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年老色衰的贵妃。在我八十岁这年,七十七岁的皇上突然翻了我的牌子。记得上次他翻我的牌子,还是五十年前。想当年……我也曾是宠冠六宫的贵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宝贝,是让他爱到无法自拔的女人……一夜之间,突然就失宠了,我已经想不起来原因。而这一失宠,就是五十年。五十年后,皇上他竟又想起了我。1时隔太久,我都忘了侍寝啥流程了。匆忙翻出一条年轻时爱穿的红裙子,抖了抖灰。妆还没化好,皇上就已经驾到了。七十七的老头子,脚速还挺快。五十年未见,他已是满头银发,目光沧桑。却不显老迈,身姿依然高大挺拔,更显帝王的沉稳威严。他和我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五十年没见,一时不知道该聊些啥好。还是我,率先打破了五十年的沉默:「皇上,您吃了吗?」他瞅着我。年轻时清亮的星眸,现在依然灼灼生辉。「贵妃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年轻美丽啊,不像朕,老成这样了……」我心说皇上真会夸人,夸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年轻美丽。「知道朕为何五十年不来见你?」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五十年前,我曾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皇上天天都召我侍寝。有天早上起晚了,他着急上朝,发现衣襟破了个洞,我就帮他缝了一下,不小心把针留在衣服上了。结果,扎破了皇上的乳头。然后我就失宠了。这一失宠,就是五十年。伴君如伴虎啊!刚开始,我也奋力挽回。我去皇上的寝宫门口磕头赔礼,抄了一万遍经书忏悔自己的罪过,大冬天穿着皇上最喜欢的红裙子在雪地里跳舞……可这些都没用,他再也不搭理我了。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我选择躺平。这一躺平,就是五十年。五十年来,我无人问津。没有了隆重圣眷,曾经繁华喧嚣的美满宫慢慢沉寂下来,冰绡帷幔落了灰,白玉地砖失了光泽。而我,也渐渐花容凋谢,年华老去。可神奇的是,五十年来,皇上一直没有降我的位份,我名义上还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我不觉得皇上是在念旧情,他应该是忘了,彻底把我忘了。今天,他又突然想起了我,来找我侍寝了。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侍寝……臣妾有点做不到啊。我看皇上也够呛,七十七了,真的还能……行么?夜里,我和皇上并排躺着,保持距离。过了一会儿,皇上拉住了我的小手手。哦不,已经是老手手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凑近了一点,胳膊搭在我的肚子上。然后,头贴着我的脸。再然后,把我整个搂进怀里。越搂越紧,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去。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睡着了。我……我这平静了五十年的兴致刚被勾起来,人家却睡着了……唉,看来人老了,精力还是不行了。不像当年,从天黑腻歪到天亮不带休息的,大臣们经常看到皇上顶着黑眼圈来上早朝。「娘子,娘子……」他在梦里喃喃。娘子。好久远的称呼啊。自从他做了皇上,我当了贵妃,他就再也没有叫过我「娘子」,我也再没称过他「相公」。他是我的夫,我是他的妾。他更是我的君上,我是他万千臣民中的一员。也曾山盟海誓,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后来还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只能从三千宠爱中分杯羹。再后来,我就什么都失去了。唉,都过去了。我们已老,青春已逝。不必计较了。他睡着没多会儿,我也困了,慢慢闭上眼,做起梦来。梦里,回到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2那是多久以很久前了,应该是……七十年前。那年我十岁,皇上七岁。那时我还不是贵妃,他也还不是皇上。我们的相识过程比较浪漫,他是我从乱葬岗里挖出来的。我从小是个流浪女,无父无母,靠着乞讨、坑蒙拐骗、偷鸡摸狗,自己养大自己。某天,我听说城郊乱葬岗又拉来一批死人,就趁夜深人静,到乱葬岗来摸死人身上的财物。这回手气贼好,在一个死小孩身上,摸到了一块金牌牌。我把金牌牌揣进怀里,正准备走,那小孩突然诈尸了,一把抓住我的脚踝,「不许拿我的东西!」大半夜的,我被一个死人从城北追到城南。最后堵在一个死胡同里。他把我打了一顿,在我身上摸了一通,也没摸到他的金牌牌。而我,却赖上他了。「你轻薄我,呜呜呜……」「我的贞洁没了,没法活了,嘤嘤嘤……」他被我弄尴尬了。一时间,男默女泪。他叹了口气,蹲到我面前。「男子汉大丈夫,我既然坏了你的贞洁,就会负责到底。你跟了我吧,做我的妃……我的小妾。」「做你的小妾?」我抬起头,望着他的小脸,「敢问这位公子,您几岁了?」「我七岁。」哟吼,一个七岁的小子,要纳一个十岁的姑娘为妾。我说:「我要当妻,不要当妾!」他皱眉:「你这女子,出身卑微,怎配当我的妻?」「你不想要回你的牌子了吗?」「……好吧。」于是,在这个夜晚,脏乱逼仄的小巷子里,我和他,在几只老鼠的见证下,结为夫妻。拜完天地之后,我们互通了姓名和生辰。他叫晨朗,生于清晨。我叫小满,生于小满。既然已经结为夫妻,我就带他回了我的家——城南贫民巷里的一个草棚子。草棚子不够大,两个人有点挤不下,只能紧紧挨在一起躺着。「你知道这算什么吗?」他问我。「什么?」「洞房花烛夜。」「洞房花烛夜是什么意思?」「男女结为夫妻,一起过的第一夜,就叫洞房花烛夜。」「哦,洞房花烛夜要干些什么呢?」「这个我还不清楚,我奶娘说,要等我长大点儿,才能教我。」「你亲娘呢?」他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的低声抽泣。「可怜的相公哟……」我抱紧他,相依相偎着,就睡着了。既然成了家,我们就要好好一起过日子。晨朗也不问我要金牌子了,他让我帮他存好,说将来会有大用。我本来想偷摸着去把金牌子卖了,但我怕被晨朗打死,还是先忍忍。多了一个夫君,就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要更努力地乞讨、坑蒙拐骗、偷鸡摸狗,才能养活我们自己。刚开始,晨朗还不愿意跟我「同流合污」。后来他屈服于饥饿,跟我混了。有了武功高强的晨朗协助,我们每天收获满满。今天摸只鸡回来烤,明天抓只兔子回来啃,后天偷两件旧衣服穿,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我俩吃得好,长得也快,不到两年的时间,晨朗的个头已经要超过我了,晚上在草棚子里挤在一起睡觉,很不舒服。晨朗说,咱们要换个大点的房子住。我挠头,这有点难啊,京城房价太高。晨朗说包在他身上,他要干票大的。我说:「夫君啊,你别太勉强,实在不行,咱还有你那块金牌牌……」他眼睛一瞪:「永远别打我那块牌子的主意!记住了没?」「记住了……」这天他很晚才回来,把一颗大大圆圆的珠子在我眼前晃悠,「娘子,夜明珠,老值钱了,从当朝太师家偷来的,你相公我厉害吧?」「这个有点厉害哦,相公亲一个!」「娘子亲一个!」我们住上了大房子。是一个茅草屋,能摆下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灶,一张床。晨朗说,那颗夜明珠,买更大的房子都没问题,但毕竟是偷来的东西,要低调。剩下的钱留着慢慢花,以后还要养孩子。我已经对这个茅草屋很满意了,只是有点好奇:「相公啊,咱们的孩子,从哪来?」晨朗说:「我奶娘说过,男女结为夫妻后,就会有孩子的。」「那我们怎么没有呢?」「这我就不知道了,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没有孩子?」「那就再等等吧。可能我们的孩子还在地里发芽呢,等他长熟了,就落到咱家来了。」「嗯,娘子此话有理。」3在这个茅草屋,我俩终于睡上了真正的床。他贴紧我:「娘子,抱着你,真舒服。」黑夜里,他看不见我通红的脸。我十二岁了,不是小丫头了。晨朗也飞快地长高。又过了一年,他已经高出我一个头了。某天,我正睡得香,突然被一声惨叫吓醒。惨叫是晨朗发出的。「啊——娘子!娘子!你流血了!好多血啊!」我懵了,爬起来一看,我的裙子、床单都被血染红了。我也跟着他惨叫起来。「啊——相公!相公!我要死了?我是不是要死了?呜呜呜呜相公我不想抛下你一个人哇……」「娘子,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哇……」我俩抱头痛哭了一会儿,还是晨朗先冷静下来。「娘子,我带你去看大夫!」他抱着我一路狂奔到医馆。大夫上前看了我的情况,嘴角勾起一缕神秘的笑容。他跟晨朗说:「孩子,你跟我进里屋来,我单独跟你说。」我在外面忐忑等待。等晨朗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葬哪儿都想好了。晨朗竟也一点不慌张了,带着跟大夫一样神秘的笑容。他背着我往家走。我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感觉到,我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回到家,他关好门,让我躺在床上,倒了一碗热水让我喝。「娘子,大夫说,这不是病,你已经到了可以生孩子的年纪啦。」「真的?那我们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他叹口气,「不行,还得再等等……再等我几年,我才能让你有孩子。」我不明所以,但他让我等,那我就等他咯。日子一天天过去,晨朗的个头更高了,声音粗了,嘴角长出了细细的胡茬。面容褪去了孩子气,渐渐地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硬朗。有一次我听邻家的媳妇议论,「那家的少年郎,长得真俊……」这年四月廿八,小满节气,我的十七岁生辰。晨朗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坛好酒,一两牛肉。我俩点着蜡烛,喝着好酒,就着牛肉,真真神仙一般。后来,醉了。晨朗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火辣辣的,滚烫烫的,烧得我心头发慌。「娘子,天色晚了,我们睡觉吧。」我刚站起来,他突然把我打横抱起。「娘子,你不要生气,不要打我哦。」「我为什么要打你……喂你干什么,我要打你了!」……第二天早上,我不理晨朗了。「娘子娘子。」他嬉皮笑脸,「别生气,为夫给你赔罪!你想要啥,给你买。」「我想……想要一条红裙子!」我记得邻家的女孩出嫁时,一身大红嫁衣,美惨了。晨朗带着我去布店选布料,店老板见我们衣着寒酸,扔来两匹暗红色的麻布,看着脏脏的,不像嫁衣的色泽。晨朗说:「给我拿云缎来。」我不知道他说的云缎是什么。当老板把一匹红色云缎摆到我们面前时,我眼睛差点瞎掉。真好看啊,匀匀腻腻,光光亮亮,不似人间之物。晨朗豪横地扔了一包银锭在桌上,「就用这匹缎子,为我娘子量身定做一条裙子。」我怨晨朗乱花钱。他说:「钱花在娘子身上,值得很。不过以后得省着点儿花了,等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就多了。」是吗?我们快有孩子了吗?两天后,裙子做好了。我穿在身上,站在阳光下,美美地转了一个圈圈。晨朗看痴了,好半天才说:「娘子,你知道吗?你就像一朵盛放的红牡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倾城绝色。」他可会遣词用句了。这些年他一直在读书,只要手头有点闲钱,就去买旧书。我问他这么刻苦干啥,以后想当大官吗?他抱住我:「娘子,我跟你发誓,我不会再让我的女人吃更多苦了,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甜美。」我不晓得他哪来的底气,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这些我都不多问。我的人生,能活到现在,活成这样,已经是奇迹。我不奢求更多。我说:「永远在一起吧,不要分开。」「永远是多远?太虚了,定个期限吧。」「到我八十岁吧,你陪我到八十岁。」「一言为定,我为娘子支棱到八十岁!」4又过了半年,平静的生活出了点小波澜。当朝皇上,驾崩了。三个月国丧,整个京城禁市,挂白幡,居民禁着鲜衣。我的红裙子,也收进箱子里了。其实皇上死不死的,跟我们这些草民没啥关系。不管谁坐天下,我们的日子都是苦的。而晨朗却越来越深沉。经常夜里我醒来,发现他坐在桌边沉思,紧缩的眉头,幽暗的目光,不似一个天真少年。他发现我正在观察他,神色蓦然变得柔和,「娘子,没睡啊?」「醒了,没你抱着,冷。」他笑了,过来抱着我。他的身子又宽又暖,我像个猫咪一样团在他怀里,好舒坦。「娘子,我的那块牌子,你还留着吧?」他突然问道。「留着呢留着呢,没敢卖,怕被你揍,哈哈。」「那你明天拿来给我吧。」我心里一突突,有种不太好的感觉。那块金牌牌,就像是我牵住他的绳子。当初他为了金牌牌追着我满街跑,为了金牌牌和我结为夫妻,然后我们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成人,我替他存着金牌牌,他乖乖留在我身边。如果我把金牌牌还给他,他会不会……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走了呢?他掐了一下我的屁股,「瞎想什么呢?以为我要跑是吧?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你赶我都赶不走。」第二天,我把金牌牌还给晨朗。他注视着它很久,才郑重地伸手接了过去。仿佛这块小牌子,承载着某种很沉重的东西。又过了几天,我正在做饭,晨朗在床上睡懒觉。忽听屋外一阵喧闹,我打开门,好家伙!一大伙官兵,站在我家门口,那威风凛凛的气势,简直要把我家的茅草屋给压倒。街坊邻居都消失不见了。本条街最凶的狗都夹着尾巴在墙角哆嗦。我预感到,这伙人,是冲着晨朗来的。我还是赶紧把他交出去,我锅里饭要糊了。「晨朗,出来!」我喊他。他懒洋洋地坐起身,不高不低地问了一句:「来者何人?」那伙官兵向两旁分开,走出来一个身穿华服、头戴官帽的老者,神色沉顿,不怒自威。他站在门口,回答道:「来者,太师霍风。」太师?完犊子了,来要夜明珠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跟我没关系。我转身回去做饭,饭要糊了。「当啷」。我听到有声响。回头一看,是晨朗把那块他视如珍宝的金牌牌扔到了门口。太师捡起金牌,看了两眼,一撩袍摆,跪了!哗啦啦啦——其余官兵一齐跪下。太师道:「参见皇太孙殿下!」「参见皇太孙殿下!」官兵齐喊,响声震天。我感觉茅草屋晃了两晃。晨朗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他穿的是破旧麻布衫,胳膊肘还有我给他缝的两块补丁,可他整个人,却显出一种高贵不凡的气度。这种贵气,不是乔张做致,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越气度,天生的贵人之姿。蓦地,我觉得这个晨朗好陌生。我跟他相处多年,在我面前,他就是个可爱、平凡、温暖又小无赖的丈夫。可现在,面对这些足以把小老百姓吓死的官兵和太师,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们刚才叫他什么来着?皇太孙。他走到门口,弯腰搀起太师,「太师,不必多礼。」太师道:「这么多年,委屈太孙殿下了。今日,老臣奉先帝遗命,恭迎太孙回宫!」晨朗没有回复他,却转过头望向我。我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废话:「你可以不走吗?」「你当然跟我一起走。」我不想走,我舍不得这个家。可我知道,晨朗是一定会走的。而没有他的家,就不是家了。我在屋里磨叽了半天,把这个小家的每一处都摸索了一遍。最后只带走了一样东西:晨朗送我的红裙子。我们坐上了宽敞豪华的马车,官兵开道,行人避让。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以如此气派的行头进入皇宫,这天底下最森严禁密之地。5一晃进宫已经三日,我没再见过晨朗。我被安顿在一座豪华的宫殿里,有很多人伺候。他们对我毕恭毕敬,可我问他们晨朗在哪,他们都当没听见。只有一次,一个老宫女私下跟我说:「太孙要做皇上了,夫人您将来就是皇妃,不要心急,等着享福吧。」皇妃?我怎么觉得这个词听着有点刺耳呢。放在普通的有钱人家,不就是小妾吗?第四天晚上,晨朗终于来找我了。我差点没认出他。一身黑锦黄龙锦袍,头戴金冠,脚踏赤色蛟龙描金靴,被侍卫和宫人簇拥着,泼天的尊贵豪横。他屏退众人,空荡荡的宫殿里独留我们两个。我都不敢靠近他。他衣服上那条龙太可怕了。「娘子,生我气了?」他主动过来要抱我,「娘子,你别这样拉长着脸啊,我好怕。」好吧,这一开口,还是我的晨朗。我扑到他怀里,狠狠地掐他捏他,「想死你了我的臭男人,四天不来见我,你死哪去了?」「他们抓着我不放,一会儿要我去给先帝扶灵,一会儿去祭拜太庙,一会儿又接见大臣,好多好多事,我睡觉都睡不成。」「你要当皇帝了?」我仰起头,发现他胡茬长长了,个子好像又长高了,我现在只到他的胸口了。曾经比我矮大半个头,骑在我背上乱摸我的七岁小屁孩,如今长高了,长大了,竟然还要成为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皇帝了。我多么希望这是在做梦。一梦醒来,我和他还躺在茅草屋窄窄的木板床上,相依相偎,打情骂俏。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拉我坐到榻上,搂着我,「娘子,我跟你讲讲我的身世吧。」好吧,憋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要跟我坦白他的底细了。在乱葬岗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身世不是很一般。但我从来不问。「娘子,我的父亲刘润,是先帝的嫡长子,周岁就被封为皇太子。而我,刘晨朗,是父亲的嫡长子,周岁就被封为皇太孙。所以我生来就是要做皇帝的,没有人曾怀疑过。直到……」直到,他的祖父,也就是驾崩不久的先帝武宗,越老越糊涂,宠上了一个姓姜的宫女,还把那宫女封为了贵妃。姜贵妃很争气,在先帝六十五岁时,生下了皇子。先帝老来得子,非常得意,把姜贵妃母子宠得不着边际,皇后和太子都受到冷落。渐渐地,年老体弱的皇帝,对年富力强的太子起了猜忌之心,总怀疑太子想谋权篡位。而姜贵妃为了上位,整日煽风点火,挑拨太子和武宗的关系。她还使出一个毒招——构陷皇后用巫蛊之术咒皇帝早死。武宗怒不可遏,命皇后自裁。太子为母争辩,更激化了父子矛盾,武宗决定废掉太子。在满朝文武的强烈反对下,这个荒唐的决定一时无法实现,武宗便下令封禁东宫,将太子一家圈进在东宫内,听候处置。一番折腾之后,武宗病倒了。朝政大权,暂时落到了姜贵妃的哥哥,尚书令姜牧手里。就在这期间,朝中亲太子的大臣遭到了或明或暗的排挤和清理。不久之后,一个天干物燥风疾的夜晚,东宫失火。很多人至今难忘那晚的惨象。东宫之内,火光冲天,浓烟弥漫,呼救声、嚎叫声,惨绝人寰。可禁卫军称没得到皇上谕旨,拒不开放东宫宫禁,也不进去救火。任凭东宫内二百多条性命,葬送在火海中。太子,太子妃,以及太子的两子一女,无一幸免。「其实,还有一人幸免,那就是我。」晨朗说。东宫后院有一个洞,正好够他瘦小的身子钻进钻出。以前他常瞒着嬷嬷从这里溜出去玩,这次却成了他的逃生之路。逃出火海后,他扒上一辆往宫外运送尸体的马车,离开了皇宫。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皇太孙刘晨朗这个人了。虽然那时他还小,已经隐隐约约知道,姜贵妃不会喜欢他活着。皇宫这个家,他再也回不去了。他被人当作尸体扔到了乱葬岗,这就像一个昭示:皇太孙刘晨朗已死。重生过来的,是一个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唯一能证明他过往身份的,就是那个「金牌牌」——武宗御赐的皇太孙符信。据说,武宗病愈清醒后,听闻东宫噩耗,默默良久。此后多年,他都没有再立新后,也不立新太子。后来他猝然驾崩,皇位由谁继承,就成了个问题。姜贵妃想把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就在这时,霍太师找到了流落民间的皇太孙,坚称他才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听到这,我有一个疑问:「霍太师怎么知道你还活着?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晨朗看着我,不说话。我好像猜到了什么。「那年,你去太师家偷夜明珠,其实是?」其实,他不是去偷夜明珠的,而是去找太师求救的。晨朗赧然,「娘子,你很聪明……」晨朗告诉我,他小时候经常去太师家玩耍,与太师相熟。那晚他壮起胆子,去找太师相认,太师见太孙竟还活着,与他抱头痛哭。但那时,姜贵妃的权势如日中天,武宗的态度也讳莫如深。太师让晨朗先蛰伏等待,万万不可过早暴露。武宗驾崩后这些天,经过激烈的角力,太师一派获胜,姜贵妃被逼给武宗殉葬,她的儿子也被外放藩国。蛰伏多年的皇太孙,终于重获本属于他的皇位。听完晨朗的故事,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原来是我天真了,我以为这些年只有我和他相依相守,其实他身后还有霍太师的暗中保护和支持。我心思单纯地跟他过日子,人家却是在卧薪尝胆。皇宫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家,那个茅草屋,并不是。我第一次,对我的夫君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明天他就要登基了。而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还没有想明白。「娘子,为何愁眉苦脸?」晨朗看出我脸色不对,「你该高兴才对,我当了皇帝,你就是皇后,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跟你许诺过的。」「哦,是吗?我可以当皇后吗?」「当然!」「那你会纳妃子吗?」「当然不会!不管我是皇帝还是平民,我都只爱娘子你一个人。」我扯了扯嘴角,靠在他怀里。6第二日,正式举行登基大典。我的夫君刘晨朗,成为大云朝第四代帝王。我在宫殿里枯坐了一整天。直到夜深,正准备睡下,忽听太监唱道:「皇上驾到——」当了皇上,派头果然不一样了。眼前这个身穿明黄龙袍的人,我很难把他与那穿麻布补丁衣衫的少年想象成同一个人。宫女提醒我跪地行礼,我都不知该怎么跪。晨朗连忙说:「你不用跪我,以后都不用跪。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你我之间,永远不变。」「娘子,我已经跟太师说了,要尽快立你当皇后。」他亲昵地拉着我往寝卧走,又回头瞪那些宫人,「你们别跟着了,我要跟娘子单独待着。」我问他:「太师会同意吗?」「同意不同意,由不得他。你是我的妻,这是不争的事实,难道当了皇帝就可以不要结发妻子了吗?」……大出晨朗所料,霍太师反对我当皇后。理由是:没有理由。不管晨朗怎么说怎么求,他就是不同意。晨朗虽然是皇帝,还没到亲政的年龄,目前由太师佐政,太师说一不二,晨朗竟也毫无办法。他只能跟太师死磕。有一天中午,我正打盹儿,霍太师亲自来见我了。他往太师椅上一靠,也不看我,倨傲至极。在他心里,我大概就是个不值一顾的贱民。「你与皇上,是夫妻?」他问我。「是。」我不卑不亢地回答。「可曾有父母之命?」「没有。」「可曾有媒妁之言?」「没有。」「可曾有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的六礼?」「没有。」「呵,那这婚姻可不作数,你,充其量只是个妾,还是个贱妾。」我问道:「太师家中,可有纳妾?」他瞥我一眼,「这是我的家事。」「她们陪您生活起居,为您生儿育女,为您操劳一生,她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可在您眼里,她们就只是轻贱的物件儿?」霍太师道:「没错。连同她们所生的子女,都是贱的。」我点点头:「我明白了,原是我不配。」霍太师道:「你自幼陪伴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封个妃子,本本分分待在后宫,还是可以的。」我说:「我会劝服皇上,在立后一事上听从您的安排。作为交换,也请您帮我两件事,可以吗?」「你讲。」「第一,送我出宫。皇上他不会放我走,我需要您的帮助。」霍太师这才正眼望向我,略带惊讶:「你要出宫?」我说:「皇上爱我可深了,您希望将来我把皇后的宠爱都争走吗?」他恍然,似是想到了姜贵妃的前车之鉴。「好,我答应你。第二件事是什么?」「这第二件事,是您要答应给我一样东西。」「什么东西?」「现在还没想好,您只要答应给我就行,放心,您给得起。」「好,我答应。」「太师您是个爽落之人,那就一言为定。」7当晚,晨朗一听我要放弃皇后之位,暴跳如雷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古代贵妃躺平记》
贵妃与皇上从贫贱到宫廷的半生情
书海泛舟人
2025-02-28 10:3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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