拳头,按捺住冲进去将虾汁浇在他们头上的冲动。
此时嫣然红唇下,不知是何等风景。
而江玔,面对季家媃的挑逗,只是短暂愣了一下。
旋即用指骨轻轻刮了下她鼻尖,笑得温柔宠溺。
我这才明白,那些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不过是他们的保护色。
用来迷惑我的烟雾弹罢了。
一扇玻璃窗户,隔出明暗两个世界。
我站在路边暗处,看他们褪去平日里的伪装,甜甜蜜蜜秀恩爱。
内心从愤怒和恶心的情绪中,升腾出破坏的冲动。
2
我打开手机,偷拍了几张互动照片。
然后打开朋友圈,查看季家媃发的内容。
满碟红白相间的虾肉,配文:【我宣布,小龙虾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我给她点了个赞,评论:【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求远程投喂~】
她回得很快:【乖宝,好好加班啦,回头请你吃个够。】
我面不改色地捏陷阱:【不,我现在就想吃,媃媃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没有再回复。
我打开通讯录给江玔打电话,放软了语气问他在干嘛。
「准备睡觉,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语气平静。
「车上呢。」我看了眼玻璃窗里的人,「大概二十分钟后到家,需要给你带宵夜吗?」
听筒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划拉声,是椅腿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
视野之内,江玔慌张站了起来,引得身边人纷纷侧目。
「怎么了?」我假意关切问他。
「没什么,椅子打滑……」他声音有些颤,「对了,咱们常买的那家寿司,帮我带一份吧。」
那家寿司离我们住的地方有四五公里,需要绕个路。
我知道他是想拖延时间,假惺惺应了。
得知江玔要走,季家媃面露不虞,在一旁跺脚生闷气。
他哄都没哄,拿了外套直接走人。
江玔夺门而出时,我躲到一根柱子后面,铁青着脸目送他远去。
与此同时,季家媃给我发了个定位,附带几条消息。
【我最爱的当然是我家晚宝啦。】
【看你这么可怜,今天就好心满足你的愿望,请你吃小龙虾吧~】
【地址发你啦,速来!】
我回了她一个「我来啦」的表情包,摁灭了手机。
玻璃窗内,季家媃指挥服务员撤掉了江玔的餐盘,伪造出一个人吃小龙虾的假象。
我在外平复了一下心情,等到能勉强挤出笑容了,才打着电话走进店内。
「江玔,媃媃要请我吃小龙虾,晚点回,不用等我啦。」
跟江玔「报备」完行踪,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装作才看见季家媃面前那盘剥好的虾仁。
「哇,这是给我留的吗?那我就不客气啦。」
我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端走了虾仁。
看着季家媃有口难言的样子,我心里很是畅快。

3
吃饱喝足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
江玔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肚子。
看到我时,他目光下移,落到我手上。
「你给我带的宵夜呢?」他皱眉问我。
「那家寿司店十点半就准时关门呀。」我懵懂地眨了眨眼,「怎么,你还没吃吗?」
跟他说话时,我眼睛往阳台瞟了一眼。
他今晚跟季家媃吃饭时穿的那身衣服,已经晾晒在阳台上了,下面积了一大滩水渍。
毁「尸」灭迹还真够迅速。
「吃得太早,又饿了而已。」江玔眼神闪烁。
我敛眸嗤笑。
他一直忙着给季家媃剥虾,桌子上的菜都没动过,不饿才怪。
「那我简单给你做点?」我将包挂在玄关挂钩上,侧头问他,「想吃面还是荷包蛋?」
「不必了。」他嫌恶地打量我一眼,「一身腥臭味,赶紧去洗洗。」
「切,明明是香的,你闻闻。」我假装看不懂他的鄙夷,试探性赤脚扑向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抗拒我的亲近,这半年尤甚。
果不其然,他侧身躲开了我的触碰,低喝,「洗干净才许碰我。」
说完这话,他迈开大长腿朝卧室走去。
「遵命。」我带着笑腔回他。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眼中没有半分笑意。
明明更脏的东西都染指过了,居然还嫌弃我没洗澡。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磨磨唧唧,吹干头发进卧室时,江玔已经睡着了。
他轮廓修雅,容颜俊美,哪怕梦里皱着眉,都依旧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可惜,脏了。
我摁灭床头灯,拿起他的手机,输入早已熟记于心的密码。
然后打开微信,找到了季家媃的账号。
没有置顶,没有特殊提醒,备注是一个简简单单的「J」。
然而聊天内容却不简单,最新的消息还是关于我的。
我吃他给季家媃剥的虾仁时,季家媃偷拍了照片跟他吐槽,说我横刀夺爱。
他安慰她,下次再给她剥更多的。
季家媃不依不饶,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分手。
他回了模棱两可的三个字:【再说吧。】
我将季家媃偷拍的照片转发到我手机,删掉了发送记录。
再往前,每一个我有事不在的日子,或者江玔说临时有事不能陪我的时段,大都是在陪季家媃。
这几年,我对江玔报以了最大的信任。
我不过问他行程,不查看他手机,更不私下接触他圈子。
哪怕季家媃说好看的男人都花心,找我要江玔微信号,说要帮我试探他时,我都觉得江玔不可能背叛我。
但我没想到,他们早就加上了微信,暗地里勾搭在一起。
却为了不让我发现,在我面前用尽手段。
这一刻,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我在分手和不分手的边缘辗转徘徊,但是就这样分了,我又觉得不甘心。
脑子里浑浑噩噩,无数情绪撕拉牵扯,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半夜,却被一阵难耐的喘息声吵醒。
4
我好奇地打开灯。
江玔脸色惨白,在床上蜷成一团,双手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我想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龙虾生活在污染水域,含有比较多的寄生虫和细菌,很多餐馆洗刷不彻底。
像我这种肠胃功能强大的,自是毫不畏惧。
但江玔这种平时点辣不沾、肠胃娇弱的人,吃了不干净的小龙虾,不难受才怪。
我在边上看着他痛苦挣扎,心里又恨又气。
恨他和季家媃不清不楚、还在我面前演戏骗我,气他不爱惜身体自讨苦吃。
但是再恨再气,仍改变不了他是我喜欢了三年的男人的事实。
我换了身衣服,找到江玔的社保卡后把他叫醒,帮他换了身适合外出的休闲装,带他去医院看急诊。
楼上楼下跑,带他做了胃镜等一系列检查后,确诊了急性肠胃炎。
没有床位,他坐在椅子上输液,我在一旁陪他。
「晚晚,对不起,今天辛苦你了。」他靠在椅背上,虚弱至极。
看着他眼睛里的愧疚,我的心顿时软化了几分。
还知道感恩,不枉我好心救他一场。
只是希望他经此一事,好好地长个记性。
输完液回家时,天色已经亮了。
睡了个囫囵觉后,我起来给他熬了锅小米粥。
将青菜端上餐桌时,季家媃打来电话,约我一起逛街。
我婉拒了,「在医院折腾一夜,好累,你自己去玩吧。」
「林向晚,你病了?」她声音拔高了几分,「昨天还好好的啊,现在怎么样了,打不打紧?」
声音里的紧张不加掩饰,但我心如止水。
我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在餐桌上,「不是我,是江玔。」
恰好江玔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
我睨了他一眼,意有所指,「不知道吃了什么不不净的东西,得了急性肠胃炎。」
江玔步子一僵。
连带着话筒对面的空气都静了一静。
我将盛好的粥放在对面,招呼江玔来吃。
他没说话,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汤匙小口喝粥。
「听说得了急性肠胃炎的人身体虚弱,全身无力,娇弱着呢。」季家媃叹了口气,「要不我勉为其难,来帮帮你吧。」
江玔手中的汤匙撞在碗边,发出清脆声响。
5
「帮我?」我搅着碗里的粥笑着问她,「怎么帮?」
「帮你做做饭,打扫打扫家务啊。」她语气轻快。
「不用了,你不是不喜欢江玔吗?」我假心假意跟她周旋,「我可不想受你们的夹板气。」
「念你昨天加了一天班,昨晚又没休息好,我会让着他的,等我。」说完这句话,她果断掐断了电话。
我看了眼熄掉的手机屏幕,看向江玔。
他也正看着我。
「你都听见了——」我两手一摊,表明无辜,「我声明,不是我让她过来的。」
他苍白着脸,脸色阴晴不定。
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我突然有些想笑。
让一个病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再饱受精神煎熬,我那好闺蜜可真善解人意。
季家媃来的时候,我正送我的碗筷去厨房。
江玔闷声在喝第二碗粥。
出来时,我看到季家媃站在我坐过的那一边,单手撑在桌子上,探身去抓江玔的手腕。
「怎么光喝粥不吃菜啊,有这么好喝嘛,我尝尝。」
江玔大概没料到她这么大胆,被她得了空子。
季家媃就着江玔手中汤匙喝了口粥。
我清楚看到,汤匙上印下鲜红的口红印记。
江玔将汤匙往碗里一丢,甩手进了卧室。
明显的不高兴。
我一时竟分不出来,他这是几分真,几分演。
季家媃红唇一嘟,生气了,「一口粥而已,这么小气干嘛!」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性感的连衣裙,化着精致妩媚的妆容,看起来容光焕发。
瞬间将穿着家居服、蓬头垢面素着颜的我比了下去。
「锅里还有,需要我给你盛一碗吗?」我适时出声。
她回头看我,眼里丝毫不见慌乱,「不用,我吃过了,谢谢晚宝。」
我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碗盘,转身进了厨房。
收拾完毕,我将碗勺放进消毒柜消毒。
出来时客厅没人,卧室门虚掩着。
我放缓脚步走到卧室门边,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这里不欢迎你,回去!」江玔低吼。
「不回,人家是担心你才来的嘛。」季家媃娇嗔。
「我有女朋友,不需要你担心。」江玔冷斥。
这股绝情劲儿,实在难以跟昨天我看到的画面联系在一起。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然后是季家媃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真的不需要吗?」她语气又软又娇,「我在这张床上陪你的那些个夜晚,你怎么没说不需要我呢。」
一句话,直接将我送进地狱。
我抬起手,大力推开了卧室门。
6
里面的人都震住了。
以至于季家媃放在江玔胸口的手都忘了收回。
此时她身体前倾,姿势暧昧而撩人。
从我的角度,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傲人的事业线。
「呦,说什么悄悄话呢?」我潋着一腔怒气,故意装作不知道他们的猫腻。
「这不是,来提醒某人吃药嘛。」季家媃收手,顺势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江玔抿唇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视线在他们身上玩味打量,「就这,没骗我?」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骗你又没好处。」
季家媃朝我走来,亲昵地挽起我胳膊。
我下巴点了点江玔所在的方向,「提醒他吃药,也不用把手放在他胸口吧?」
「还不是刚才不小心扭了脚,所以借你男朋友用了下嘛。」
季家媃笑嘻嘻地,「晚宝,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吧?」
我对我这位好闺蜜的演技叹为观止。
明明不该做的都做了,偏还要在这里装姐妹情深。
又是想感动谁呢?
自己吗?
「如果我介意了呢?」我皮笑肉不笑,「那你能把手剁了吗?」
季家媃脸色大变。
就连江玔都眯起眼,盯着我瞧了许久。
「晚晚,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季家媃笑得脸皮都要裂开了。
「那什么好笑?」我瞟了江玔一眼,「在闺蜜的卧室,和闺蜜的男朋友拉拉扯扯好笑吗?」
季家媃被我噎住了,「晚晚,你今天是怎么了?」
「行了,别演了。」
江玔打断了季家媃,他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诧异不已,挑眉看他。
「你刚刚都听见了?」明明是问句,他尾音却没有上扬。
我慢慢将胳膊从季家媃手中抽离,「怎么,原形毕露心虚了?」
他没有说话,一双眼浓隽似墨。
「明明是你蠢。」季家媃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被你发现也好,毕竟演戏还挺累的。」
「你闭嘴!」
江玔阴沉着脸,一巴掌扇在季家媃脸上。
「你——」季家媃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捂着脚踝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这次是真的崴了脚了。
但我满心都是怨恨悲愤,无心体谅他人疾苦。
「其实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我觉得用『看到』解释更为贴切。」
我打开手机相册,将昨天偷拍的照片、以及季家媃偷拍的照片亮给他们看。
他们瞒我、骗我,说明他们心中有愧,有羞耻心。
而我偏要撕破他们可笑的伪装,将他们加诸在我精神上的伤害,以牙还牙报复回来。
季家媃看到后,表情变得精彩纷呈。
江玔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原来昨天你也在。」
我无声笑了笑。
「难道你们联手戏弄我的时候,就没想过被我发现这天吗?」
「想过。」江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派岑寂。
「所以,这事你想怎么解决?」他问我。
我冷笑连连。
事到如今,知道尊重我的意见了?
可如果真的尊重我,为什么不跟我断干净,再开启新的恋情呢。
「还能怎么解决?」我顿了顿,讥笑,「当然是分手了。」
「我不同意!」
四个字,江玔说得斩钉截铁。
7
我看着他的脸,缓缓笑了。
曾经,我为这张脸疯狂着迷。
可如今看了只觉恶心。
「江玔,背叛我的是你,不同意分手的也是你。」
我眯着眼睛笑,「我劝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这样对你我都好。」
他身子晃了晃,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套房子是以我的名义租的。」我扫了眼边上的季家媃,「趁现在有个免费劳力在,搬吧。」
江玔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我默默看着,不催促。
「我可以搬,但找房子需要时间,能不能宽限我几天,我可以打地铺。」他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蓦地笑出声来。
「找什么房子呀,这不现成的嘛。」我眼风掠过季家媃,「拎包入住,多省便。」
江玔蓦然抬眸,眼里写满惊诧。
就连站一旁装空气的季家媃都呆了。
忘说了,我这个好闺蜜人前光鲜亮丽,暗地里邋里邋遢。
屋子能住人,纯靠我每周替她勤打扫。
「哎呀,差点忘了,你认床。」我一拍脑袋,扫了眼左手边。
「但这床是房东的,我没权送你,不好意思啦。」我冲江玔假笑。
他拳头几攥几松,最终妥协。
「好……我搬。」他咬牙切齿应了。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房子我不打算再住,但搬出去前,我必须先把他们赶出去。
这涉及尊严问题。
江玔收拾行李时,我就在边上看着。
我一次次恰到好处地截下了我给他买的领带、袖扣、皮带等物件。
并在他发出抗议时,求他要点脸。
送他这些东西,是觉得他值得,但是现在他不配了。
季家媃几次想开口都被我打断,最后乖乖闭嘴。
我还借机截下了江玔的门车钥匙。
车是我的,因为他应酬比我多,所以借给了他开,但现在我要自己享用了。
江玔踏出房门的时候,回头似乎想说什么。
「记住,是你们俩负了我。」我哐地一声甩上门,和他们彻底画出界限。
门一关,我伪装的一身气力皆散,三魂七魄各自出走。
我靠着门,徐徐瘫坐在地板上。
但我不想哭,也不会哭。
为这样的两个烂人,不值得。
我向租房平台提交了换租申请,并将送江玔、以及他送我的东西挂到网上低价售卖。
摘下江玔送我的那枚铂金戒指,拍照挂到网上时,我有过犹豫。
转眼被满心的憎恶所取代。
中介帮我寻找房源期间,我在沙发上凑合了几夜。
那张床,我始终没有勇气再睡上去。
8
平台效率非常高,我很快敲定了新房并搬了进去。
母亲打来电话,问我婚房买好没有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婚房?」我呼吸一窒,下意识反问。
「小江不是说你们相中了一套房子,想买来做婚房嘛。」
母亲声音里带着笑,「你们都谈三四年了,是该考虑结婚了。」
「再说吧。」我继续擦灶台,「都说婚姻是坟墓,我不想那么早进坟墓。」
我家人对江玔很满意,分手的事我还没跟他们说。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母亲嗔我,「我跟你爸老底都拿出来了,不许你任性。」
我听得心口狂跳,「什么老底?」
「小江没跟你说吗?」母亲仍旧笑呵呵的,「这孩子说要给你个惊喜,怎么还瞒着呢。」
「说什么瞒什么,妈,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我几近咆哮。
「一个多月前,小江说你们瞧中套房子,想全款买,还说就写你一个人的名儿,只是手上还差几十万,问我们有没有。」
母亲明显是生我气了,语气有点生硬,「这孩子一心向着你,我和你爸都觉得靠谱,就把钱给他转了过去。」
我脑子里霎时炸起了烟花,噼里啪啦震得我一阵头晕眼花。
我扶住台角,才勉力维持住不倒。
「几十万?」过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只是声音空洞缥缈,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说的。
「五十万。」母亲回答了我。
我感觉肺中的空气忽然被抽干,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们老两口生活在小地方,没什么文化,五十万大概是他们的毕生积蓄了。
但这笔钱被江玔以我的名义骗走了,我竟现在才知道。
我想暴喝,想呐喊,想歇斯底里咆哮。
但我母亲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太好,我不敢。
我怕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带来我无法承受的厄运。
可占小便宜吃大亏的事情,他们已经犯了几次了,为什么还是不长教训呢?
「你跟小江……是不是吵架了?」母亲似乎察觉出了不对劲,声音带了几分疑惑。
「没有。」我没敢说实话,「昨天加了一天班,没休息好……」
「哦。」母亲低低应了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妈,五十万不是小钱。」我四肢在抖,却还是努力维持语气镇定,「为什么你转账前,不能先打个电话问问我呢?」
「打给小江有区别吗,逢年过节尽孝钱,不都是江玔打给我们的吗?」母亲嗫嗫道。
我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生痛。
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我努力在江玔和我父母之间牵桥搭线,帮助他们增进感情。
但凡能涨好感值的事情,我就让江玔出手。
并将自己做的所有事情的功劳,都记在他头上。
没想到最后竟坑埋了自己。
但不管怎样,这笔钱,我必须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9
我化了个凌厉肃杀的妆容,杀到了季家媃家。
她穿着宽松的吊带短裤,没有化妆,见到我就要关门。
「怎么,做贼心虚?」我一脚上前,高跟鞋抵在门缝,抬手用力撑开了门。
季家媃恼了,「林向晚,麻烦你搞清楚,这是我家!」
「我知道。」我懒得跟她废话,走进屋子里视线扫荡。
还是如往常般狼藉凌乱,沙发桌椅柜面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入目却没有任何男性用品。
我低头看了眼玄关,没有江玔的鞋子。
看来人不在这里,不然门口闹这么大动静,他不至于缩在壳里当乌龟。
我有些看不懂了。
我好心好意帮他腾出了身边位置,他们不应该马上欢天喜地住一起吗?
「江玔呢?」我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睥睨她。
「我凭什么告诉你。」季家媃哼笑。
我唇角一勾,「凭你生活不能自理,我任劳任怨做了你多年老妈子;凭你每次遇到困难搞砸了事情,都是我出面出力帮你摆平……」
我话锋一卡,上上下下打量她,「还凭你现在脸上用的身上穿的,花的都是我的钱。」
她实实在在被我噎住了。
「我再问一遍,江玔呢?」我面色冷了几分。
「酒店。」她不情不愿道。
酒店太过私密,大堂又人来人往不方便,不是见面的好地方。
我视线在屋内重新审视一圈,找到了她手机。
「给江玔打电话,约他到你小区外面那家咖啡馆。」我取了她手机递给她。
「这事儿找我没用。」她接了手机,却没打开,「你们分手后,他就没再理过我了。」
「你以为我信?」我翻了个大白眼。
「信不信随你。」她就近扯了张椅子坐下,「我知道他房间号,还是我厚着脸皮跟前台套出来的。」
语气稀疏平常,看起来不像是撒谎。
「既然这样,打扰了。」我抬脚往门口走。
「慢着。」她腿一抬,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跟江玔还有可能吗?」她抬头问我。
我被问笑了。
「掉进茅坑的糕点,捡起来你还吃吗?」我问她。
她突然笑了。
笑容里竟有几分如释重负的味道。
「没有就行。」她收回了腿,朝我随意地甩了甩手,「你走吧。」
「既然撕破脸,以后也不用再见了。」
她站起身,踢踏着拖鞋往卧室走去。
送客意味明显。
在她转身刹那,我看见了她后脖颈暗红色的草莓印记。
似大片的蚊子血,刺眼夺目。
我快走两步,一把扯住她后衣领。
10
因为惯性,衣服被扯开。
露出里面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以及上面的青紫印记。
「林向晚,你特么有病啊!」季家媃恼羞成怒。
「现在知道要脸了?」
我扯住她衣服不放,目光直白挖苦,「背着我偷的时候怎么就不要了呢?」
「好歹朋友一场,一定要闹得这么难堪吗?」她瞪着我,气得眼睛都红了。
「朋友,谁跟你是朋友?」我装模作样想了想,「江玔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一把拍开我的手,语气极其不善。
「季家媃,这些年,我自认对你不薄。」
我在她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追要一个解释,不算过分吧?」
「你就当我贱,行吧。」她嘴唇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不愿说?」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打,「那我作为受害者,不介意跟你父母哭诉一番了。」
她这才慌了,冲过来捂住我手机,「林向晚,你够了!」
「这才哪到哪,你信不信,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火出天际。」我将上风占得死死的。
「信,为什么不信。」她眼中突然裹上某种寂然的平静。
我静静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她从冰箱里取出瓶冷饮,喝了一大口后将瓶子砸在桌子上,皱眉看向我。
「林向晚,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讨厌你吗?」
「从小到大你都掌控着自己的人生,不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活得恣意而潇洒。」
「但凡你出现的地方,就显得我像个废物。」
「就连我爸妈都只会说:我们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你看看人家林向晚!」
「这便罢了,你还掌控了我的人生,在我的生活中无孔不入,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不服,我不信我什么都比不过你,所以我引诱了江玔。」
她的话像是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我僵在原地,一颗心像是浸入十里寒潭。
沉沉浮浮,找不到依靠。
原来我对她的好,她根本就不需要,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
她掀飞了桌子上的东西,带着股孤注一掷的气势。
「他陪我吃小龙虾,想方设法哄我开心,我嘟个嘴撒个娇,他就乖乖舔虾壳。」
「据我所知,你都没有这待遇吧?」
「林向晚,江玔心底装着你又如何,还不是沦陷在我的温柔攻势里。」
她笑得得意,「你总说他如何如何的好,但吃里扒外享齐人之福,他比谁玩得都溜。」
「而我一次又一次戏耍你,你却浑然不觉,始终把我当好姐妹,你知道我有多得意吗?」
「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你发现真相,痛哭流涕——」
「如你所愿,我分手了,但,江玔呢?」我环视一圈,忽然问道。
她哽了一下,直接哑巴了。
一身气焰被我一句话打得七零八落。
「沦陷又如何,我都主动腾地儿了,他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不是吗?」
我语气温温媃媃,但隐含万钧,「我输了,你也没赢。」
「林向晚——」她指甲掐进了掌心,脸色阴沉扭曲。
「还有,我一直知道人性经不起考验。」
我悲悯地凝视她,「但你既然主动向他递出了罪恶的苹果,就不该光嫌弃他卑贱。」
说完这句话,我起身往门边走去。
只是走的时候,指甲故意划过我给她买的限量款小香包。
留下一道长长划痕。
11
我强忍着恶心,拨通了江玔的电话。
「晚晚,我终于等到你了。」他语气平淡。
摆明了知道我一定会打这通电话,所以一直在安安静静等我。
「你卑鄙!」我忍不住唾骂。
「卑鄙又如何。」他丝毫不以为意,「我找你爸妈要这笔钱,就是等着这一天。」
看来他早就料到了我知晓真相,会跟他分手这天。
我紧了紧拳头,冷嗤,「怎么,等着我趾高气扬逼你还钱?」
「不。」他轻笑出声,「等着你为了这笔钱,低声下气求我跟你复合。」
「江玔,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呢。」我毫不留情出言讥讽。
「随你怎么说,总之钱在我手上,想要就来找我,我在……」
他从容不迫地说了酒店名字和房间号,根本不为我挑衅所动。
「对了,速度快点,说不准三天后我就换地儿了。」他挂断了电话。
是威胁,也是逼迫,逼我利索点把自己送到他面前。
我不明白,明明是他做了错事,为什么还能这么嚣张,这么肆无忌惮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几年,我倾心爱恋的这幅皮囊下,又到底藏了怎样我没看见的污垢。
我只能选择赴会。
为了保险起见,我做了些准备。
江玔入住的酒店极其保护客人隐私,探访需要前台登记,电梯必须刷卡才能进。
到了江玔住的顶楼,我沿着指示往里走。
走廊是S形设计,在昏暗灯光的加持下更显阴晦。
两侧房间很安静,要么没住人,要么是门墙隔音效果很好。
江玔的房间处于走廊尽头,僻静深幽,门口亮的是「请勿打扰」,看来做了十足准备。
我提起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江玔开了门,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垂下目光,提着包往里走。
身后传来落锁和反锁的声音,我刚回头,包带就被拽住。
「包放这边就行。」他动作强势且不容置喙。
包里装着电击棒和录音笔,我没有放手。
「我送你的戒指呢?」他注意到我光秃秃的手指,将包往上提了提。
「扔了。」我说得满不在乎。
他盯着我,黑沉瞳仁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包带渐渐被他捏得变了形。
我怕他一怒之下掀翻包,看到里面的东西更生气,主动撒了手。
走过玄关走廊地砖,房间内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
高跟鞋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一团云上面,我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
一只手稳稳将我扶住,是江玔。
他在我面前蹲下,将一双白拖放在我脚边。
我俯视着他,没有动。
目光却仿佛穿透岁月,回到我们刚住一起的时候。
那时我每次回家,他只要在家,都会主动帮我把拖鞋从鞋架取下,放在我面前。
再顺手取下我的包,抬头挂在墙上的挂钩上。
但是现在,我不想再接受他的任何示好。
我是来要债的,而他身量修长、气势凌人,我只有穿着高跟鞋才能维持住凛然架势。
我怕高跟鞋一脱、锐气全无。
12
「不想你扭到脚而已,换不换由你。」
他直起身,慢悠悠走到茶几旁的座椅上坐好。
我咬着牙,努力维持身体平衡,顺着床尾朝他对面位置走去。
虽然过程有些难,但总体顺利。
我在椅子上坐好后,看了眼茶几。
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带锁的木匣子。
「说吧,要怎样你才能把钱还给我爸妈?」我双腿交叠,直视江玔。
「我说过,求我。」
他长眉一挑,一字一顿,「求我跟你复合。」
「换一个。」我不为所动,「好马不吃回头草。」
他靠在椅背上,凝视我许久。
他不说话我不动,用行动表明我不愿复合的意志。
这种时候,谁先开口谁输。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笑出声。
「不跟我好,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他手臂一抬,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在匣子上。
看他这反应,我直觉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玔,你搞清楚,你骗了我爸妈的钱!」
「那是他们的血汗钱,他们一辈子克勤克俭,也就攒下这么点家当而已。」
我望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怒气「蹭蹭蹭」腾起。
「五十万足以构成犯罪,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里要挟我?」
他低着眼眸,眉宇间敛着玩世不恭的笑,「如果你觉得是犯罪,大可去告我啊。」
我咬着牙死死盯着他。
「你不过吃定我念旧情,吃定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江玔,这样做有意思吗?」
他好心情地弹起指尖,低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如此油盐不进!
我疯狂地克制想要撕了他的冲动,看了眼那匣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他顾左右而言他。
「不想!」我怒目而视。
映入眼帘的是他带笑的目光,「既然这样,我不介意陪你坐到地老天荒。」
我简直要被气炸了。
「钥匙拿来。」我拍了下座椅扶手。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钥匙,丢在茶几上。
我抓起钥匙,将匣子一转,打开。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我瞬间瞳孔地震。
13
那里面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我只在小电影上见过。
但更为精巧丰富。
「疯子,疯子……」我喃喃。
江玔却表现得兴致盎然。
好像随着匣子打开,他心中有什么东西随之跑了出来。
「既然都打开了,那容我想想,先用哪个好呢?」
他起身,弯腰,骨节分明的指尖探入匣子内拨弄。
「江玔,你可真让人恶心。」我一把合上匣盖。
他的手腕卡在中间,却连痛呼都没有发出。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他抬眸看我,唇边带笑。
他的手卡在匣子中,行动受限,依旧是半弯着腰的姿势。
我目光从他深邃的眉眼滑下,越过挺立的鼻峰,落在色泽浅淡的唇上。
如此清冷斯文的皮表下,竟埋藏着我不曾发现的暴虐因子。
「怎么,想强来?」
我嘴边挑起一抹奚落的笑,「你就不怕我告你?」
他垂眸,拿开我摁在匣子上的手,「要是怕,就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了。」
我环顾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趁手的东西用。
可惜没有。
「别看了,你跑不掉的。」
他语气不慌不忙,「就算你侥幸逃到门边,我也有本事把你抓回来。」
「是吗,那就试试。」我估算了一下时间,拔腿朝门边跑去。
他手一抬,快走两步一把剪住我胳膊,反手将我丢到床上。
我吃痛闷哼,他毫不在意。
「先用这个怎么样?」
他当着我的面,拿起一副铐子向我走来。
「我觉得用你身上更合适。」我冷冰冰瞪着他。
他对我的挑衅恍若未闻,俯身擒我胳膊。
「江玔,别逼我恨你。」我往床头缩了缩。
他在床上膝行,一点一点逼近我,语气温柔似蛊惑,「晚晚,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明明是你亲手甩了我,现在居然说不想失去我?」
我弯唇讽刺,「真可笑。」
「我对她就是玩玩而已,现在我后悔了……」他垂下眸,眼中有悲伤划过。
就在他走神的刹那,我迅速摸出口袋里的喷雾,将喷口对准他。
他像是早料到我动作,我还没按下按钮,喷瓶就被拍飞。
我抬脚朝他腿间狠狠踹去。
他猝不及防被我得了手,吃痛之下气得两巴掌扇了下来。
我被扇得耳朵轰鸣,涕泪直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卑躬屈膝跟我道歉。
「除了还钱和放我走,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道歉。」
我被困在了方寸天地间,跟他作困兽之斗。
「晚晚,你乖一点,我不想弄疼你。」
嘴上说着不想弄疼我,手下却暴力把我翻了个面。
「毕竟我最爱的就是你啊。」
他骑坐在我背上,悍然拷住了我的手。
他的话,让我听得一阵反胃。
「少糟蹋爱这个字,你这种人不配说爱!」我拼命挣扎。
他俯下身来,想堵我的嘴。
「客房服务——」
就在这时门铃被按响。
14
「没看见提醒吗,不需要!」
江玔生气地朝门口吼了一嗓子。
门铃没有再响。
「别看了。」他回过头,注意到我的视线得意不已,「放心,今天没人能救你。」
说完就开始撕扯我衣服。
「你滚开,滚开啊!」我拼尽全力挣扎,同时将生平嗓门发挥到最大。
房门突然被大力撞开,几个人冲了进来。
「不许动!」
随着脚步声涌入,我身上突然一松。
江玔被警官制服后,我连滚带爬滚到地毯上,一脸惊惶蜷缩在墙角。
玄关处的镜子照出我披头散发的样子。
衣衫凌乱,妆容模糊,脸颊红肿,加上眼泪鼻涕的加持,要多惨有多惨。
妥妥一个惨遭迫害的弱女形象。
「谁报的警?」为首一个警官问。
「我……」我虚弱地靠在墙上,瞪着江玔控诉,
「他骗我爸妈的养老钱,我来找他还钱,他居然打我!」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江玔身上。
江玔恨恨地瞪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私下竟报了警。
我心中满是计谋得逞的快慰。
在进酒店前,我就事先了解到,这家酒店前台总卡可以开反锁。
所以用手机自动发送消息功能设置了信息,并以身为饵。
江玔反锁房门时,我故意装作害怕,实际上根本就有恃无恐。
我给自己留了半小时时间。
一旦我跟江玔谈崩,公安系统就会收到我极为详细的求救短信。
像我所在的这种一线城市,五分钟内必然出警。
我只需要适时激怒江玔,做出点牺牲,就可以让他罪加一等,人赃并获。
一个警官走到我面前,为我松了绑。
「见到你们真好……」
我喜极而泣,眼泪哗哗掉。
「当事人说下具体情况。」一个拿本本的警官招呼我。
我理了理衣衫,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并适当地「添油加醋」。
江玔几次插话都被喝止。
有警官在房间拍照取证,并将江玔放在茶几上的匣子,以及捆我的东西作为证物收了起来。
「当事人收拾下,一起去趟局里。」
取证完毕,为首的警官吩咐。
我顺从应了。
在玄关清点个人物品时,江玔被押走。
经过我身边时,他扭头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眼神凶狠。
我配合的抖了抖,往反方向挪了挪。
押着江玔的警官注意到后,手上动作更加粗暴。
江玔发出了一声难耐的痛嘶。
15
酒店门厅外停着两辆警车。
江玔被押出去时,边上一群人围观。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已经认了命。
前面一辆警车后排车门已经打开,一个警官坐了进去。
领头的警官回头跟我们说话,让我坐后面一辆车。
我点头应好。
押解江玔的警官松了手,让他坐进去。
江玔回头凝视我一眼,突然大力撞开警官,穿过绿化带义无反顾冲上马路。
附近没有人行道,马路上车流不息,行驶速度飞快。
押解他的警官怒斥着去追,却被逼停在绿化带上。
在视野之内,一辆大卡车朝江玔飞速驶来,眨眼到了他面前。
他躲避不及,惊恐不已——
下一瞬,大卡车径直从他身上碾过,急刹停在几米远的地方。
被碾过的地方,洇开一片赤目的红。
我眼前闪过一阵刺眼白光,软软瘫倒在地。
我厌弃江玔,设计擒拿他,但我从没有想过要他死。
而他却在我面前失去了生命。
耳边声音杂乱,还传来谁焦急的呼喊。
但我感觉一切都离我远去了,很远很远,无法触碰遥遥不可及……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江玔还是初见时一尘不染的青涩模样。
他对谁都冷冰冰的,唯独会对我温柔地笑。
他许诺,要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后来乌云翻滚,物是人非。
梦里飘了雪,红色的。
我的心同时被雪封冻住了。
醒来时,我在医院的病床上。
眼前是刺眼的白,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傻傻躺着,脑子渐渐凝神。
我想起这四年的点点滴滴。
想起江玔的好,江玔的背叛,以及他盛大惨烈的死亡。
他在我面前干净纯粹、和背地里阴险卑鄙的样子逐渐重合。
思绪最后停留在他破碎衰败的躯体上。
他用死亡摆脱了法律的制裁,用死亡在我心上划下一道深不见底的伤。
让我哪怕每次想起他都觉得恶心,却又一辈子都忘不掉他。
我笑了笑。
如果有镜子,我想,我肯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16
我请了半个月的年假。
过去我把自己活得太累,现在我想歇一歇。
出院那天是江玔的葬礼,我远远看了一眼,寂然离去。
我向派出所提供了江玔亲口承认骗拿我爸妈五十万的录音。
以及我父母给江玔转账的单据。
在相关部门的联合帮助下,我拿回了父母的钱。
将这笔钱还给他们时,我坦白了跟江玔分手的事情,跟他们说婚房不买了。
他们极力挽回,一个劲说江玔好话。
还跟我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我跟他们说,江玔被公司委以重任,出国了,前途无限,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念念叨叨表示惋惜。
我吓唬他们,说江玔本来想偷偷带走这笔钱,所幸被我截下了,叮嘱他们以后有事一定要跟我商量,不要再被人骗了。
他们被吓到了,再三说「好」。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跟季家媃在街头相遇。
她停下来问我,说江玔不在了,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我目视远方,跟她擦肩而过。
将她视作了一团空气。
曾经,我把一颗真心碰到她面前,拼了命地对她好。
而她却觉得是累赘,是负担。
现在她让我一无所有,却反过来问我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可笑至极。
路过一家麻辣小龙虾店,我停住了脚步。
店里空空落落的,没什么人。
有个女生,自己一个人在吃小龙虾。
脸上挂着笑,表情快乐满足,看起来心无旁骛。
我看笑了。
伙计注意到我,推开店门问我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我摇了摇头。
吃小龙虾最好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但是明年,它们依旧能肥美地出现在餐桌上,让人大快朵颐。
我想,我再也不会执着于跟谁一起吃麻辣小龙虾了。
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自己开心才是王道。
我告别小龙虾店,继续往前走去。
往事已矣,可未来很长。
而我相信,时间终会抚平一切的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