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作为一个古老而低贱的行业,在中国已经存在了上千年之久。但要说其最为“繁盛”的时代,却首推民国时代。那短短的几十年里,无尽的天灾、战乱、凋敝的民生,使千千万万生计无着的良家子堕入妓女这一行,卖笑、卖身、卖这条贱命,只为了换得几餐温饱。
老照片:民国八大胡同的妓女
以上海为例,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妓女人数爆炸式增长。如1942年,日本占领时期统计全上海妓女人数3.9万人左右,而到了1947年,国民政府的统计就已经是不下十万人了,难怪当时人称上海为“人肉市场”!
这是充满血泪的地方,是一部中国妇女的痛史。然而,几乎从没有人想过,这污泥浊水竟会在中国赢得解放的那一刹那迅速被扫荡一空——这就是放眼全世界也可谓绝无仅有的新中国对妓女的社会主义大改造运动。
曾经的北京市妇女生产教养院
当然,这种对上千年陋习的大改造绝非一帆风顺的在妓院大门贴个封条宣布你们解放了就完事了,个中艰辛曲折甚多。以北京的妓女改造工作为例,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就付出了相当多的心血,将心比心才换来了这些沉沦已久的心灵的救赎。让我们看看曾亲身参与妓女改造工作的干部的回忆吧:
“1949年11月21日,我们这些从各方面抽调的干部,怀着对受难姐妹的深切同情,来到北京的妓院密集区——前门外八大胡同。按事先部署,配合公安人员有步骤地查封了妓院。公安局把直接剥削、压迫妓女的领家、老板集中起来,准备审查后按其罪恶大小分别处理。跟妈、伙计、嫖客各集中于一屋,经教育后取保释放。随后,北京市妇女生产教养院正式成立。院部设在韩家潭,下面共分八个所,院部及各所都设在原妓院的房子里。我们工作人员分到各所后,热情地向学员们(即原来的妓女)进行慰问,并讲解了封闭妓院的意义和政策精神;然后给她们分配了住室,让她们休息。
这些学员一下子被集中到教养院来,事前没有思想准备,加上解放后领家、老板不断制造谣言,什么要把她们送到外国去啦,什么送到东北去垦荒啦,什么一个人要配十个伤兵啦等等,所以开始时她们对我们的话一概听不进去,对人民政府抱有怀疑、恐惧甚至抱对立的态度。为了防范地痞流氓等坏人捣乱,各所都配备了持枪警卫同志保护她们,但这些同志反而被误认为是看管她们的武装人员,故有反感。
封闭妓院后的头两天,大家吃的饭是从别处做好送来的。就在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因为馒头不热,菜也少了些,这时有些学员就借端闹起事来。有的想借机冲出大门,有的大哭大叫,有的则发出种种质问:”为什么解放了还把我们关起来?我们没犯罪呀!”“我们过去在地狱里生活,现在比十八层地狱还厉害!”“你们说我们过去生活苦、受气,我们愿意!我们愿意过妓院生活… ”说了很多刺耳的话。
上课学习中的妓女
对于这些,我们事先是有思想准备的。所以毫不烦躁,而以诚恳的态度耐心地对她们进行解释和劝说。不想竟毫无效果,她们仍一味要求回去。就这样从上午10点一直闹到下午3点。最后我们肯定地告诉她们:“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出去!“她们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回屋,有的回屋后仍大哭大闹。我们又分头到各屋去耐心地进行教育,对那些不怎么大闹的学员进行安慰,以孤立那几个捣乱最凶的。谁知这时有两个学员,竟趁忙乱之际,爬上房去企图逃跑,被我们及时追了回来。后经教养院指挥部决定,在所里召开了学员大会,对她俩进行了批评和教育。
经过几天的接触,我们了解到学员们有一些实际问题需要解决。如:有的人牵挂自己的老母、小孩没入照顾,院部便设法为她们接来;有的入没有棉衣、棉被,就发给她们棉衣、棉被;有病的人就让医疗组给她看病;同时,我们又大力地改善了伙食。她们最担心的是怕留在原妓院的东西丢失,于是我们就组织她们回去取来……所有这些措施,使她们受到感动。有个学员,领到一条被子,激动得两夜睡不着觉,常常对其他学员说政府好、共产党好,还向别人宣传解释政府的政策。学员郭赵氏,因梅毒发作病得要死,经送医院救治回来后,激动地对大家说:"这回我可知道共产党的好处了,要不是共产党救我出妓院的话,我就和大家见不到了!”说着就掉下泪来。别的学员在这些事实面前,也受到了启发和教育。
学员们逐渐安定下来后,开始喜欢和我们接近了。院部决定将她们编成班,选出了班长。由各班轮流值日,负责院内清洁卫生以及看茶炉、分饭等工作。规定了作息时间,每天有政治文化学习及文娱活动,有目的、有计划地培养她们的劳动习惯和集体生活习惯,使她们的生活逐渐走上了正轨。
这些新生姐妹,有的是贫苦农民的女儿,有的是三轮车工人的妻子,虽出身贫苦,但因长期脱离劳动过着寄生生活,思想也被深深打上了寄生的烙印。她们虽然恨透了妓女生活,想跳出火坑,但是领家、老板及其剥削阶级结成的罪恶之网,使她们欲逃无门。什么路都试过,但都走不通,惨痛的经历给她们铺下了一条死亡之路!于是她们想道:"混到哪儿算哪儿吧,谁还能拗过命?”她们过去从来不知道自己所受的苦是旧制度造成的,只知抱怨自己的命不好。如何使她们摆脱这种宿命论和寄生思想,树立起新社会的主人翁思想,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则需要进行艰巨的思想改造工作。故当她们的生活初步走上正轨后,院部便对她们进行了启发阶级觉悟的教育,切断她们与领家、老板和旧生活的联系;树立劳动观点,彻底走上新生的道路。
新生的喜悦
进行阶级教育,空讲道理她们是听不进去的,讲一些形象的故事则比较容易接受。开始我们讲了些劳动模范的故事,由于和她们生活距离太远,所以根本无动于衷。后来我们就讲一些和她们身世相近的故事,如《一个下贱的女人》、《烟花女儿翻身记》等,她们却都听得入神,有的还感动得哭了起来。后又进一步讲了《白毛女》、《血泪仇》等故事,使她们懂得了旧社会是怎样的社会,为什么劳动人民会受苦受难、过牛马不如的痛苦生活,使她们逐渐明白自己走到这一步,受这么大的痛苦,完全是旧社会造成的。
经过这样的反复教育,她们开始有所觉悟。有的说:“领家、老板和地主都是一样的东西,都是仗着旧社会的势力欺压贫苦人民。”有的说:"我们从前在妓院和白毛女一样,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共产党来了,白毛女从山洞里解放出来,见了太阳。如果没有共产党,我们仍要在妓院里过着苦难的日子,直到一领破席卷了死尸出去拉倒。”
我们还组织她们看《日出》、《九尾狐》等节目,教育效果很好。一个姓孟的学员看了《日出》后说:“旧社会人老珠黄不值钱,这话一点不假;要不是共产党让我们翻了身,到老年我们还不是跟翠喜一样惨吗?白露、小东西、翠喜,她们的痛苦就是我们的痛苦。我看戏的时候,简直分不清我是戏里的人还是我自己。“她们认识到了地主的罪恶,特别是那些因受地主剥削破产而堕入妓院的学员,在戏院里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学习和看戏使她们的思想觉悟提高了一大步。这时开始有人主动找我们诉苦,有的述说自己身世的痛苦;有的述说国民党官僚政客压迫她们的情形;有的述说领家、老板用什么方法剥削和虐待她们。有的还跟我们说了心里话:“刚来教养院的时候,我们可恨你们这些干部了。认为没有你们这些人,政府也集中不了我们。于是就存心起哄,骂你们,甚至想动手打你们,可你们真好,怎么闹也不着急,还是对我们那么好,现在再不恨你们了。我们没有家,你们就是我们的亲人。”
有了这种思想基础,院部决定开展诉苦运动,以进行深入一步的教育。诉苦运动是逐步展开的。大家在听故事和看戏之后,各有自己的心得和感触,那些受折磨最深的学员就很自然地联系起自己的身世,沉痛地诉起苦来。我们就以苦引苦,使诉苦的人越来越多,谈得也越来越深。所里和院部都召开了诉苦会和斗争会。
一位姓孙的学员,从没忘掉领家陈周秀兰对她的虐待,过去她想:“这辈子没法报仇,咱们到阎王殿去算账吧!”到教养院后,她想:“我第一个要找我的仇人,可是她在哪儿呢?“真巧,在回去取东西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陈周秀兰了。原来这个奸猾的领家也混在妓女群里,假充妓女。回来后,她兴奋得一夜没合眼,清晨就向所里的同志提出了诉苦斗争的要求。在斗争会上,她和其他新生姐妹倒出了苦水。在教养院接受大家要求把陈周秀兰交给人民法庭去处理时,她兴奋地对大家说:"我真想不到会有今天,能活着向陈周秀兰报了仇。没有共产党,我们怎么会有今天!”、
院部还组织新生姐妹参加对妓院老板、领家的宣判大会。第一批的四十八个老板、领家,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站在桌案前面,等待着人民的制裁。被邀请的妇女生产教养院的学员们,静静地坐在旁听席上,看着这群野兽们受到裁处,掩不住内心喜悦的心情。军管会军法处审判员宣读了审判书,对犯人分别判了刑,并没收了他们依靠剥削妓女而积累起来的妓院财产;他们直接夺自妓女的财物,也一一归还学员。
对于残酷虐待妓女,造成多人死亡的领家老板黄树卿、宛华清,北京市军管会军法处进行了公审,接受学员们的要求,判处这两个罪大恶极的凶犯死刑。4月6 日,妇女生产教养院院部门前,学员们排着长长的两行队伍,当押解黄树卿和宛华清的刑车经过时,学员们气愤地举起拳头高呼口号:"替死去的姐妹们报仇!”“枪毙罪大恶极的黄树卿、黄宛氏!”并高唱复仇伸冤歌。受过他们践踏的吴姓杨姓两位学员,还亲到法院看对他们的判决;又同其他五十几个学员一起,提前赶到刑场,观看了恶魔伏法的场面。她们从刑场回来后兴奋地对姐妹们说:"今天亲眼瞧见仇入被枪毙了!“吴某激动地表示:“人民政府真是我们自己的政府,这回仇也报了,气也出了,该好好打算咱们自己的事了。”
在文联和文艺处同志的帮助下,学员们把自己的遭遇编成了剧本:《跳出火坑》《小莲翻身记》等,在新年、春节联欢会上演出。还公演了《千年冰河解了冻》,观众达两万人,使广大社会人士了解妓院的黑幕。
在向学员进行教育的同时,还普遍开始了对性病的治疗。政府组织北大医学院、性病防治所、先农坛妇婴保健所、市立第一医院、结核病防治院和北京市卫生局巡回医疗队等单位的57位医疗人员,参加了医疗工作。治疗计划是由北大医院院长和性病防治所所长等慎重研究后制定的。医疗人员都知道,性病严重时可以丧命,可以传给他人,甚至传给下一代。但为了解除学员的病痛,各部门的医疗入员都给予热情合作,认真地为学员进行检查、治疗。
医生在为为妓女打针
开始治疗性病的时候,学员还抱怀疑态度说:“那么贵的药,还能给我们打?不定是用什么破药来哄我们!但是在新中国刚刚成立,国家财政并不富裕的情况下,政府出钱为她们注射盘尼西林等贵重药品。医疗人员感叹地说:“要不是共产党的领导,有哪一个政府肯为这些压在大山底下的人负责呢?更不用说花这么多钱、出这么多的人力啦!”
学员的病治疗后,梅毒除根者占40%弱,余者已不传染;淋病治好者占95%,余者也已不传染。有的学员染了三种性病,也给治好了。这些事实,使她们感动地说:“不是人民政府,有谁肯给我们治病?烂死也没有人管的!”
转眼之间,寒冬已过,迎来了明媚的春天,它象征着获得新生的姐妹苦尽甘来。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和治疗,教养院的学员都变了样。刚来时,一个个面黄肌瘦,个别人还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如今是病愈体壮,个个满面红光,思想上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这时,帮助和安排学员出路的问题提到日程上来。为了做好这一工作,院部对学员进行了几个方面的教育:讲述中国人民的伟大胜利是如何取得的,摆明新中国的发展前途,从而使她们认识到自己的光明前程;进行劳动光荣的教育,指出妇女只有参加生产劳动,才能得到解放;讲清新婚姻法,使她们树立起正确的婚姻观点。
过去,不少学员认为自己最好的出路有两条:一是从良,给有钱人当姨太太;一是当领家或掌班。不相信政府能帮助她们找到更好的出路。但在学习了《女区长韩秀珍》等故事后,她们懂得了只要肯努力,新社会人人都有前途的道理。通过学习《刘胡兰》等革命英雄事迹后,她们知道新中国的诞生,是在无数革命先烈坚贞不屈和出生入死的斗争中取得的。
有的学员说:“现在我们知道了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政策,都是为了老百姓。从前领家说我们的命不好,八字里犯桃花,得混几年窑子。现在什么都明白了,那完全是鬼话!我们现在站起来了!新社会给了我们作主人的权利和做人的地位,今后要靠自己的双手劳动吃饭,做一个正正派派的新人。”看过《中华女儿》《白衣战士》等电影后,大家对革命者艰苦卓绝的斗争精神非常敬佩,还慨叹地说:"咱们以前的日子白扔了,今后可要学点本领,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当然,仍有一部分寄生思想较浓厚的人,还想出去通过领家老板到阔家去当姨太太,再过依赖生活。我们对这些学员又进行了细致的思想工作,指出有些领家确实还想领她们出去,是企图再利用她们赚钱。并提醒和告诫她们:要慎重选择自己的前途,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做法,都会给自己日后带来灾难。
截至1949年7月底,1316名学员当中,结婚的596人,占45%强;回家的379人,约占29%弱;有62人参加剧团和医务等工作,占4.7%;送安老所的8人,占o. 6%;处理的妓女兼领家62人,占4.7%;总计出院的人数为1107人,占全数的84%。其余的学员大都没有家,自愿留在教养院学习做工。政府为她们买了82台电机,包括织布机、织袜机等,并为她们开办了新生棉织厂。其中不少人成了后来棉织厂的骨干和领导干部。
学员唐某,1950年分配到京剧研究院,后到中央文化部戏剧改进局京剧研究院学习。在抗美援朝运动中,她报名参军,被分配到部队工作。1951年1月13日她给新生姐妹的信中写道:“过人的生活有一年多了……从前我们过一日好像过一年,总觉着生不如死,死了就算熬出来了,多活一天多受一天的罪……前年的今天,我还是被人们踏在脚底下的下贱人,今天的我,能够参加到这个有伟大意义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行列中,这个实例的对比,在我的心中是多么激动啊!……现在国家是属于人民自己的,我们有责任来保卫自己的祖国。”
一位王姓学员,12岁就被卖到妓院当妓女。经过教养院的学习,报考到了卫生部门。她通过刻苦学习,不久便成为一名熟练的化验员,还申请加入了共青团。在举行入团仪式的大会上,她流着眼泪说:“回想我过去的那种生活,简直是人间地狱。多亏共产党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并教育培养我,使我由鬼变成了人。”
总之,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过去被人踩在脚下、受人轻视的窑姐儿,如今能抬起头来做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这真是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在教养院的时候,姐妹们特别爱唱庆祝自己解放的一首歌《千年的冰河开了冻》,现在我就把这首歌的歌词录在下面作为本文的结语吧:
天上的星星数不清,过去的痛苦说不尽,
旧社会把妇女当牛马,封建压迫一层又一层。
从小就做了领家女,领家打来老板欺,
饥寒病痛无人怜,眼泪流到肚子里。
一生一世人轻贱,挨打受骂还得陪笑脸。
卖身的人儿不自主,火坑里面受熬煎。
于年的冤屈于年的恨,姐妹们受罪翻不了身,
铁打的牢笼铁打的锁,重重的铁链捆得紧,
春天的霹雷一声响,囚犯们打开地狱的门,
共产党救咱们出火坑,姐妹们从此得解放。
千年的冰河开了冻,万年的枯树发了青。
姐妹们今天站起来,挺起了胸膛向前进!挺起了胸膛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