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摄政王的爱恨情仇

书海泛舟人 2025-02-27 09:40:59

我是摄政王的白月光。他的未婚妻找到我:「给你十万两,离开摄政王。」我听后一拍桌子。「有这等好事,怎么不早讲!」1我是宫中最不受宠的小公主,被父皇送去邻国和亲,要嫁给邻国六十多岁的老皇帝。可还没来得及上路,那个因被父皇忌惮而被抄家流放的少年便带兵攻入。一夜之间,城破国灭。我则趁乱找了具尸体给它戴上证明我身份的玉牌。放了一把火后,自己逃了出来。这是我逃出来的第二年。两年里,我从一个公主成了一个锦绣坊的绣娘。日子过得虽平淡,却也少了在皇宫之中时那份艰险。朝堂则如风雨骤变。听闻那个踏破城门的阴鸷少年韩濯成了摄政王。新皇帝是我皇兄的儿子,年仅三岁半。其他皇族之人几乎全死了。皆被韩濯所杀。听到这个消息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想起那年桃花树下,他红着脸跟我说:「绫华,等我出征归来,便向圣上请旨赐婚,你可一定得等我啊。」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怅然。可惜了。我终究是没等到他。2这日,我去丞相府送帕子。跟随相府管事去见他们小姐沈佳和。一路上便听那管事向我吹嘘,类似于「小姐眼光极高,普通绣品未必入得她的眼」「若小姐满意,你们锦绣坊算是走了大运了」之类的。我默不作声。事实上,我尚在宫中时便听闻沈佳和的大名。虽从未见过,却也知她才貌双绝,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是京中贵女之首。她若还精通女红,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们小姐即将与摄政王定亲,若用上你们的绣品,你们就烧高香吧!」听见这话,我的脚步一顿。「怎么?」那管事回头问。「没事……」我勉强笑笑,「那先恭喜沈小姐了。」那管事顿时眉开眼笑:「算你会说话,不过这话你该当着小姐面说,说不定还能讨赏,一会摄政王也会过来商议定亲之事……」管事依旧絮絮叨叨,我却半点没听进心里。脑中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句话——我们小姐即将与摄政王定亲。不由得心中苦笑。姜绫华,在他眼中你已是个死人了。人家再怎么样,也都与你无关。3见到沈佳和时她正在花园中奏琴。果真如传闻,她容貌绝美,气质出众,比周围繁花还要娇艳几分。管事带我上前,正要说明来意。却听她旁边丫鬟忽然指着我斥道:「大胆!没看到小姐在练琴,什么人竟敢冲撞!」管事拉着我上前。琴声停下,我看到沈佳和叹了一口气,轻轻瞟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我能感觉到她的不满。我连忙将帕子呈上。她却动也未动。「云儿,你看看吧。」她只这样说。那叫云儿的丫鬟将帕子接过,粗看两眼便开始挑剔,针脚、绣工、样式……没有一样合她的眼。我知道,她这是要借题发挥了。我默默垂头听着,心里却思索她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就听那云儿高喊:「拿这种帕子糊弄我们小姐!就你们这样还做什么生意!锦绣坊若是这般对待客人,那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改日我们小姐禀告丞相,拆了你们的破绣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吓唬我,但若真因此事牵连锦绣坊,可未免太冤枉了。于是我连忙向她求饶:「小姐恕罪!小姐有何不满之处,我立刻回去修改……」结果话未说完,脸上立刻挨了一巴掌。生疼。「你还敢顶嘴!」云儿尖锐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低头:「小人不敢。」「哼!不过是区区绣坊,我们丞相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它消失!」云儿还在说。我知道,这就是我忍下来的原因。想了想,我跪在沈佳和面前,磕了个头:「恳请小姐原谅。」她抬眸看了我一眼。半晌摆摆手:「算了,这次就当是给你个教训,下次说话小心一些,掌嘴二十,便下去吧。」我叩首:「多谢小姐。」云儿已来到我身前。高高抬起手掌就要往我脸上打。我心说这脸一会儿肯定得肿吧,却也没有反抗。她们这是心中不爽,那定然得发泄出来。只不过我刚巧撞上罢了。在锦绣坊这两年这种事我也遇上不少,惹上权贵,越是反抗下场越惨。锦绣坊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坊,背后没有势力,若真出了什么事,伸冤都没处说理。所以只能忍着。忍忍就过去了。我闭上眼睛,静等巴掌落下。却陡然间,听远处遥遥一声大喝。「给我住手!」4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飞快睁开眼,果然见前方少年的身影迈步而来,身后跟着一群身穿华服之人。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这里。我连忙低下头去。韩濯。他为什么会出现。身旁沈佳和也站起身,声音有些尴尬地问道:「王爷,您怎么现在过来了。」韩濯没有理会。我跪在地下,深埋着头,但能感觉到,韩濯的脚步越走越近。直到在我身前停住。我心中慌乱,不知他是什么神情,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周围其他人或许也对他的举动疑惑不解。我听到云儿干涩的声音响起:「这、这是锦绣坊的绣娘,她冲撞了我们小姐,所以、所以……」「滚。」她的话没说完,我便见听见韩濯开口,只是一个字,声音相当冷。云儿在我身边「扑通」瘫倒在地,瑟瑟发抖。周围顿时没有一人敢再说话。于是我便看到,韩濯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在我身前俯身蹲下。他伸出手,捧着我的脸,强迫我看向他。眸中是炽热,是怀疑,是疯狂。半晌他才吐出我的名字。「绫华。」5周围霎时更安静了。每个人都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他,再用更加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向我。我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坏了。马甲掉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我是绝对不能让他认出来的。当年韩濯的祖父辅国将军被奸人陷害,我父皇昏庸,听信谗言,几乎斩杀他满门。那日风雪之中,韩濯被流放。我忍不住爬上城墙看他。见他红着眼向城门望过来,我在其中只看到了恨意。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我同样也知道,恨意无休止,他还会回来。果不其然,在流放期间他联系到他祖父辅国将军之前的旧部,于两年前率军攻入城中,让所有害他之人付出了代价。其中包括我的父皇和兄长。现如今,我们之间纵使以往有情谊,也在那两场屠杀中斩断。我又如何能以原来的身份坦然面对他呢?所以,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反正他又没有证据。于是我连忙假装惶恐的样子,迅速垂首。「民女楚秀秀,乃锦绣坊一个普通绣娘,并非王爷口中绫华,想来……想来是王爷认错人了。」他没有反应,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我正心中打鼓,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就听沈佳和接话道:「是啊王爷,绫华公主早在两年前宫变中不幸身亡,这事当时宫人们都证实过的,身上所配玉牌也证实此事无假,人死不能复生,这女子又怎会是绫华公主呢。」我心中一动,飞快看了她一眼。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我说方才只不过是冲撞了她练琴,她怎么就那么生气。想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花园中弹琴是为了偶遇韩濯做练习。结果被我搅了。她心中有气于是罚我,却不想韩濯竟会提前到来撞见此事。这样她精心维护的形象毁于一旦,所以现在当然开口补救。「对对对,」我忙继续说,「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这世间这么多人,有长相相似也属正常。」偷偷抬眼看韩濯,发现他一点也没有被我说服的样子,还是目光定定地望着我。我心想这样不行,得加点猛料了。于是道:「而且秀秀并非京城本地人,是随母亲来京投亲,我的身份母亲与京中亲友皆可作证,绝不是绫华公主。」我知道,若我空口说我不是绫华他定然不信的,毕竟我的容貌又没变。可是很遗憾,我有证人。我说完又抬头看他,果就见他皱了皱眉头。「你还有亲友?」我看着他略显惊讶的神色,真诚地点点头。呵呵,没想到吧。6此时,城郊一处破败的院落,许多身穿华服之人涌进,引得四邻围观。我默默地跟在身后,无语凝噎。当时我说出在京中有亲友之后,以为此事便算了了。却不想韩濯眸光扫过我,冷冷说:「带我去看看。」我心中一滞。想不到他对于我的身份如此执着。不仅如此,当时在场之人,除了丞相府大小姐沈佳和身为女子不方便,其他人包括丞相沈毅,竟都跟了过来。于是就导致现在这场面。「家母乃乡野村妇,且身体不好,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贵人担待。」尚未进屋,我提前给他们打好预防针。是他们自己一定要过来的,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到时可别乱发脾气。我见韩濯皱着眉点点头,这才带他们进去。「秀秀,是你回来了吗?」刚到门外,里面便传来声音。众人便看到一个妇人颤颤巍巍摸索着走了出来。是的,那妇人有眼疾,是看不见的。我连忙过去扶住她,唤了一声:「娘亲。」这当然不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是先帝废妃,早已惨死在冷宫中了。这是楚秀秀的娘亲。当年我从宫中逃出,本想逃离京城,却身无分文,只好混在难民堆里行乞。那时我遇到青皮无赖,在快要被欺负之时,一个女孩救了我。便是楚秀秀。她告诉我,她与娘亲来京是为投亲,可是路上盘缠花光了,只好一边乞讨一边上路。我很快与她熟识,巧的是,我们样貌虽不一样,但我们身形声音竟有些相似。于是我待她十分亲和感激,接连几天都是跟她一起行动。可是那日,她并未到我们相约之地。我最终是在路边杂草丛中找到她的。她被糟蹋破败的身子还吊着一口气,给了我两个物件。一块糟饼,一块残镜。她说,她娘还在城外破庙。她说,带着残镜可寻与她有婚约之人。她在我怀中,凝望着京城方向,不甘地闭了眼。从那时起,我便成为了楚秀秀。「秀秀,我怎么听见有说话声,是有谁过来了吗?」娘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啊,」我扫了门外众人一眼,声音微冷,「是有几个路过的贵人,想要进来讨口水喝。」「那快把人请进来吧。」我娘说道。我抬眼看韩濯。见他眸光中染上复杂的神色,也抬头看向我。四目相对,我笑了笑,跟我娘说:「不必了,他们很快就回去了。」韩濯,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吗?这不是你该来之地。我不是你所寻之人。我不再是绫华了。「娘,我们回屋吧。」我依旧笑着,扶着娘亲,转身,掩下心中的苦涩。结束了。那些说不清是爱是恨的过往,便在这一场偶然的相逢中结束了。……这样也好,这样的话,我便可以真真正正以楚秀秀的身份活着。什么公主什么王爷什么小姐,这些统统与我无关。就干干脆脆忘掉以前的一切吧。我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这样想着,确实感觉轻松起来,仿佛卸掉以往的枷锁。「等等。」韩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一顿。「我要进去坐坐。」他说。我:「……」7沉默。让人尴尬的沉默。我无语地看了韩韩濯一眼,心说这又是何必呢。都到这份儿上了,他怎么就还不死心呢。打破这份沉默的是我娘,她热情地说:「秀秀你在干嘛呢?还不快将贵人们请进来。」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他们道:「请诸位随我来。」正要进去,便听院子外人群中传来声音:「劳驾让一下……秀秀,这是怎么回事啊?」回头一看,一个书生打扮面容俊朗的年轻人从人群外挤了过来。我心中一喜,连忙迎上去,唤道:「子安哥哥……」这便是楚秀秀来京要寻的婚约之人。当日我假扮楚秀秀,骗过身有眼疾的母亲,带着她好不容易找到祁子安,并将信物交给他。他确认无误后,也不曾嫌弃我们落魄,便收留了我们母女。只是他自己过得也不容易。当初定下这门亲事的父母不堪繁重的赋税,相继劳累至死。家中只余他一人。他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于是靠在街上替人写字画画为生。平日里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就是这样他还收留了我们。日子顿时过得更加艰难,直到我去了锦绣坊当绣娘情况才好了些。最近由于科举将至,他时常回来读书,没想到今日这事恰巧让他给撞上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打扮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一群人,惊疑不定又小声问了我一遍。结果我还没开口,就听韩濯那边在冷声问:「他是谁?」我一怔。听出这个「他」指的是祁子安。我正想自己该如何向他介绍,祁子安已拱了拱手自行说道:「在下祁子安,乃秀秀的未婚夫婿,不知秀秀如何得罪贵人,若有不当之处,子安愿代为受罚。」这话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只是他好像误会了。也难怪,刚回到家便见这么多衣着华贵之人在自己破落的院子里,好像什么理由都说不太过去。「未婚夫婿?」韩濯凌厉的目光扫向我,我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莫名的还有点心虚。于是我迅速别过头,走道祁子安身旁,在他耳边小声道:「子安哥哥,并非你想的那样,我事后再详细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嗯。」他信任地冲我点点头。我也朝他笑了笑。再转过身。就见韩濯盯着我们之间的动作,脸色已经青黑如锅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您不是想要进屋坐坐吗,请进吧。」我这样说着,也要进屋收拾招待。结果他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这么走了。我无语。8韩濯走后,我将事情原委说给娘亲与祁子安二人听。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说完二人都愣了一下。我还没细想他们这是什么反应,就见娘亲忽然笑笑,道:「原来只是认错了人,别惹上麻烦就好。」「嗯。」见旁边祁子安还是一脸复杂地望着我,我以为他是为我担心,便宽慰他道:「子安哥哥,我没事的。」他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我松了口气。我跟他们说自己还要去锦绣坊,娘亲摸索着从旁拿出一个鸡蛋,说是隔壁李婶送过来的,若是回来得晚,可以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娘,你留着自己吃就可以。」我推开她递过来的手。她却拉着硬塞给我:「娘已经吃过了,留下的是给你和子安的。」祁子安也在旁拍拍我:「拿着吧。」我只好接下,心头却是一酸。像这种对于穷苦人家来说难得吃到的东西,她向来都是舍不得吃的,哪里是吃过了。便在这时,祁子安也从腰间拿出一支珠花递给我:「今日多卖了两幅字,想起秀秀平日里打扮太素净了些,回来时刚好瞧见这珠花便买了来。」我看着他手里做工粗陋但不失雅致的珠花,一时有些愣神。他在旁问:「喜欢吗?」语声中还有几分忐忑。我重重点了点头:「喜欢。」他唇角的笑霎时漾了开来。「快去吧,早些回来。」他说着。娘亲也在身后喊:「路上小心些——」我慢慢向前走,却是不敢回头。怕自己忍不住在他们面前哭出来。他们处处体贴,处处关爱。我又怎么说得出口。其实我不是楚秀秀。9回到锦绣坊,将在丞相府冲撞沈佳和的情况跟锦绣坊老板娘红姨说了下。红姨对我破口大骂。我面上诚恳心中却不以为然地听着,早就已经习惯了。红姨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她以寡妇之身,不惧众人议论开了这家锦绣坊,为同样苦命的姐妹提供了谋生之所。我打心眼里佩服她。所以不管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哪怕有人打我骂我欺负我,我都会忍着。因为锦绣坊是这里所有姐妹的命根,是绝对不能失去的地方。红姨说了我一通之后,我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刺绣。过了一会却忽然听见门口处传来骚动。抬头一看,见沈佳和一副冷淡的姿态出现在门外。我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屏退众人,她将我单独留在屋中。半晌却是没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不急,就静静地看着她。见她表情那叫一个纠结,犹豫许久才皱着眉开口:「你……究竟是不是绫华公主?」「你觉得呢?」我反问她。她想了想,认真道:「我希望你不是。」「嗯,我不是。」我说着。她脸上却还是犹豫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有娘亲、有未婚夫婿,我怎么可能是绫华公主呢。」我继续笑着说。10听了我这话,她好像松了口气。「也对,看来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接着,她脸上又恢复了初见时那高傲不屑的模样。我看在眼里有点想笑。心想她传闻中各方面都很完美,只是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姑娘。「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沈小姐请回吧。」我对她淡淡道。她看着我,又是犹豫半晌。忽然手伸进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冷冰冰地对我说:「这里面是十万两,足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了,摄政王不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我一怔。顿时明白她是怕我顶着这张脸去接近韩濯。殊不知,我也想要离他远远的呢。我伸手接过,眉开眼笑地对她道:「沈小姐放心,秀秀知道自己的身份,定然会安安稳稳待着,不去贵人面前添乱。」她眼神看我越发鄙夷,轻哼一声:「算你识相!」说罢转身走了。红姨她们进来担心地问我沈佳和找我有什么事,被我三言两语含糊了过去。经这一耽搁时辰已不早,红姨放我们回家。一路上,我脚步轻快,心里盘算着这钱该如何花,又该如何跟娘亲与子安哥哥解释。结果刚走到巷子口,一抬头,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韩濯。巷子口有棵桃树,此时,桃花灼灼,落英缤纷。韩濯就斜斜倚在树下。我霎时顿住了。他见我过来,慢慢走向我。「绫华。」他说。在我身前停住。「绫华。」他又唤我。我只是呆呆的,呆呆的。半晌才发出声音。「我不是绫华……」却不想他长臂一伸,轻轻圈住我。头埋在我的颈边,轻叹一口气。喃喃道:「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呢,绫华。」11时间似乎停滞。我感受到身前传来的火热温度,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辩解的力气。记忆仿佛回到了从前。从前,他也是这样抱过我的。我的母妃是皇上废妃,被打入冷宫后才发现怀了我。所以,我是在冷宫出生的公主。但我的出生也没给我母妃重得圣眷的机会。因为我父皇后宫嫔妃众多,他不缺子嗣,尤其是不缺女儿。反倒是为了生我,母妃产后得了重病,没过几个月就去了。临走前她给我取了名字——绫华。我是被冷宫中的女人们养大的。那些女人,她们有的身患重病,有的精神失常。但是,在宫里没有一个人在意我的出生的时候,她们还是省吃俭用,养大了我。第一次见到韩濯时,他还是惊才绝艳的小将军。那年我十四岁,正好不容易躲开看守的太监宫女,溜进御膳房偷点东西打牙祭。听闻父皇正在宫中设宴招待打了胜仗的辅国将军,所以御膳房里备下了不少好东西。我挑挑拣拣吃饱喝足,又寻了些好带的点心揣进腰包。往回走的路上路过荷塘,隐约听见似有呼救声。我定睛一看,就见一个少年在里面扑腾。也是我心善,想都没想,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我会水。这技能是一个负责清扫的老太监教我的。我虽既没封号也没月例,但是皇上女儿的身份是实实在在的。所以照理来说,冷宫是关押废妃之所,我不是废妃,那当然关不住我。我经常从冷宫里跑出去玩。并且会刻意避开宫中贵人们出没的场所,去的都是些冷清之地。我的相熟之人,除了冷宫的废妃们,就是这些地方的宫女和太监。小时候我也一不小心掉进这池塘里差点淹死,那老太监救了我,并教会了我凫水。因此这次我看到有人跟我一样掉在水里,我也像当年老太监救我一样,没有丝毫犹豫便跳下去救他。只是……他好沉啊!得亏我方才在御膳房多吃了东西,不然还不一定能拽得动他。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拉上来时,他已经脸色发白,躺地上一动不动了。我吓了一跳。心想他不会死了吧。伏在他胸膛上听了听,还能听到微弱的心跳声。事不宜迟,只能采取终极大法——人工呼吸。我深吸一口气,鼓着腮帮子往他嘴里吹。效果立竿见影,吹了没几口,他咳嗽着醒过来了。只是他应该是看到我给他渡气了,忽然惊吓一般坐起,颤抖着手指着我:「你、你方才……」我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救了他来着,他这态度是怎么回事!我顿时恼火。抬起手敲了他一下。「你什么你!要不是我,你早成这塘中溺死鬼了!」他立刻不说话了。我趁机打量他。见他这时虽有些狼狈,但身穿锦衣华服,眉清目朗,面如冠玉,竟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郎。我吞了吞口水。情不自禁点点头。嗯,是我赚到了!12「你是谁?为什么会掉进水塘里?」我一边打量他,一边问他的身份。看他的打扮定然非富即贵,而且能出现在宫中,身份定然不凡。他像是缓过来了,定了定神看我一眼,冷然又傲气道:「我是辅国将军之孙,韩濯。」我一怔。因为我听说过他。辅国将军韩林是保卫社稷的战神,纵横沙场几十年,无一败绩。现如今虽年纪大了,但其子韩城继承其衣钵,在疆场上也是少有人能敌。得益于他们父子的震慑,我朝如今的朝政在我父皇的统治下虽成一摊烂泥,邻国却始终不敢来犯秋毫。最近听闻,军中又出现一个惊才绝艳的小将军,那人便是韩城之子、韩林之孙,韩濯。自小便随祖父与父亲上战场,年纪轻轻就杀敌无数,曾单枪匹马取敌将首级,在带兵方面有非同一般的才华。且韩濯此人形貌昳丽,长相俊美,听说在京中贵人小姐间极受追捧。而这么厉害的人……「所以,你怎么掉水里去的呢?」我好奇地问。韩濯一顿。方才还傲然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他冷哼一声:「不用你管!」我看在眼里,顿时火起。亏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是这个破态度。我也是有点自尊心在身上的,当即就自己坐在地上,不再多说。刚为了救他可算费了老大劲,到现在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没有力气。所以我一脸不爽地在旁拧衣服里的水。他数次看向我,都是欲言又止。我假装没看见。就是不理他。结果他就这么放弃了,也默默学着我收拾自己。我的无名火顿时又起来,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么无力。你倒是说点什么呀我好怼回去,这么沉默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这情况,方才他说「不用你管」时我没说话,现在已经失去了回怼的良机。我很郁闷。当我手摸到怀里从御膳房拿的点心时,我更郁闷了。掏出装点心的布袋一看,里面精致的点心已经变成了渣渣。「这是什么?」他凑过来问。这次我可不会再错失机遇,当即冲他发火:「都怪你!为了救你我好不容易拿来的点心都没的吃了!你要怎么赔我!」我心说这他总有点愧疚之意了吧。结果他轻描淡写地看一眼,淡淡道:「不就是几块点心……」我感觉自己要爆炸了。索性不与他多说,一甩袖子,起身转身就走,就当自己方才一片善心都喂了狗。「等等!」他喊住我。「干嘛!」我没好气回头。我心想,姑且听听他什么事,如果他还是那个破态度,我就再把他推回水里。「方才是我失礼了,多谢你救我。」他好像不好意思,扭过头别扭地说。我脸色这才缓和。正要说话,他却一副命令的口吻道:「你带我去一处无人的院子。」我脸色顿时更臭了。却还是有些好奇,强行忍住问他:「你找院子做什么?」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你一个小宫女干嘛问那么多,让你去你去就是了!」宫女?我低头看自己的打扮,没有错,我穿的确实是宫女的衣服来着。「还有……」他的神色越发不自在了。吞吞吐吐半晌才说出:「我……掉水里这件事不要说出去。」我一愣。有点领会到他想干什么了。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他不会……想要找没人的地方把衣服晾干吧。察觉到真相的我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你说,我为什么帮你呢?」13他看我的目光像是难以置信,俊美的脸上浮现错愕的神色。「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听令行事就是了,小心我禀明皇后惩处于你。」他这样说着。我心中冷笑好样的,威胁我。我转身就走。「哎……等等!」他立马在身后喊。我停住,回头望他。他犹豫半晌,语气软了下来。「只要你肯帮我,日后我定有报答。」「怎么报答?」我揣着手问。「你想要什么?」他反问我。这个问题我思考了一下。要说我最想要的,那当然是逃离这囚笼似的宫阙。可是这件事,就算是他也是做不到的。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不免有一丝低落。因为除此之外,我好像没有其他特别想要的。一时间我也没了跟他计较的心思,叹了一口气,怏怏道:「你看着办吧。」说着摆摆手,示意他跟上。我这边走着,他飞快凑到我身边,也是边走边问:「你这是怎么了?」我翻了个白眼儿,懒得理他。我带他去了冷宫旁一个荒废的院子。这院子年久失修,又没什么人来,里面都是残砖断瓦。「这里行吗?」我问他。「可以。」他点点头,边说着边就要脱衣裳。我看在眼里,嗤笑道:「不就是掉到水里去了,你出去跟皇后说让他们再给你备一套衣服就好了,何苦自己在这里折腾。」他头也不抬:「你懂什么!」接着好像意识到我还在这里,立刻又是捂着衣服防备的姿态:「你别看,你出去。」我立刻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没错,毕竟男女有别,我这样盯着确实不好。但我嘴上却不甘示弱,嫌弃道:「谁稀罕看!」说完却是飞速蹿了出去。我现在浑身也都是湿的,想着冷宫反正就在旁边,正好回去换件衣服。于是也没知会他,自己一个人默默就回去了。等到再回来时,就见他从墙边只探出一个头四处张望。看到我过来,他脸上先是惊喜,接着又是恼怒,对我喊:「你没事乱跑什么!你得给我把风,万一有人来看到怎么办!」我不客气回嘴:「还不让人换件衣服了!」说着我想象了一下要是真的有人恰巧过来,看到他赤身裸体在这里的场景,差点笑喷。不过我立刻忍住。他应该也是看到我身上衣服已经换了,冷哼一声,甩给我一个臭脸后把头缩了回去。我来到那堵墙下,自己背靠着墙倚着,与他只有一堵墙的距离。这样干站着不说话也很尴尬,于是我随口找话题与他聊着:「听说现在宫中正为辅国将军大摆宴席,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墙那边沉默。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时,他的声音传过来:「因为我不想参加。」「为什么?」我追问。墙那边的沉默更久了。「因为今天是我娘亲的忌日。」他道。「啊……」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结果又听他的声音再次传过来:「祖父明明已经禀明圣上,但圣上还是下旨把我们召进宫中,这劳什子的宴会谁想参加!」他语气虽平淡,却透着对我父皇的怨恨。没错,我父皇就是这样。虽然没有人敢说出口,但是每个人心中都是明白的。他是个昏君。一个整日醉心声色犬马,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从来不顾及他人的昏君。我不知为何,对韩濯产生了些许愧意。他们是为保卫父皇的江山社稷舍弃性命的臣子,父皇的行事却依然让人寒心。作为他的女儿,我十分羞愧。他不知我所想,还在继续说着:「母亲去世之时我正随祖父出征,得知她病重,我拼命赶回来时已经晚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可我听在耳朵里却十分难受。我忽然心疼起他来。心里在想着该用何种方式才能安慰他。或许是我一直沉默,他在墙那边问我:「喂,你在听吗?」「哦,听着呢。」我说。我应声后,他那边却沉寂下来。于是我沉思片刻,冷不丁蹿上墙头。看着因为我的忽然出现慌里慌张的他,我开口。「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个小宫女。「我是在冷宫出生的公主。「我叫绫华。「我娘亲在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了。「所以,我也是个没有娘亲的人。」我一股脑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我想了又想,让他知道我感同身受。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安慰他的方法。而他……他看着忽然蹿出的我,用手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你给我下去!」他说。我:「……「咳,身材不错。」我说着,想着刚不经意看到的八块腹肌,脸红红的,迅速缩了回去。14我们俩又闲聊了一会儿,他衣服晾干,穿上后便回到宴席上。临走时我威胁他:「回去好好想想要给我什么谢礼,不然我把这件事传得全皇宫都知道。」他冷哼一声,不搭理我,甩着袖子走了。我当时只是那么一说,其实谢不谢礼的都无所谓。却没想到几天之后,他竟真的带着谢礼过来了。那天阳光正好,我躺在树荫下打盹。浅浅眯了一会儿,脸上有点痒,一睁眼,就见他躺在我旁边,好像也睡着了。我歪着身,观察起他的睡颜。见他脸有点红,心说难不成是这阳光太盛,他晒到了吗?于是我起身,打算去拿个东西给他遮一下。他就在此时睁开了眼。「啊~睡得好舒服。」我看他做作地伸了个懒腰,好像才看清我,「咦,你醒了?」我心说这不是废话,嘴上却问他:「你来这里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我刚来。」他说。「刚来就睡着了?」我狐疑地看向他。他明显一滞,脸上红晕更明显了:「嗯……我的意思是……因为睡了会儿,所以相当于刚来。」我眼神微眯。对于他的解释,我直觉奇怪,却说不清具体哪里奇怪。「那你还挺闲的。」最后我只这样说。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连连点头,凑到我身边:「因为最近没有仗要打,所以不必天天训练。」他凑得离我有些近,我可以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心中莫名的悸动。轻咳一声,向他伸出手:「拿来吧。」「什么?」他问。「当然是给我的谢礼。」我说。他从身后掏出一个纸包给我,表情有些幽怨:「你怎么只想着谢礼。」我的注意力都在纸包上,随口道:「不然我想什么?」「想我啊。」我听见他这样说。我倏然抬起头。15「咳,我、我的意思是,想我能把这东西拿进来,那得多不容易啊,毕竟这可是皇宫。」他慌慌乱乱欲盖弥彰。我不知为何也局促起来。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对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从腰间拿出一条绳子,绳子一头有一个抓钩。见我惊讶地望向他,他冲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你疯了!被抓到怎么办!」这家伙,竟然是翻墙进来的。他冲我得意地嘿嘿笑:「我偷了爷爷的书房里禁卫军的排班表,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他的笑容竟有些耀眼,我迅速别过头去。心跳得十分快。他却还是一直朝我这边凑:「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是心虚又是局促,一时答不上来。目光落在他给我的纸包上,三两下拆开,看到里面是一包饴糖。这下我可有了掩饰的借口:「少废话!我救你一命,你就给我一包这个?」他轻咳一声,也是立刻道:「既然你不满意的话,那我下次再拿别的东西来吧。」这话他说得十分自然,好像早知道我会这样说一样。这下我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笑了笑,从纸包中拿出一块糖塞到我嘴里,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我的唇角:「吃一个吧,可甜了。」我见他又随意拿了一块放到自己嘴里,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不禁暗道是自己想多了。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是从腰间一掏。拿出一看,竟是一块玉牌。「这是你的。」他说着。没错,这是我的。内务府给皇子与公主们的凭证,上面刻着我的名字,绫华。这玉牌前两天我从水塘里救下韩濯后便丢了。我心知定是救他时不小心掉在了哪里,事后我自己也去找过,但是没找到。不想是被他捡到了。只是这玉牌与我丢失之前略有些不同,原先只是一块牌后面吊着穗子,现在却有人在后面加了个精致的玉扣。「咳,只是我手里恰好有一块玉料与这牌子相称,于是随手磨成玉扣挂在上面而已。」他说着,表现得十分随意。我抚摸着这玉扣,显然是上好的美玉,心中忽升起一个念头。难不成……这才是谢礼?我抬头,见他眸光正望着我,四目相对,他笑着说:「收好了,这次可别再丢了啊。」我的心好像跳漏了一下。自那之后他便时常过来。每次来会给我带些小东西,或是一包点心,或是几个玩具,在他的口中,这些都是谢礼。因为他是偷偷跑进来的,我们俩也不敢到处乱晃。只是在冷宫旁残破的院子里或者偏僻的桃树下,他给我讲宫墙外的趣事,给我讲塞外的风光,给我表演他训练的成果。与他的相会成了我心中的小秘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谁都没有说,连冷宫的娘娘们都不知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的陪伴。可是那一日,我在树下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出现。16恍恍惚惚回到冷宫,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我以为自己会生气或者委屈,可是都不是。我十分担心,担心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宫中消息闭塞,我打听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关他的传言。我只好一直等,等了好多好多天。从宫人们口中得知最近边关太平,所以他肯定不是去打仗。那他为什么不来了呢?我心中各种猜测,猜测他是不是被发现关了起来,猜测他是不是有事耽误了。我极力替他的不来找理由,脑中却还是不可遏制冒出更不好的想法——他是不是,只是不想来了而已呢。人心善变,我在冷宫中实在见得太多了。冷宫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住进来的娘娘们,哪个不曾受尽我父皇的宠爱?可还不是过一段时间就厌倦了,就忘记了。这样一想,我顿时更委屈。你若要离开,起码告诉我一声啊。我是在两个个月后再次见到他的。那日我去浣衣局拿洗过的衣服,路上照旧绕去我们常去的地方看一眼。结果竟真的看到他坐在树下。他笑着冲我招手。我愣了一瞬,之后飞奔过去。「你、你……」到他面前,我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告诉他不辞而别我有多生气,还是他一句话不说就消失我有多委屈,或者我现在见到他是有多欣喜。话还没说,我眼泪先掉了下来。他连忙站起身,快速来到我身边捧住我的脸:「别哭别哭,是我错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吼他。他嬉皮笑脸凑得离我越发近:「你想我了吗?」我恼羞成怒:「你胡说!我没有!」他不依不饶:「没有你脸红什么!」我又羞又恼,推了他一把,却不想他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他露出的左腿脚踝处有淡淡的血迹。「这是怎么了!」我顾不得许多,立刻蹲下查看。他脸上立刻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两个月前训练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腿断了,方才翻墙时又不小心让伤口裂开了。」我一怔。这才知道他爽约的缘由。并非是将我忘了或者将我弃了,只不过他受伤,来不了。方才的情绪通通不见,我现在,只感到惭愧,只感到心疼。于是我哭得更厉害。他急了。慌乱地拿袖子给我擦眼泪,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一边还说着:「别哭别哭,我混蛋,我不该吓唬你,其实一点儿也不疼。」我抽抽搭搭止住,眼睛红红的,看向他:「说实话。」「嗯……」他目光游离,避开我的目光,「只疼一点点。」我嘴一瘪,抬手冲他胸膛给了一拳:「你不会等伤完全好了再过来!反正都已经过了……」话还没说完,他一把抓住我的拳头放在胸前,禁锢住我的挣扎,认真地看着我。「没关系,这点疼,我忍住了。」他说。我愣。他见我没反应,禁锢着我的手又紧了紧,仿佛进一步说明般:「见到你我就不疼了,真的。」我……还是没反应。我不知如何反应。他的眸光清澈,认真,坦诚。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好像诉说着这种陌生的悸动。但是我要怎么回应他呢。我的脑袋甚至没有办法认真思考。所以我跑了。我甩下一句「我去拿些金疮药」之后。便慌乱地跑了。一直一口气跑到冷宫的墙角我还没镇定下来。脑袋里翻来覆去只有他认真的神色,还有那句直白的话。不管我怎么深呼吸一个念头还是不受控制地钻出——他说这话是因为我哭所以安慰我。还是因为喜欢我呢。17心不在焉去房间里取了药,整个过程中不断思索,说不定是自己理解错了,他说这话或许只是安慰我。可是心里又忍不住想,万一他真的是喜欢我又如何呢?朦胧的感情里是暧昧不清和惊疑不定,我感觉自己越发焦虑了。所以我往回走时便决定,要向他问清楚,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给自己打气,结果我带着药回去之后,他却先开口了。「方才是我唐突了,你……别在意。」别在意?我皱眉。所以刚才让我的心怦怦直跳的话是随便的话吗?是不需要在意的话吗?纠结了一阵的事便这么含糊过去,我不仅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轻松,反而心里生出被戏耍的怒意。我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上药。他看向我,表情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你这是……生气了吗?」哦,是的。我心里想。「没有。」我说着。手上用力一扯绷带,他立刻一阵哀嚎。我被他这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顿时又心疼起来。人家这可是受了伤也来赴约呢,自己这是生哪门子气。可是情绪就是不受自己控制,好像自从他出现,我便不能控制自己了。好烦。烦躁的我忽然抬手拍他肩膀一巴掌:「谁让你伤没好就乱跑!」他神色委屈,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我也是默默地将伤口细细包扎好,恶狠狠威胁他:「在伤好之前不许过来了!再来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就见他十分懊恼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应允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果然没有再来。但是我已知道他是因受伤才没来的,心情并未像先前一般失望低落,反倒是换成了牵挂。我时常挂念他,也不知他伤好得怎么样了。那日,冷宫中发生一件大事。将我从小养大的一位娘娘因为感染了风寒,没多久便病入膏肓。那娘娘我唤她「书姨」,对我来说是相当于母亲般的存在。听说当年我的母妃临终之时,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我委托于她。她因这个承诺在冷宫这个地方,与其他废妃一起,将我养育了十四年。平日里她的身体便总是不好,这次风寒,她终究是熬不住了。她走时我与冷宫中其他娘娘们都围在她的床前,她拉着我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绫华,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呀。」一定要逃出去。逃出这华丽的囚笼。我看向其他人,她们的目光中除了悲戚,还有死寂。我知道,她们每个人都想逃出去。可是事情哪会有这么简单呢。自打她们进宫之日,便再无可能出去。她们心里是清楚的。但是我不一样。我自出生之日起便是在囚笼之中,对于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幻想。我只是从她们的眼神中,从她们的话语里感受她们对外界的渴望。就好像一种寄托,她们一遍遍地告诉我,绫华,有机会你一定要逃出去。而对于她们自己,却早已是放弃。「绫华,这就是她的命,在冷宫熬了这么多年,她这是解脱了。」「绫华,我们这些人,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倒不如死了干脆。」「绫华,人这一世能够相遇,靠的只不过是浅薄的缘分,你也不必过分伤心。」冷宫中其他娘娘安慰我。她们都是平静地对待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嚎啕大哭。有时候我会想,这是有了怎样的经历才会让她们连对待生死都这样麻木。她们每个人在来到这冷宫之前,活得又是如何灿烂呢。18书姨的尸体很快被太监们运出去,这件事便这么了了。除了冷宫这些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又过了一些时日,我的情绪也稍稍稳定了下来,生活回到了原本的轨迹。那日我像往常一样来到桃花树下,从怀里掏出一支白玉簪子。这簪子是书姨的遗物。簪子曾经断过,上有明显的裂痕,却被仔细镶好。以往我时常见她一人对着簪子发呆,偶尔兴致来时,她经常同我说她的身世。我还记得每到这个时候,她如死灰的眼睛里总会绽出星星亮光。「我在宫外有一个深爱的少年郎。「他名唤许褚。「这簪子是我们二人的定情信物。「我爹将我送入宫中之时,他在我们府门跪了一夜。「最后是我冲出去,对他喊忘了我吧,将簪子摔在他面前。「他失魂落魄地走后,我又将簪子一点一点捡起,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那后来呢?」我好奇地问。她用又哭又笑的表情看向我:「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自己终其一生,可能无法再忘了那个少年郎了。」她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想到这个场景,我心中止不住遗憾。心里想那该是怎样的心动,才会一辈子刻骨铭心。我握着簪子叹息。头顶忽然被敲了一下。我仰头,见他俯着身在我面前,阳光从他背后射过来,逆光中,他的笑容是那么耀眼。「想什么这么出神?」他问。「你腿好了?」我瞬间欣喜起来。他像傻瓜一样在我面前蹦蹦跳跳翻跟头:「看到了吗,已经完全没事了。」我也对着他傻笑。他这才停下,走过来摸摸我的头,问:「方才在想什么那般出神?」他这一问勾起了我的心事,我心情瞬间又不好了。拉着他坐到我身边,我将书姨之事告诉他。他听完也是一番惆怅叹息。我用手胡乱拨动落到地下的桃花瓣,随意地开口问他。「韩濯,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能让人这样记一辈子。」我这话只是心有感慨,并不期待他有所回答。却不想他忽然转过身,望向我。我能看到他泛红的耳朵。接着他伸出手将我固定。在我惊诧的目光中,他凑过来,亲吻了我的额头。「这就是喜欢,你感觉到了吗?」他注视着我,问。阳光下,他的脸很红很红。我呆愣在原地。忘记了呼吸。我心里想,如果说喜欢就是这种心脏跳动不属于自己的感觉。那我确实感觉到了。他认真地看向我:「绫华,我就要随祖父的大军出征了。「等我出征归来,便向圣上请旨赐婚,你可一定得等我啊。」桃花树下,他的眸光是那么亮。「好。」我握紧了手中的簪子,给了他我的承诺。书姨,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现在,我好像懂得这种刻骨铭心的感觉了。那个即使摔断了腿也挣扎着过来见我的少年郎。我恐怕一辈子,都放不下他了。19可是事情都不如我们所愿。几个月过后,我从宫中小太监处打听来消息。辅国将军大败,且四处都在传言,辅国将军有通敌之嫌。我父皇已经下令将他们全家老小押解入京。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我联系能联系到的所有人,可是所能做到的,也仅仅就是打听消息而已。听说,父皇在辅国将军府上搜出了通敌的密信。听说,他全族几乎都被处斩。听说,他也即将被流放。十四年,我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我只是个在冷宫里不受宠的公主呢。我什么都帮不上他。他流放之日我攀上城墙,见他回头望一眼,眼中只剩恨意。我知道,我们之间浅薄的缘分到此结束了。杀他全家的人是我父皇。血海深仇,靠什么来抵消?我淋着雨回去,生了一场大病。修养了半月有余才能下床。冷宫里的娘娘们都很担心我。她们尚不知我与韩濯的关系,只当是我淋了雨才生病。事到如今已成定局,我也不想再多谈什么。我笑着跟她们说「没事的」。为了向她们证明,我如往常出去玩闹,看起来生龙活虎。但我心里清楚,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没有办法再像见到他之前一样了。宫中又传来消息,听说辅国将军死后,边疆大乱,邻国已发兵攻打。可惜,我朝已无能够抵御他们之人。我父皇这才幡然悔悟,知道自己是中了邻国的离间之计。但是,现在已经晚了。朝堂混乱,连带后宫都紧张起来。从宫女太监们来去匆匆的步伐中我看得出,这件事十分严峻。父皇连续几日大发脾气,冷宫中又多了几个触了他霉头的娘娘。在这样惶惶不安的气氛中,朝臣们想出一个解决方法。和亲。父皇终于想起了我。听说他当时让内务府翻着册子,发现宫中尚未成婚且适龄待嫁的公主,只剩我了。于是在那个夜色凄冷的夜晚,我第一次见到父皇。他看起来心情好多了,毕竟已经找到了解决症结的办法。他搂着身边的美人问我:「这是谁生的女儿?」旁边立刻有内侍答:「回皇上,是被打入冷宫的莫嫔娘娘,娘娘如今已仙逝。」「莫嫔?」他茫然地嘟囔了一声,「叫什么名字?」那内侍又答:「公主名唤绫华。」却不想父皇不耐:「我问莫嫔叫什么名字?」「这……」那内侍神色也茫然起来,吞吞吐吐说不出话。父皇无所谓地摆摆手:「罢了,就是她吧。」他躺进身旁美人怀中,闭上眼:「昭告天下,绫华公主要去和亲。」「是。」那内侍应着。接着他转向我:「公主,快些领旨谢恩吧。」我却并未立刻动作,反而一直保持着直挺挺跪着的姿势,忽然开口:「莫卿颜。」「什么?」那内侍脱口而出。躺在美人怀中的父皇也向我望过来。「我的母妃叫莫卿颜。」我直视着他,说。说罢,不待他有何反应,磕了个头之后便不理会他们,转身自顾自离开。走出门外,站在大殿的台阶之上,看周围高高的宫阙。我微微眯起眼。这吃人的深宫,终究是把人存在过的痕迹都抹杀了。20父皇派使臣去邻国商议,在允诺割让城池补偿银钱并送公主去和亲之后,邻国终于退兵了。皇宫里霎时好像热闹起来。每个人似乎都在为我和亲之事忙碌。他们将我安排进了芙蓉殿,派了好多人过来服侍我。他们给我琳琅满目的珠宝,给我数不清的嫁妆。曾经被人忽视的我,现如今终于得到所有人的注视了。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高兴。冷宫的娘娘们一起为我绣了一块盖头。也不知她们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这盖头竟是用金银线绣制的。她们说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这盖头全当一点心意,被我珍而又重之地收起。原本以为自己便会这样浑浑噩噩嫁过去,从一个牢笼里进到另一个牢笼,却不想在临走之前又听到了他的消息。——他起兵谋反了。听说,他联合辅国将军以往的旧部带兵入城,行动是无比迅速。我父皇昏庸,京中权贵也都是安于享乐,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抗。消息传到我这里时他的战马已攻破城门。我在殿中摩挲着玉牌下挂的玉扣出神,听着外面传来宫女太监们慌乱的尖叫,心中却极其平静。想到他被流放时那一个回眸,眼底的恨意不加掩饰,我知道,终究会有这一天的。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我闻声回过头去,看到竟然是冷宫一位我唤作「玉姨」的娘娘闯了进来。我惊讶,照理来说冷宫有专人看守,她们是出不来的。她一进来便拉着我向外走,边走边快速解释:「看守冷宫之人已经跑了,听他们说以总管赵德顺为首的太监叛变,那些人要抓皇族之人去阵前邀功,你要赶紧逃!」我一惊。赵德顺正是我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可谓宫中颇有权势之人,连后妃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他为何会叛变?不过我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赵德顺对于冷宫众人来说绝对是不想轻易招惹的。很多娘娘就是因为得罪了他才被关进冷宫的,赵德顺睚眦必报,如今他得势,冷宫里这些与他有嫌隙之人他未必会想起来,但若是手下有人想要拿她们去巴结赵德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心中惶惶,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玉姨拽出门外。我这才惊恐地发现,门外已经乱成一团。宫女和太监们竟在哄抢原本要随我带去去邻国的嫁妆,每个人都红着眼争抢,甚至闹出了人命。玉姨也看到了,她未作停留,冷哼一声道:「别管他们。现在宫门尚未打开,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他们还心存侥幸抢这些东西,真是不知轻重!」我却听完她这话后连忙拉住她:「既然宫门未开,那我们如何逃出去呢?」她顿了顿,忽地看我一眼:「我们自有办法。」我一怔。不明白在宫门紧闭的情况下她会有什么方法。但是既然她这样说了,那一定是没问题的。想到这里我也开心起来,却不是为我自己开心,而是为她们。她们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终于可以逃出去了。所以我也不能拖她们后腿。我拉住急急忙忙向外走的玉姨,对她道:「我若就这样逃了,那日后也会被当作余孽来追捕,总有被抓住的风险,咱们得做些布置。」她停下,似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忙问:「你有什么想法?」我定定地看着她,道:「假死脱身。」我们避开其他人,找了一具与我身形相似的小丫鬟的尸体,给她换上我的衣裳。想了想,我还是将证明我身份的玉牌挂在她的腰间,包括韩濯给我的玉扣也并未拆下。做完这一切,我跪下给她磕了个头,道了声谢。之后将灯油倒在周围,亲手点燃了火。走出芙蓉殿那一刻,我忍不住停身回望。见窗棂处已有烟尘逸出,华丽的宫殿即将被大火吞没,不免有些怅然。此次出逃,除了冷宫娘娘们给我绣的盖头和书姨那破碎的簪子之外我什么都没带。就好像心中下定决心要与以往做个了断。自此之后,我不再是公主。绫华已经死了。21我跟随玉姨来到冷宫附近一处城墙下,路上刻意避着其他人。事实上,因为身世的原因,见过我真容的人极少,再加上我现在是丫鬟的打扮,即使面对面也未必有人能认出,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仔细不让别人看见。其他娘娘早已在此等待,她们见我过来,也不多说,迅速朝我围过来,递给我一根绳子。其中一位娘娘道:「外面正乱着,早已没了巡护的禁卫军,现在正是逃出的好机会。」另一位接着说:「不过动作要快了,刚过来时我们看到已经有赵德顺那边的人开始搜捕私自翻墙出逃之人,但凡有人拿着梯子或者椅子便会被他们拦下。」话到这里我听后也急切起来。「绫华,这绳子你拿着,你身手最好,一会我们会在下面托住你,你翻上墙之后顺着这绳子下去,将绳子一头绑在外面那棵树上,我们再顺着绳子爬上去。」玉姨这样说着。我一听,确实这样是个方法,只是考虑到只凭一根绳子爬上墙头并非易事,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没有多做怀疑。我朝她们点点头,目光扫过去,却见她们神色有异,似是有什么想说的话。我以为她们这是担心事情不会成功,便坚定道:「大家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爬上去的!」玉姨忽然笑了笑:「这样我们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快些吧。」她说着,其他诸位娘娘们也互望一眼,按照先前的设想,互相搀扶,互相帮助,她们在高高的宫墙边叠起一道金字塔状的人梯。我踩着这道人梯慢慢爬上宫墙,先将绳子放下去,接着自己再顺着绳子滑下。宫墙外不远处有树,我将绳子这头绑在树上,确保结结实实,之后又来到墙根下,对着里面喊:「玉姨!我绑好了!你们也赶紧过来吧——」但是里面,没有回应。我心里忽生出莫名的慌乱。「玉姨!玉姨!你们听得到吗?!」我再次大声喊。墙对面依旧静静的,好像不曾有人的样子。我终于彻底慌了,急急忙忙拉住绳子,我想的是再顺着绳子爬回去。可是绳子轻而易举就被我拉了过来。我呆呆地,看到绳的末端从高墙坠落,上面缠着一封信。颤抖着将信封捡起,看上面「绫华亲启」四个字,是玉姨的笔迹。我已经有些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了,急急忙忙将信封拆开。「绫华,很抱歉用这种方式与你告别。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跟你一块走了。你不要太过伤心,也不要太过惊讶。你也知道,我们自打进入冷宫之日,包括宫中你那性情薄凉的父皇,包括宫外我们卖女求荣的母族,在那一刻都与我们撇清关系了。冷宫便是这般吃人的所在,况且我们中有些人已经在里面待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精神疯癫不说,还染上一身伤病。即使我们逃了出去,天地之大,我们既无处安身,反倒会因逃亡而死在路上。于是我们决定就不走了,待在宫中,想来不论前朝如何动荡,也不会祸及冷宫。所以你不必为我们担心。我们这些人,从十几岁入宫承宠,到触怒陛下被打入冷宫。在这期间风光过也失意过,人生已经没有太多寄托。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以前总跟你说,这只是人与人之间浅薄的缘分,不必投入过多的深情。其实不是哦。我们都非常感激,能够在冷宫中遇见你。你常说没有我们,你早就死了。那我们何尝不是呢?如果没有你,我们又如何在这寂寞的冷宫中活下去。所以绫华,我们孤独的时候有你陪伴,但在你孤独的时候,我们却无法跟你一起往下走了,你可别怪我们呀。绫华,读完信之后擦擦眼泪,即使是一个人也要努力活着,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一口气读到最后,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用手敲打砖红色的墙面,边哭边喊:「玉姨!你们不走的话那我也不走了!我跟你们在一起!」我拿起绳子想要用力把它扔到墙那边,自己再顺着绳子爬回去。却不想墙那边陡然传出一声厉喝。「你不走?你是想让我们死给你看吗!」是玉姨的声音。我呆住。又一人的声音响起。「绫华!就当是为了我们,你也得好好活着,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你立刻就走,不要回头!」「你留下也只不过是死而已!」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我已泣不成声。她们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做的这件事。是身有伤病所以不想出宫?怎么可能啊,出宫的机会她们盼了那么多年,她们盼了那么多年……她们这样做分明是怕拖累我。在冷宫就会没事吗?不说别人,她们一旦被赵德顺的人抓住,就不会有好的下场。「绫华,别辜负我们啊!」娘娘们的喊声越发急切,甚至带了丝丝哀求。我擦了擦眼泪。最终我还是跪在地下,朝她们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喊道:「绫华叩谢娘娘们养育之恩!我这就走了,还请诸位娘娘一定要保重身体!」我说完,最后看了这高高的宫墙一眼,转身向它对面走去。我知道,现在我终究是孤身一人了。22从宫中逃出已有半月。半月里,我想要逃离京城,但因身上没有盘缠,最后是混在人群中行乞。城里城外皆是难民,我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眼。只是光看这难民的数量,便知现如今我朝已破败到了什么程度。起初我以为是韩濯所引发的战争的原因,不过在详细了解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天下发生大旱,朝廷迟迟不发赈灾的钱粮,反倒为了充盈国库大肆征税,已经有无数人饥饿至死,也有无数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我看着这些饥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民,心中头一次生出了对我父皇的怨恨。听说韩濯在踏破宫门之日便将我父皇杀死了。韩濯杀了他,或许是件好事。第一次见到楚秀秀是在城郊的巷子里。那日有善人在路边施粥,我排队领了点喝完,正要回去还碗,忽见几个青皮无赖向我走来。其中一人对为首之人猥琐道:「大哥,就是她!我观察好几天了,虽然她身上脏了点儿,但模样着实不错。而且一直独身一人,兄弟们玩够了,可以卖到窑子里!」我一怔,这才知道他们想要对我做什么。我环顾四周,见在巷子口是有几个人,但他们看到这些人便迅速躲开了。「别走!救救我!」我冲他们喊。那为首之人扇了我一巴掌:「臭娘们儿!叫什么叫?!」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却也没放弃反抗。慌张躲开为首之人向我伸过来的手,身体却还是被他抓住,很快便被按到地上。「你放开我!」我在他身下挣扎。他指挥手下按住我,骂骂咧咧地欺身便上。一股无力感从我的心底升腾而起。在我以为没救了之时,忽然听到巷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官差来了!官差来了!」欺负我的那些人都是一惊,停下动作起身去看。我抓住机会一把将那人推开,自己从他身下钻了出来。我这才看清是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落花时再遇君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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