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余华英被判了死刑。9月18日,贵阳中院一审判决余华英犯拐卖儿童罪,情节特别严重,影响特别恶劣。一审判处余华英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最后的财产罚没没什么用,因为她账户上没有一分钱。死刑足以。不过一审之后,也出现了许多担忧。有人担心死刑会让更多人贩子铤而走险,断了被拐孩子的生路。有人则担心,如果因为害怕人贩子而不判死刑,法律便没有了威严。看过余华英的拐骗手段,我只想说:如果一个人贩子没有死,那只能是因为该死的还不止她一个,暂时还需要她配合调查。如果她要死,那就让她死上千百回。2023年7月14日,在贵阳市中级法院上,受害人杨妞花向余华英提了一个问题:
余华英,你还认得我吗?余华英没有转脸看,只低声回答了一句,“认得”。
她自然要认得,在28年前,余华英还是杨妞花最亲爱的“大伯母”。她是云南鹤庆县白族人,来到贵州后住在杨妞花家隔壁,经常穿一身黑风衣向杨家借锅、借碗。隔天归还时,还会送来一些零食。杨妞花的爸爸对余华英有着很深的善意和同情,在他眼里,出来租房打工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苦命人。他让杨妞花和姐姐一起喊余华英“大伯母”,叫她丈夫“大伯”,管他们的“女儿”叫姐姐或妹妹。8岁的姐姐桑英觉得余华英面相很可怕,一家人鬼鬼祟祟的像“吸白粉的人”。但性格外向的5岁妹妹杨妞花没有任何防备。她把余华英当成心里最好的亲人,因为她带“女儿”出门玩耍的时候,总会让“女儿”喊上自己一起出去溜旱冰、跳皮筋。1995年年初的一天,杨家父亲凌晨5点出门务工,不多久余华英又过来串门。她要去买些毛线签子,让杨家姐妹一起去。姐姐桑英不想去,怕爸爸回来挨骂。余华英转而说服杨妞花,那时候,杨妞花正偷偷练习织毛衣。后来回想起来,余华英对于杨家的情况总是了如指掌,每一次上门都有正当的借口。桑英还想劝妹妹在家等爸爸,但余华英先一步堵住了桑英的嘴,她说:你要是不愿意去,就不去了,我带你妹妹去。被余华英这么一激,桑英没了话,妞花动了心。太阳下山的时候,杨家爸爸回来了。“妹妹呢?”他问桑英。桑英说,妹妹跟大伯母上街买签子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杨爸爸去敲余华英的门,没人应。隐隐不安的他找来房东拿到了屋子钥匙,打开门,整个房间没有家具却堆放着衣服。像是刻意的在这里生活过一样。这就是一个人贩子!杨爸爸冲下楼喊来了全村人,他们去集市,去山上,去火车站,一遍遍喊着杨妞花的名字。但此时的杨妞花已经被余华英一路从贵州拐到了河北邯郸。邯郸,余华英常去。从1992年到1996年,她往那里卖了10个孩子。1992年卖的第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彼时她的丈夫王某文因盗窃入狱,她独自带着两三岁的女儿和一个叫龚某良的男子混在了一起。因为各有婚姻,生下的孩子无法抚养,便通过邯郸的中间方以5000元卖掉。一年后的正月初七,余华英和龚某良又把遵义一个6岁男孩蔡战胜拐到邯郸,以4000元价格卖出。2000年,余华英因拐卖儿童被拘留2个月。2004年,又因拐卖儿童,被云南省大姚县法院判处八年有期徒刑。在法庭上余华英说,自己出生在一个很穷的家庭,家中姐弟四个。自己是最小的,也是最苦的。8岁上学,只读了两年母亲就去世,自己也只能辍学回家劳动。17岁,父亲也去世了。后来嫁给了重庆的王某文,不想“婚后他家里更穷、更苦,家里什么都没有”。她形容自己的一生都在受苦,和丈夫生下女儿后,丈夫又因病去世,“我和女儿的生活更苦了”。但昨天在贵阳法庭上,余华英又改供说,王某文并未去世,他因盗窃出狱后,在2004年,协助自己拐卖了两名儿童。而在王某文参与前,龚某良是她的当家的。他负责物色孩子,余华英负责接近孩子,拐卖的钱龚某良拿大头。拐骗的手法都很相似,找一个地方租上半个月,和目标家的小孩混熟,再用零食哄骗。一般要选择做环卫工的、街边摆摊的、收废品这类社会底层人家的小孩。因为他们穷,好欺负,被拐之后只能认命。还有一个细节听余华英讲来只觉得毛骨悚然。她拐走孩子后,不会返回收拾出租屋,反而刻意留下衣物、棉被,让人误以为她不是人贩子,还会再回来。许多家庭也因为这个手段,错过了报警的时间。而靠着拐卖儿童,余华英一度过上了富人生活。她在贵州作案,重庆大足消费,是牌桌上的常客。2004年余华英在河北等待买家时,被当地警方抓获。当时她在法庭上,以化名“张芸”承认了犯下的两起拐卖儿童案。经过减刑后,于2009年出狱,去往福建打工。可实际上,她总共犯下了10余起案件。(余华英庭审时一直强调自己记不清楚,从媒体报道看应该是11个或13个儿童,涉及8个家庭,多是双胞胎,目前还有一名儿童下落不明,便是余华英自己的私生子)。因为当年没有联网,几乎是公安机关查到多少犯罪情况,余华英才承认多少。如果她能全部交代,许多孩子就能早日回家。而剩下的这些事一直到2022年,杨妞花寻亲成功后报警,公安机关又发现被拐孩子蔡战胜的线索才重新被关注。2023年余华英终于被批捕,被抓时她55岁,已经嫁给了重庆一个姓顾的老头。生活清闲,上午打扫房间,下午出去打牌,玩的是20元一把,在镇上算是大玩家。或许是余华英已经忘了那些孩子,她竟然还去咨询了医保和社保,到今年已经领了4年多。但是过去的遭遇杨妞花至今还记得。那一天,她跟着余华英上了汽车,又换成火车。路上她被余华英踹了十几脚,晚上又被余华英拿着开水浇头。妞花猜想,是自己不听话挨了打,但挨完打,还能不能买签子了?一路想着妞花到了河北邯郸农村一个房子前。她听不懂余华英和对方说什么,就问那家人,你们是卖签子的吗?那家的一个奶奶拿了两根筷子,削尖了头,拿给妞花。妞花又说,姐姐也要签子。“奶奶”又给她拿了两根筷子。终于买到了签子,杨妞花觉得自己也该回家了。但她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家乡在哪里,忘了家乡的名字。那个老人便要求杨妞花喊自己“奶奶”,喊她的哑巴儿子叫“爹”。杨妞花这个“女儿”,价值3500元。是余华英所拐卖的儿童里,卖得最便宜的。但或许也是比较幸运的一个,至少她没有在养家受到虐待。那个奶奶也没有隐瞒杨妞花的来历,过去走在街上,有人会告诉杨妞花:你再便宜点,就买到我家了。不过这一家子也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后来这个奶奶觉得杨妞花太过聪明,害怕她跑掉,便不再让她上学。于是13岁,杨妞花就外出打工,给养家挣钱。那时候杨妞花有了一定阅历,能对比着回忆起自己的家在山区,她开始想着找家。2012年,杨妞花采血录入全国打拐DNA数据库,但未有回音。2021年,看到别人的寻亲短视频后,妞花也拍了视频。后来这条视频很幸运的被她原来的堂姐看到,堂妹又告诉了姐姐桑英。而后桑英发现,自己竟然和妹妹都在2009年结婚,同一年生子,甚至买了相同的红色汽车。她觉得命运一直在安排,只是迟了一点。然而离散之后,这个家庭已无法恢复平静。妞花被拐的那一天,母亲拿棍子狠狠揍了桑英。为什么不看好妹妹,你怎么不跟着走,每骂一句,就打一下。杨爸爸在旁边看着,没有阻拦。那一天过后,一家人都变了。桑英不停做梦,梦里是她和妞花告别的场景,她想拉着妹妹的手不让她走,却怎么也拉不住。母亲变得神神叨叨,有时会听到妞花在喊她,有时又寸步不离跟着桑英,忽然又说,怎么被拐的不是你。爸爸不工作了,提着酒瓶在村里逛荡,看谁都像人贩子,抓到谁就骂谁。那一年,原本是杨家要盖新房,材料都已经准备好,后来杨爸爸把新砖全部砸烂了。又是一年,桑英上了小学四年级。因为酗酒,杨爸爸去世了,39岁(1997年),不久之后,母亲也去了,32岁(死于1998年)。桑英辍了学,寄居到舅舅家,15岁不到,又去浙江纺织厂打工。在打工时,有一天桑英听说贵州下了大雨,把老家的房子冲塌了。桑英不觉得可惜,她已经不想再回贵州。很多次她想着,自己找到妹妹,然后就去死。但是她不识字,不懂互联网,不知道国家已经建立了数据库,只能笨拙的找。后来终于认亲后,桑英把这些告诉了妞花,姐妹俩一块回家给父母修了新坟。“虽然只抱了一堆骨头,我们姐妹俩,还是抢着去抱.....”被拐28年,心心念念的回家。可是真正回来时,已经无家可归。所以人贩子不该死吗?余华英不该死吗?但很可恨,她在整个庭审过程中,没有正视杨妞花一眼。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审判长提到了她自己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她才有些许反应。
她说,自己对不起女儿,这些年女儿跟着自己东躲西藏没有好好上过学。
可是别人的孩子不也是因为你才没有好好上学?
提起自己的孩子,她泪如雨下,可是对别人的孩子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照目前的环境,即使余华英上诉,也逃不过一死。上诉只不过让她多苟且一会罢了。当年她的同伙龚某良则早早受到天谴下了地狱(2008年病故)。她的中间人王某付、杨某兰,均已到案被另案处理。但是还想问的是,那些买家呢?全国各地找孩子,他们不知道自己孩子是买的吗?他们知道,就像杨妞花被卖到邯郸,在当地并不是秘密。但他们也笃定,“你被亲生父母找到又如何?被我养大,就得知恩图报。毕竟十几年,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更别说人了!”哪有什么温情,只有利益的盘算。可如果没有被拐,他们会有更好的人生,他们从亲生父母这里得到的爱,也会比买家多的多。所以还是那句话,也只有这一句最有用:买卖同罪,买卖入刑。加重对拐卖儿童的量刑,我们孩子的安全才能再多一重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