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桐城一派
01、深夜传唤
1998年12月底的一天，浙北桐乡已进入了隆冬季节，寒风阵阵，冰冷彻骨。
晚上10点多，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万籁俱静，乡村田野，在月亮的清辉下，显得空旷无垠。
在通往灵安镇红胜村的村道上，一辆警车在夜色中慢慢前行。到了村口，前面的路车子无法通行，车上的人只好下来步行。
一阵寒风吹来，走在前面的徐警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赶紧竖了一下警服的领口，吸了吸鼻子，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
警车的到来早已惊动了村坊上的人家，村民们围拢了过来。
在一户农户家白场上，徐警官清了清嗓子，“哪个叫朱金洪，过来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中等身材、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上前来，“我就是，你们找我什么事？”
“你就是朱金洪？”徐警官用职业性的眼神，迅速打量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有件事需要你协助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朱金洪面对警察一点不慌乱，神情自如，倒是他的家人，以为朱金洪犯了什么大事，慌作一团。
朱金洪神色不变，对家人说，他们找我了解点情况，我跟他们去一下，没事的。
徐警官眯了眯眼睛，心里打了个咯噔，这，这心理素质，不像啊。
徐锡光，三等功臣，时年32岁
40分钟后，警车停在了濮院镇帮岸街，徐警官带着朱金洪来到20多天前挖开的化粪池边。
“人，不是我杀的。”未等徐警官开口，朱金洪喃喃自语。
一直紧绷着脸的徐警官，嘴边露出了好看的笑容，立即吩咐警员将朱金洪交给审讯组，连夜审讯。
这狗日的天，太冷了，我先去睡觉了。徐警官嘟嚷了一句，转身去值班室休息去了。
连轴转了20多天的他，太累了，头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了。
02、惊现白骨
1998年12月5日下午，濮院镇帮岸街，几个民工正在拆房。
“粪池里有一具白骨。”一个民工惊呼起来。其他几个民工以为他开玩笑，将信将疑围过来，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一具白骨赫然躺在化粪池里。
废弃的化粪池中发现一具白骨，这条消息一下子冲上热搜，哦，不，是口口相传，不胫而走，千年古镇的宁静被打破了。
经勘查，警方初步认定这是一起凶杀案。
案情就是命令。当地两级公安机关立即成立了“12.5”白骨案专案组。
化粪池内堆满了粪便，散发着恶臭。经过6个小时打捞清洗，散落在粪池里的206块尸骨，最终拼成了一具完整的人体尸骨。
这具白骨从何而来？白骨的主人又是谁？围绕着这具白骨，刑侦人员展开了艰苦卓绝的
首先，根据骨质、骨盆、股骨和肱骨等特征，嘉兴市局法医余洁大胆推断死者为女性，年龄17至19岁，身高约1.60米，死亡时间已多年。
其次，根据尸骨上惟一残留的一双丝袜，死者亦指向年轻女性。同时尸骨几乎片无寸缕，是赤身裸体被埋在化粪池内，极有可能系情杀。
第三，化粪池建于1992年9月，而案发现场的生活垃圾，其包装上的生产时间均为1992年12月之前，因此可以初步判断案发时间大约在1993年1月到4月之间。
一场搜寻失踪人员的大排查在全镇展开。重点调查1992年至1993年上半年之间在此处住过的所有人员，同时查阅1992年后报案失踪的女青年。
1992年前后的濮院羊毛衫市场，已初具规模，外来人口众多，流动性很大，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失踪了6年之久的人，谈何容易。
经过调查走访，排查出40多名那个时期的失踪女子，既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但全部筛查一遍后，没有一个符合白骨特征的女子。
就在尸源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徐警官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这个信息，就像久旱逢甘霖，让白骨案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03、案情大白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12月下旬的一天，在濮院供销社浮石桥分部，徐警官偶然听一位女职员说起，金龙村有一个小姑娘，离家出走多年，家人以为她跟着别人出远门做生意去了，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个大活人，失踪了6年多，家人居然不报案，此事定有蹊跷。
徐警官跟领导汇报后，立即带人前往金龙村，找到了那个小姑娘的家人。小姑娘1993年初与家人失去联系，当年17岁，曾经在案发现场附近和男友租房同居。
小姑娘男友叫朱金洪，灵安人。两人在一起两年，在羊毛衫市场的门市部和羊毛衫厂打过工。
小姑娘家人说，人失踪后，他们也问过朱金洪，朱金洪说他们家女儿跟着一个男人去了上海。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小姑娘家人居然信以为真。这六年来，小姑娘杳无音讯，家人居然没有报警。而朱金洪，也在这6年里去灵安红胜村入赘做了女婿。
小姑娘的年龄、身高、租房时间，全部吻合白骨案情的特征。
如果这具白骨真是这个小姑娘的话，朱金洪有重大作案嫌疑。
立即传唤朱金洪。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当晚传唤，当晚提审。
当徐警官一觉醒来，得知朱金洪已在昨晚的审讯中，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时，露出了“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因为在案发现场，朱金洪的一句“人，不是我杀的”，是极度恐慌之下的口不择言，这让徐警官更加确信，他，就是那个凶手。
负责审讯的姜发挥，当时是桐乡市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如今已经脱下警服的他，回忆起当时的审讯，他的感觉跟徐警官一样，初次看到老实木讷的朱金洪，根本想不到他会跟杀人嫌疑犯挂上钩。
据朱金洪供述，那天傍晚，他去小姑娘的出租屋，发现一男子从房内出来，不由得妒心大发，怒火中烧，与小姑娘大吵起来，争吵过程中他勒死了对方。
见小姑娘一动不动了，朱金洪害怕极了，为了掩盖犯罪事实，匆忙间他就将尸体扔进了附近的化粪池中。当小姑娘的家人问起去向时，他谎称她跟其他男人去外地了。
朱金洪的口供，还不足以让整个案件结案，因为这具白骨，是不是那个失踪了6年的小姑娘的尸体，还未可知，需要有力的证据来证明。
04、盖棺定论
1999年1月27日，白骨的一根股骨和小姑娘父母的血样，送到了公安部鉴定中心。
由于尸骨在化粪池中浸泡了长达6年之久，又经福尔马林浸泡，检验难度陡增。
时年38岁的叶健接受了这个检验任务。再难的检验在她的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叶健，女，1961年2月生于四川，1982年从四川大学生物系毕业，来到了公安部126研究所、也就是现在的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工作。
叶健是中国法医DNA事业创始人之一，她率先在国内建立起法医DNA分析方法，开辟了法医DNA检验技术新领域。
陈旧骨骼DNA检验技术的研究当时在我国一直是空白。作为这项“九五”国家科技攻关项目的负责人，叶健带领课题组人员知难而上，刻苦钻研，成功地建立了一套陈旧性骨骼DNA提取、定量、性别鉴定和个体识别方法，并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
这项研究在白骨案中的大显身手，在侦破这个命案特别是尸源认定等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
叶健和她的同事经过检测和检验，最终认定无名骨骼是那个失踪的小姑娘，也就是朱金洪当时的女友。
至此，轰动桐乡的“12.5”濮院白骨奇案终于告破。
05、写在最后
在看守所，朱金洪长叹一声：“想不到6年都过去了，我还是被你们抓了！”
这是不是朱金洪的原话，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但有一点肯定的是，无论是在传唤过程，还是审讯环节，朱金洪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地有点可怕，没有杀人犯常有的那种恐惧和不安的心理。
这一点，无论是负责侦破的徐警官，还是负责审讯的姜警官，都有这种感觉。
朱金洪并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或许，当时的他，被情感冲昏了头脑，一时失手，属于激情杀人。后来，朱金洪被判无期徒刑。再后来改判有期，现在已经刑满出狱。
一个算命先生告诉朱金洪，30岁是他的一道坎，而那年，朱金洪刚好30岁。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但我更相信这句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