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你小子可真让我操心啊。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打光棍。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棱落在营部办公室的地板上,常务副师长老王笑眯眯地说。
我是装甲二营营长徐国强。1984年的深冬,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却让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首长,您就别为难国强了。他这人啊,一心扑在工作上,连看对象的时间都没有。"指导员张德明端着搪瓷缸,笑呵呵地打趣道。
"我这不是看他一个人寒碜嘛。"老王掏出一张泛黄的《工农兵画报》,悠悠地抽起了大前门,"再说了,人家姑娘条件也不错。在师部机关当干事,长得水灵,就是性格活泼了点。"
那时候,我刚从军校毕业五年,凭着过硬的本领,从排长一路升到营长。说起相亲这事儿,战友们没少操心。可每次相亲,不是对方嫌我当兵的条件差,就是我觉得没感觉。渐渐地,我就把心思都扑在了部队建设上。
"老徐啊,你也别老想着工作。咱们部队讲究全面发展,感情生活也是建设的一部分嘛。"张德明拍着我的肩膀说。
就这样,在老领导的撮合下,我第一次见到了秦晓燕。那是个特别的日子,营区的杨树上落满了雪花,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
"徐营长好!"她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头发烫成了当时最流行的卷儿,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我是秦晓燕,在师部后勤处工作。"
"你...你好。"我一向在战场上英勇果断,却在这种场合显得笨拙。倒是她落落大方,主动找话题。
"我听说徐营长是咱们部队的尖子,去年还在师里比武拿了第一名呢。"她眨着大眼睛说。
"哪里哪里,运气好罢了。"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后来才知道,秦晓燕是老王的老部下的女儿。她爸爸转业到地方后,把她送进了部队当干部。这丫头从小在部队大院里长大,深谙部队文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头几天,她经常来营部找我,每次都带些点心糖果。战友们看到这场景都暧昧地笑。渐渐地,我也放开了许多,觉得她虽然爱美,但待人处事很大方。
"老徐,你小子有福气啊!晓燕这姑娘,追她的人可不少呢。"一天,炊事班长老李神秘兮兮地跟我说。
可好景不长。一个月后的一天,指导员张德明来找我谈话。
"老徐啊,你和晓燕接触得怎么样?"他欲言又止。
"挺好的。她性格开朗,思想也进步。"我低头整理着文件。
"是这样的..."张德明犹豫了一下,"最近机关有些同志反映,说她...工作作风不太好。经常无故请假,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替她辩解:"现在年轻人嘛,爱美很正常。再说了,她工作能力不是挺强的吗?"
"问题是..."张德明叹了口气,"她好像还经常和地方上的一些人来往过密。你也知道,咱们部队这方面要求严。"
这番话让我坐立不安。作为营长,组织纪律性是重中之重。要是找个有问题的对象,那可是要影响前途的。
可每当我想和秦晓燕谈这个问题,看着她明媚的笑容,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今天天气不错啊。""食堂的菜还行吧?"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天是周末,我去师部送材料。快到机关大院时,远远看见一辆崭新的"上海"牌小轿车停在路边。在那个年代,私家车可是稀罕物。
更让我吃惊的是,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晓燕。她穿着一条从未见过的红裙子,手里还提着一个漂亮的皮包。
"晓燕!"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她明显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国强,你怎么来了?"
"送材料。"我指了指手里的文件袋,目光却盯着那辆轿车,"这是..."
"哦,这是我表哥。他在省城开公司,今天刚好来办事。"秦晓燕解释道。
就在这时,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油光满面的脸:"小燕,晚上我请你吃饭。"
我心里"咯噔"一下。表哥?骗鬼呢!从那人看秦晓燕的眼神就知道,绝不是什么表亲。
"对不起,我晚上还有事。"秦晓燕赶紧说。那人悻悻地开车走了。
"他真的是你表哥?"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是...不是..."她支支吾吾,"他是我朋友介绍的,在省城做生意,人挺好的..."
"人挺好?那你怎么不敢让领导知道?"我努力压制着怒火,"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影响你的前途,也会影响我..."
"你们这些当兵的思想太保守了!"她突然激动起来,"现在是新时代了,又不是文革时期,交个朋友怎么了?"
"保守?我们讲的是原则,是立场!"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觉得这样对得起组织的信任吗?"
"组织组织,你们整天就知道组织!"秦晓燕气得直跺脚,"我看你是根本不懂我!"
这场争吵过后,我们就再没见面。后来听说她调离了部队,去了省城。
这件事在机关传开了,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可转念一想,在部队,原则性问题决不能含糊。
"老徐,你这次表现不错。"张德明语重心长地说,"组织上也是看重你这个态度。现在党委已经研究决定,准备把你调到师机关任参谋长。"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在部队,一个人的成长离不开组织的培养。那些花花世界的诱惑,比不上一颗赤诚的军心。
多年后再回首这段经历,我依然感慨万千。时代在变,但一个军人的本色不能变,对党的忠诚和优良作风永远是我们的立身之本。
那年冬天的雪,那条碎花连衣裙,那辆"上海"牌轿车,都已成为记忆中淡淡的风景。但它教会我一个道理:在人生的路口,正确的选择往往不是一帆风顺的,而组织考验干部,就是要看在这种时候,能不能守住自己的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