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刘亚楼将军

如今，在空军大院内随处可见茂密挺拔的银杏树，每到秋天，树上便挂满了串串银杏，而这些树正是60多年前，刘亚楼将军曾许下的承诺。

在上世纪60年代，刘亚楼将军在空军大院内望着不足2尺高的小树苗，感慨万千地对妻子翟云英说：“云英啊，我要多栽点好树，现在我年岁大了，受益不了了，我要给下一代留一点绿。”

刘亚楼将军生病是1964年8月随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出访罗马尼亚开始的。那时，一向精力充沛的刘亚楼将军，在这次出访过程中明显出现了体力不支的情况。

回国后，身为医生的妻子翟云英发现半个多月未见的丈夫面容蜡黄、枯瘦，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这让翟云英不免有些慌神，便连忙催促刘亚楼将军去医院检查。

可一听到“医院”两个字，刘亚楼将军却先着急了：“不行！还得准备向军委汇报呢！等等再说吧！”

不等妻子说话，刘亚楼将军便开始自顾自地工作起来，翟云英深知丈夫的脾气，只得轻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但看着刘亚楼将军高强度、持续工作，翟云英心疼的同时，还是十分担心他的身体，为了能让刘亚楼将军去医院检查，翟云英便给中国空军副参谋长姚克佑打去电话，希望他可以督促刘亚楼将军检查一下身体。

事后，刘亚楼将军知道后，安慰妻子道：“没关系，不要紧，你不要小题大作。”

听着刘亚楼将军无关痛痒的话语，翟云英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疼地说道：“你对工作认真负责，这是应该的，我不反对。可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总不能不注意吧？一个机器还有个维护时间呢，何况是身体。”

图|刘亚楼将军与妻子翟云英

刘亚楼将军豁然哈哈大笑道：“不要紧，垮不了！毛主席那么大年纪了，还日夜为全国、全世界的事情操心，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拼死拼活把工作做好呢！一个共产党员，能拿着干劲不足、没有做好工作的介绍信去见马克思吗？”

面对刘亚楼将军的固执，翟云英只得尽自己的全力去照顾他，可即便如此，刘亚楼将军的身体还是很快支持不住了，在这种情况下，将军才同意让妻子陪同自己到负责高干保健的协和医院进行检查的。

在经过医生仔细的检查后，刘亚楼将军被确诊患上肝癌，医疗小组在确诊后，立即将刘亚楼将军的真实病情上报给了党中央和中央军委。

毛主席、周总理等许多领导人得知此消息后十分震惊，在他们的眼中，刘亚楼将军正值年富力强，不应该得如此绝症，毛主席不能失去这位爱将，当即指示道：

“立即停止他的工作！赶快治！哪里条件好到哪里治，一定要全力以赴.....”

与此同时，从医院离开不久的刘亚楼将军并没有把去医院看病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仍然在考虑工作，他关心着空军直属机关营房的修建。

在离开协和医院后，刘亚楼将军并没有回家，而是叫司机把车开到门诊部正在曾建的病房工地，翟云英看到丈夫依旧在操心空军的事情，十分难过，她再三劝说丈夫先回家休息，以后再来看，可刘亚楼将军不肯，并说：“别看这只不过是几间普通的房子，但它关系到直属机关广大干部战士的福利问题，这也是百年大计呀！”

图|刘亚楼将军

话音刚落，刘亚楼将军就一边走，一边说着这些房子该怎么使用，怎么布局。

看着丈夫对空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怀着无比深厚的感情，翟云英的心里乱得很，一方面她为丈夫那种认真负责和忘我的精神所深深感动；另一方面又为他那严重的病情而担心。

很快，翟云英错综复杂的心情就被刘亚楼将军看穿了，将军不但没有紧张，反而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安慰妻子说：

“现在这样好的医疗条件，不同于战争年代，一般的病完全能治好，你不要为我担忧。如果不幸得了不治之症，‘老天爷’下来也没有办法，那就早点告诉我，我就争取时间，为党为人民的事业贡献出我全部的力量，大干一场。”

虽然中央已经决定让刘亚楼将军停止工作，进行治疗，但刘亚楼将军仍然心系工作。

那时，美军无人驾驶飞机不断入侵我国，面对着妻子“你还要不要命了”的大声疾呼，刘亚楼将军还是决定抱病到广东遂溪前线去，到那里指挥他麾下的空中“战神们”，与敌机再行决战。

在战地奔波的半个多月里，刘亚楼将军真可谓以命相搏了，在那场决战中，刘亚楼将军傲视长空，最后一次狠狠地嘲笑了对手，而他也留给祖国蓝天一个永恒的微笑！

在击退敌人后，11月22日，刘亚楼将军托汪东兴向毛主席和中央军委呈交了《关于调查研究对付美制无人驾驶飞机的方法报告》。

毛主席阅后当即批示道：

“亚楼同志：此件已阅，很好。闻你患病，十分挂念，一定要认真休养，听医生的话，不可疏忽。”

图|毛主席与刘亚楼将军

接到毛主席的指示的第二天，也就是11月27日，对毛主席指示坚决执行的刘亚楼将军在妻子和空军卫生部部长等人的陪同下，乘坐飞机前往上海华东医院治疗。

临走时，刘亚楼将军特意在空司大院内走了一圈，看看医疗室的同志，问问幼儿园的情况，随后，他又强打着精神去同妻子的妈妈安娜辞行，面对眼泪汪汪的老人，刘亚楼将军还是发出了平日里那爽朗的笑声：“放心吧，妈妈莎，云英陪我去作检查。去去就回，顶多到春天......”

安娜连连点头，有关“春天”的话语，刘亚楼将军的孩子们也听到了，他们与姥姥一样，把父亲所承诺的春天藏在了心里，当时已年近岁末，春天并不遥远，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刘亚楼将军此行离开京竟是一去不回。

刘亚楼将军到上海后，华东局和上海市委当即进行研究，指定华东医院院长负责组成治疗小组认真会诊，积极治疗。

很快，治疗小组就对刘亚楼将军进行了全面体检，采取了保肝、护脾、补血和密切观察为主的医疗措施，要刘亚楼将军充分休息，加强营养。

1965年4月初的一天，医疗专家们经会诊，对刘亚楼将军的病情作出了肯定的诊断——弥漫性肝癌，随即，便将此情况上报给了党中央。

周总理得知此消息后，当即指示道：

“国外如有治肝癌的特效药，就是花再多的钱也要迅速派人去买来，要尽最大的努力，挽救刘亚楼同志的生命！”

图|周总理

为了革命战将，中央卫生部迅速增调各地肿瘤专家组成新的治疗小组，并不惜重金从香港买进口药品，但即便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刘亚楼将军的病仍不见好转。

4月23日，刘亚楼将军病情开始恶化，此后，空军党委将刘亚楼将军的病情每天一次报告中央军委。

在得知刘亚楼将军病情加重后，毛主席特意派周总理前去看望，当刘亚楼将军得知周总理要来时，他执意要洗脸，穿衣服起床响应，谈话中，刘亚楼将军还宽慰周总理说：

“总理在长征时，患那么重的病，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都治好了，现在有这样好的条件，我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周总理连连点头，随即又嘱咐刘亚楼将军一定要好好治疗，周总理临行前，刘亚楼将军再次强撑着重病之躯坚持把周总理送到门口。

归途中，周总理忍不住哽咽落泪，他同身旁的工作人员说道：“我再也不去医院看亚楼同志了，他病成这样，还坚持送我，我不忍心啊！”

在刘亚楼将军重病期间，除周总理外，前往探望的党和国家领导人还有叶剑英元帅、谭震林、陶铸等人，刘亚楼将军怕首长和同志们为他担忧，对他惦念，为此，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宽慰别人。

当秘书向刘亚楼将军汇报北京一些首长和同志们的问候时，刘亚楼将军深感不安，为此他规定，今后如再有人询问他的病情，只能以三句话回答：

“第一、刘亚楼同志1940年在苏联曾患急性肝炎，两个星期就好了，当时肝受了些损害；第二、这两年来有些劳累，肝功能有点波动；第三、近来有好转，请不要惦念。”

刘亚楼将军在交代完秘书后，深怕他们记不住这三句话，便让他们当面复述了好几次，直到一字不误才让走。

秘书们走出门后一个个嚎啕大哭了起来，医生和护士们也无不落泪。

与此同时，刘亚楼将军也突然加快了工作频率，他刚刚离开指挥岗位月余，竟如同熬了几十年似的，他惦记着工作，惦记着空军作战、训练、建设的大事！

为此，刘亚楼将军把一批又一批空军各级指挥员约到病床前，作“彻夜长谈”，因为在此时，刘亚楼将军已经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可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依旧还是选择了为国家、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图丨刘亚楼接见机组人员

在得知父亲刘亚楼将军病重后，儿女们一直都很想到上海去探望，妻子翟云英立即把孩子们的想法告诉了丈夫，但刘亚楼将军坚决不同意，他说：“我一个人生病，影响了工作，为什么还要让孩子们影响工作和学习呢？如果来看我，更会使他们为我担心。”

就这样，刘亚楼身边只有妻子的陪伴，后来，长子刘煜南在工作结束后，也来到父亲身边守护着父亲，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虽然刘亚楼将军拒绝让孩子们前来看望自己，但在当天，刘亚楼委托秘书告诉孩子们：“让他们在北京多照一些相，寄来给我看。”

4月25日，孩子们在刘亚楼将军办公室合照了一张照片后，立即连带着自己写好的信寄给远离家庭、身患重病的父亲。

但第二天，在北京的儿女们就接到上海的来电，要他们立即动身赴沪，听到这一消息，孩子们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们预感到一个最可怕的事情可能发生，他们都沉默着，都想从自己的脑海里抹掉这个可怕的预感，竭力往好的方面设想。

可是，当孩子们赶到上海时才得知父亲已经昏迷过好几次了，翟云英也被巨大的痛苦折磨得消瘦了许多，孩子们不禁难过得哭了起来，他们多么想立即走到父亲的病榻前，把他从病魔的深渊中拉出来，可是母亲翟云英却制止了他们，她担心丈夫看到孩子们不经他批准就偷偷来，不高兴，精神上受到刺激，对身体不利。

无奈之下，孩子们在来到上海后，始终不敢露面，只有在父亲昏迷时，才能来到他的病床前，平时只能隔着病房里的屏风的缝隙，往里面看。每天，孩子们三番五次地扒着这条缝隙往里看，看到父亲在极度痛苦中同病魔作着顽强的搏斗，不知有多少热泪洒在这条缝隙之上。

图|刘亚楼将军

4月30日，在孩子们的再三央求之下，翟云英试探性地询问丈夫：“是不是让孩子们来见见你，利用‘五一’节，搭便机来。”

面对妻子的询问，刘亚楼将军还是摇了摇头，于是孩子们最后也没能同父亲说上最后一句话。

由于病情恶化，刘亚楼常常痛得整夜无法入眠，有时痛起来脸色都变了，直冒汗珠，一直守护在他身旁的翟云英难过得都哭了，可刘亚楼将军却始终一声不吭。

当病情极端恶化后，刘亚楼将军几天不能吃，不能喝，完全靠输液来维持，输一次要五六个小时，甚至七八个小时，他始终忍受着背部的疼痛，一动也不动。

当大家劝他翻个身时，他却摇头说：“不要，等输完液再说。”

周围的医护人员都被刘亚楼将军这种顽强的意志深深感动了，他们都赞叹地说：“头一次见到像您这样坚强的病人。”

事实上，刘亚楼将军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无法抢救，在不久后的一天里，他曾对医生和护士说：“过几天，你们也就不忙了，马克思的请柬我收到了。不要把事情告诉任何人，免得首长和同志们为我挂念。”

听闻此言，在场的医护人员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与此同时，刘亚楼将军也向医生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多陪陪我的妻子。”

对于刘亚楼将军提出的这一要求，医生当即表示同意。

弥留之际的刘亚楼将军看着妻子因自己的身体而哭红的双眼，他伸出自己枯瘦的手紧握着妻子的手说道：“阿英，有你陪着我，我真幸福！”

图|刘亚楼将军和妻子翟云英合照

看着丈夫说出这样的话，翟云英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阿英，有件事你一定还在恨我吧？”刘亚楼将军用力抬起手，为妻子拂去脸上的泪水。

听到刘亚楼将军的话，翟云英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不等她询问，刘亚楼将军就自顾自地说道：“还记得50年代初，你急病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可我只是叫张秘书送去两箱苹果，你一定恨我吧？”

“亚楼，你别说了，那是你忙，你的心都系在飞机上了，我理解，我怎么会不理解你呢？”翟云英没想到十几年前的事，刘亚楼将军还记得这么清楚，不禁好一阵感动。

“阿英，谢谢你对我的理解，我们一起生活了近20年，你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你是一位好妻子、好母亲，如果说这些年我为党做了一些工作，取得一些成绩，和你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我从心底里感激你！”刘亚楼将军一双干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翟云英的脸庞，无限深情。

就这样，刘亚楼将军和翟云英静静地看着对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二人世界了，是呀，他们自从1947年结婚，婚后刘亚楼将军很快便匆忙地投身解放战场，又全神贯注地献身于人民空军建设事业。

良久后，刘亚楼将军露出一丝微笑，他缓缓地说道：“我们在一起多好，只是时间不多了.....像当年离开家里，奔赴前线一样，我这次又要离开你了。”

“亚楼，千万别这样说......”一串泪水从翟云英的脸上淌落。

“死是客观规律，谁也不能违背......比起成千上万的革命烈士，我是幸福的，能看到革命胜利，看到人民空军一天比一天壮大，祖国一天比一天富强，我死而无憾！”已经清晰地听到了死神脚步声的刘亚楼将军非常坦然，思想上也没有任何负担。

图|刘亚楼将军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从参加革命那天起，刘亚楼将军就时刻准备流血牺牲，把自己的生命献给共产主义的壮丽事业。

见翟云英久久沉默，刘亚楼将军又说道：

“阿英，还记得我以前讲的一句话吗？我这个‘空’军司令是靠不住的，要靠你自己！你要做个坚强的人，正直的人，像高尔基所说的‘大写的人！’”

尽管毛主席、周总理等中央领导人对刘亚楼将军的病十分关心，医生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仍然无法阻挡死神日趋逼近的脚步。

1965年5月7日下午3时45分，这位一生富有传奇色彩的大将军，在顽强地与病魔抗争了200余天后，终于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受了“失败”，撒手而去，这一年，刘亚楼将军仅有55岁。

在刘亚楼将军逝世后，妻子翟云英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为将军整理着遗容，在整理的过程中，她在将军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2件东西——儿女们寄给他的信和照片，在看到照片和信已经被摩挲的有些发旧时，哽咽落泪，直到那一刻翟云英才知道丈夫的用意。

看着手中的照片和信，翟云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深知丈夫是思念孩子们的，但她不知道的是丈夫竟把对孩子们的思念埋藏得如此之深。

在场的人们在看到翟云英从刘亚楼将军上衣口袋中拿出孩子的照片后，都忍不住失声痛苦了起来。

刘亚楼将军的逝世，无论是党中央、中央军委，还是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亦或是全国军民而言都无疑是巨大的损失，最终毛主席下令以大将规格予以悼念，为此，有人说，刘亚楼将军的后事可以同国葬相媲美。

图|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彭真、贺龙、聂荣臻等参加刘亚楼将军追悼会

周总理在参加完刘亚楼将军的追悼会后，点名见了其妻子翟云英，他哽咽着对翟云英说道：“亚楼同志走得太早了......空军司令人选难挑啊！”

这无疑是对刘亚楼将军生平功绩最好的评价！纵观刘亚楼将军的一生，他将毕生心血贡献给了祖国的蓝天白云，他也必将与蓝天、白云一样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