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谊们的时间机器

IT老友记 2019-06-28 12:58:30

文 | 陈璐

1982年上映的《少林寺》让李连杰名声大噪,意料之外的是,主角觉远是“副业”,李连杰用力争取的,是躺在地下演“死尸”。

我没有在逗你。

当时李连杰的工资是一天51块。1块钱是北影厂开的主演工资,其余50块,是演死尸赚来的,这部分由长城(香港)制片公司出。

那时候香港内地刚刚开始合拍电影,内地满足了香港人拍祖国大好河山的愿望,香港让内地人看到了拍电影的滚滚金钱。

那是香港电影的草莽时代。

60年代末,电懋陆运涛与58名核心干将因飞机失事意外死亡,结束了邵氏和电懋多年的斗争。自此以电懋为代表的新加坡财团撤资香港,邵氏一家独大。

外部强敌陨落,内部危机四伏。

当年香港的电影行业完全是资本与劳工的市场,为邵氏尽心尽力做宣发13年有余的老将邹文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拿的还是按月发放的工资。

邵氏内部的导演和演员更委屈,没话语权,拍片要老板点头,剧本要老板通过,一切指向老板赚钱,毫无创作自由可言。一时间李翰祥离开邵氏回归台湾,张彻等人怨声载道。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忠心耿耿的邹文怀在被方逸华架空之后,痛下决心出走邵氏,建立嘉禾。

邵逸夫的的强势和拒绝分红,致使他先后失去了李小龙和许冠文。

前者自不必多说,投奔嘉禾后拍出的《唐山大兄》等改写了中国武打片样式,让中国功夫名扬海外。当年《猛龙过江》上映时,火爆程度比近年现象级票房神话《战狼2》有过之无不及,一墙之隔放映香艳三级片的厅被映衬的冷冷清清。

后者许冠文投奔嘉禾后一部《鬼马智多星》,打破《唐山大兄》的票房记录,成就香港第一代喜剧之王,对后来周星驰、彭浩翔等影响深远。

李小龙与邹文怀

邹文怀与邵逸夫不同,不仅对票房有追求,还对电影内容有追求。嘉禾开创了自己的新玩法,营造的氛围轻松,给创作者的个人发挥空间大,更重要的是,愿意与明星一同分享票房收成,给明星投资工作室,跟明星合资开公司。

用邹老的话讲,就是公司虽然赚得少一点,但是永远有得赚。

创作欲与钱袋子同时被满足的情况下,大导演纷纷投奔嘉禾。邵氏日渐式微。

1980年,电影人才流失严重的邵氏将业务重心转至TVB,瞄准市场空缺,提供大量本土彩色免费电视节目(当时的香港电视节目以高收费、黑白画面的英文台为主),与丽的电视展开新一轮斗智斗勇。

持续了10年的邵氏嘉禾二分电影市场的时代告一段落。

此后,邹文怀将独立制片人制大肆推进,引进动作戏的金字班底“七小福”,与其中的洪金宝合资“宝禾”,成龙合资“威禾”;并投资徐克拍电影,跟陈可辛的UFO工作室密切合作拍出《甜蜜蜜》。嘉禾很大方,最多的时候,盈利五五分账。

港片自此百家争鸣,老牌的嘉禾生产力持续,新浪潮的弄潮儿黄百鸣徐克施南生等7人的新艺城被称为“7绝”,接手了邵氏院线的德宝日益壮大。

新艺城合伙人合照

三足鼎立,邵氏只手遮天的时代不复存在。

在“当当当当”四声响中出现四块金砖,嘉禾和它的电影一样,成为不褪色的80年代,永恒的记忆。

这边香港风景独好,那边台湾身陷囹圄,审查制度严苛,拍片指向各大电影节拿奖。门槛过高的艺术片素有市场不适症,流于世面的琼瑶剧不解从业者之渴,于是,转型期的林青霞们纷纷投奔香港,迎来职业新巅峰。

《英雄本色》、《喋血双雄》、《警察故事》、《A计划》、《黄飞鸿系列》,大陆观众从录像厅中对香港电影的惊鸿初见,成为香港电影的夕阳余晖。

所有高潮都意味着不久之后的退潮,再好的势头也隐藏了诸多不好的因素。

讲起“谭张争霸”,现在当然可以公道说一声张国荣和谭咏麟都很厉害,置于当时,那可是粉丝的狂欢较劲。

没有互联网,不存在打榜这回事,但买唱片买演唱会门票很是火爆,两家粉丝登报互踩甚至打架的事情层出不群。受此影响,谭咏麟决定不再领任何音乐奖项,张国荣亦决定退出歌坛。

粉丝的干预影响到艺人的决定是香港娱乐圈冰山一角,狂飙突进的行进模式,意味着名利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诱惑渐增之下,本该以内容为导向的产品,变得不再纯粹。

为票房拍三级片的导演层出不穷,此处应有王晶挥挥手。

电影低俗,电视也不遑多让。TVB与丽的抢人抢钱,早期还算良性竞争,拍出的《上海滩》、《霍元甲》风靡香江,后来为提高收视率,电视节目纯粹以噱头为主,谁红请谁上节目,扮小丑做游戏毫无意义可言,为的是讨观众欢心,下期再见。

花瓶艺人层出不穷,接广告上综艺拍烂片成了主流。行业指向金子,从业者看重钱财,浮躁之风笼罩在香港上空,等待时机爆炸。

今时今日,周润发说自己一路走来拍的电影80%都是烂片,内容的粗制滥造可见一斑,加之市场的浮躁风气引来怨声载道,有追求的人纷纷谋求出走。

90年代初,吴宇森远走好莱坞。1993年,去日本发展的黄家驹录制节目时不慎掉下十米高台,Beyond痛失主唱。那一年,同样离开人世的还有已经昏迷一年之久的陈百强。娱乐圈两员大将的过世,让原本颓败势头雪上加霜。纵然93年有徐克的《青蛇》、程小东的《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但并不能救行业于水火。

从业者众多,市场容量过小,好莱坞大片(《侏罗纪公园》等)的冲击,加之香港电影内容的滑坡,至1998年金融危机席卷东南亚,香港先后失去台湾、东南亚和部分内地市场,外资纷纷撤走,徐克告别本土,踏上美国征程,港仔只剩刘伟强的《古惑仔》还有万人空巷之势,其他一片萧索之气。

这一年香港回归,刚上市两年的嘉禾被政府收回斧道山片场,投拍电影每况愈下,转身主营院线。

十年后邹文怀将股份卖给内地的橙天娱乐,好巧,这里有一个叫王京花的经纪人带着团队加入不久,她刚刚见证过一个叫华谊的民营影视公司产业链布局。

香港电影的悲喜剧正在以时间机器的方式转移阵地。

1991年,中国戏曲学院毕业的王京花揣着自己口袋里仅有的800块钱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经纪人生涯。我国的第一代经纪人,初出茅庐时,为外人所见的工作无外乎提着一只皮包到处转,没有固定上班场所,不务正业。

1993年,广电总局下发“3号文件”,各制片厂与地方发行单位可以直接接洽发行事宜。电影市场蠢蠢欲动。这年,第一届上海电影节举办,次年获得国际电影制片人协会承认,成为我国第一个国际A类电影节。

1994年,广电总局又下发“348号文件”,明确影片发行权拥有单位可以直接向北京等21个省市发行放映单位发行。自此,电影统购包销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娱乐圈在懵懵懂懂中萌芽生长。

王忠军与王忠磊

1994年,爱画画的王忠军带着自己在美国“送外卖”得来的十万美金回国,与小自己10岁的弟弟王忠磊一起创办华谊广告公司,为各大银行印宣传册。

中国工商报的记者王长田不甘在新闻媒体逐渐加剧的斗争中处于末流,远走东北下海经商。

北电第一届院线发行管理系毕业生于冬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过人酒量受到北影厂领导赏识。

香港有个叫寰亚的电影公司刚刚创办,第一部影片《我和春天有个约会》拿下了次年的金像奖。

四年后,在前同事的“撺掇”下,华谊投了英达的电视剧《心理诊所》,不到500万的投资换来成倍收益,王氏兄弟尝到影视的甜头。于是有了我国第一家民营电影制作公司。

之后,华谊趁热打铁,一口气投了姜文的《鬼子来了》、陈凯歌《荆轲刺秦王》和冯小刚《没完没了》。

与此同时,下海经商未果转而进入北京电视台做财经栏目的王长田,辞去他的“铁饭碗”,建立了我国第一家专业电视策划与制作机构“北京光线电视策划研究中心”。当年那个海量的北影厂年轻人,也成了北影厂最年轻的副科级干部。

1999年,《没完没了》贺岁档叫好又叫座,华谊电影打出了自己的名牌,收获猛将冯小刚。光线的第一档节目《中国娱乐报道》播出,不到三个月,收播的电视台由20家迅猛增长至近百家。

上海电影节(从左到右:王忠磊、于冬、王长田)

也是1999年,广电总局将原中影公司、北影厂等7家公司合并成中影集团,丢掉“副科长”帽子的于冬干脆辞职,创立博纳文化公司,成为我国第一个拿到发行牌照的民营电影公司。

另一面的香港,英皇带着80后的偶像谢霆锋们,高歌向前。

在华谊兄弟影业刚刚初见起色的时候,滚石中国音乐经纪人袁涛出来单干,创建了音乐厂牌战国音乐,运作的首位签约艺人羽泉组合在短短一年间相继刷新了内地流行乐坛的诸多纪录。

千禧年百花待放的景象犹在眼前,转眼第22届上影节打着“创生万象,幕后为王”的旗号红红火火拉开大幕。20年足够让嗷嗷待哺的婴儿长大成人,也足够让民营影视公司告别青涩年华愁上眉梢,细数过往再展望未来,可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2000年,做歌手经纪已有起色的王京花在李冰冰的建议下加盟华谊,组建华谊兄弟经纪部。华谊成为我国第一个拥有自己艺人的民营影视公司,签约的是当红小生小花胡军李冰冰们。加之成立冯小刚、滕华涛、路学长、陆川四个导演工作室,华谊在内容端有创作力旺盛的导演,富有表现力的演员,经验丰富的经纪人。

王忠军忙着布局产业链的时候,另一边的王长田也没闲着。《中国娱乐报道》成效显著,光线趁热打铁推出《世界娱乐报道》、《中国网络报道》和《音乐风云榜》等5档娱乐资讯节目,并开始承办艺人演唱会和大型颁奖晚会。

与电视台和政府的良好关系、承办活动攒下的大量人脉,手头丰富的娱乐资源,为光线未来的发展转型,早早做了铺垫。

2003年,香港与中央签署《内地与港澳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香港电影从此不再被列入进口片限额,众香港电影人在烂泥一般的电影市场看不到曙光,决心到内地来闯一闯。

这年寰亚拍出了《无间道》系列,市场对香港电影重燃信心。

此前就已成功发行过港片《我的兄弟姐妹》、《天脉传奇》的于冬,紧跟时代,对香港导演展怀相拥。

陈可辛是第一人。《甜蜜蜜》中天津小伙逃港捞金邂逅广东小妹的故事犹在眼前,陈可辛反手又让香港演员金城武北上邂逅周迅,《如果·爱》让周迅拿到金鸡最佳女主,也让陈可辛站住了脚跟。

博纳发行做的红红火火,不满于此,开始投资制作电影。

王氏兄弟坐不住了。2004年,华谊开始补自己发行端的短板,还收编了袁涛和他的战国音乐,羽泉、黄征等风头正劲的歌手亦被收入囊中。华谊投资的电影,可以自己生产宣传曲、主题曲、推广曲了,影视和歌手相互影响,扩大的是整个公司的影响力。

此后几年,内地电影市场红火极了。

华谊有顶梁柱冯小刚的《天下无贼》博君一笑,也有《集结号》等大场面震撼人心。

你拍现代戏,我就来古装。博纳投资发行了年度大片《投名状》,又串起两岸三地帅哥美女大导演,《赤壁(上)》完《赤壁(下)》。

眼见着华谊博纳你方唱罢我登场,光线寻思了一下,决定进军电影界,有肉大家一起吃,不做大片,不建院线,轻装上阵,营销制胜。

华谊的长板在制作和艺人经纪,博纳与香港有着良好关系,光线借着多年娱乐基因,与各电视台和政府关系良好,主持人和年轻化的偶像明星不缺,在内地电影发行上,开始加速奔跑。

又一个三足鼎立形成了。

2009年,华谊兄弟上市,成为“中国娱乐第一股”,其麾下一众导演明星身价暴涨。它进一步拉近了娱乐产业和民间资本的距离,中国的影视行业由此开始进入“不差钱时代”——只要某个影视项目能够获得公司通过,从理论上讲便不愁没钱拍。

它造就了影视行业一大批亿万富翁,王忠军、王中磊、冯小刚、黄晓明等大股东的身价升至数亿,起到了巨大的广告效应。华谊兄弟打头阵,光线传媒、华策影视、博纳影业也纷纷上市。

那是中国电影市场意气风发的年代,大家纷纷想着把自己的产业链条补齐,做出好看的电影比拟好莱坞。《可可西里》和《24城记》是华谊和博纳在商业片之外的艺术尝试,就像当初的嘉禾和新艺城保留了许鞍华和关锦鹏来拍艺术片一样。

然太阳之下无新事,华谊们也如当年的嘉禾,有钱赚了烦恼多。

2007年,华谊意识到要拥有自己的院线,产业链才算齐全。

之后,博纳也开始布局自己的电影院。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院线终端时,中影公司早在2001年便与星美传媒合资了中影星美院线,而2004年,华谊日后的几个竞争对手,亦都开始在市场上画下第一笔。

2004年,第一家万达影城在天津开业,并在次年初拿到了自己的院线经营牌照。定位中高端的广东金逸院线开了旗下的第一家影城,中影南方新干线也于9月开业大吉。

一方是内容生产商,一方是内容需求商,华谊博纳和众电影院,似乎是一个链条上的几个螺丝钉。未成想时代发展太快,有院线的公司反手投资拍电影。而没有地产基因的华谊和博纳相继在院线这件事情上吃了亏。

黄金搭档:张艺谋(左)与张伟平(右)

2011年,张艺谋的新片《金陵十三钗》要上映,黄金搭档张伟平恶性竞争,不想给对手于冬的电影院供片。同档期,于冬这边的影院等着张导大片嗷嗷待哺,张大制片却一口风凉:电影院有电影叫电影院,没电影叫椅子。

博纳只好把原定元旦上映的《龙门飞甲》提前上映,弥补损失。

徐克(左)与于冬(右)

最终《龙门飞甲》以微弱优势胜过《金陵十三钗》,但于冬记住了,要想不受欺辱,得自建院线。这条路何其艰难,要想拥有院线,不仅要有足够量的电影院,要有完整的排片机制,还牵扯电影院的选址和建设,万达有商业广场,和电影院相辅相成,但作为“皮包公司”的影视公司,要有线下平台,难于上青天。

同样尝到苦果的还有华谊。新片上映,只要排片过低,那基本是要废的节奏。排片意味着覆盖率、市场占比,意味着观众的可选择性,以及选不选择该片。回到发行制作方,意味着票房43%的分成最终能有多少落到口袋,刨除前期垫付的宣发经费,究竟能够盈利多少。

华谊本与万达相安无事,一个“螺丝钉”的“串门”,引发事变。

2016年,华谊挖走了叶宁。叶宁何许人也?

万达院线总经理,万达文化集团副总裁,五洲发行董事长。万达与五洲相辅相成,一个主控宣发,一个搞定线下,万达影视的蓬勃发展,二者缺一不可,它们的功臣拥有同一个姓名——叶宁。

虽然王思聪调侃叶宁之于万达,“小墙皮”一块。但一系列操作,可见这块墙皮也非一般墙皮能比拟。

2016年,冯小刚新戏《我不是潘金莲》上映,万达作为国内第一大院线,首日排片不足10%,其后排片也只是微弱上涨。最终,《我不是潘金莲》表现不似预期。万达和华谊的梁子结下了。

此前《陆垚知马俐》、《摇滚藏獒》均排片少,口碑差,表现不佳。华谊和万达的这场仗一直打到《摔跤吧,爸爸》上映,华谊才占了上风。

回望华谊博纳奋起布局院线的坎坷之路,这些定位中高端,开在一二线城市中心商圈的影城,输了先机不说,也输给了隐藏的“敌人”——瞄准下沉市场的横店影城们。

与电影产量增多成正比的是,电影院数量的增加和三四线城市电影院的普及,一二线城市高端院线被几家大头分割的时候,华谊博纳未把小城市的消费力放在眼里。但不可否认的是,院线至今仍是电影票房的定海神针。

自影视公司上市,借着上市身价倍涨的明星们纷纷自立门户,不差钱时代到来,大家争名逐利,电影就剥去了神秘外衣,谁都能染指,谁都能拍。

杨幂和她的《孤岛惊魂》刚让粉丝尖叫过,了不起的郭敬明又捆绑“互联网电影公司”乐视影业,带着他的PPT电影《小时代》,创下单日排片率记录,开启了粉丝电影时代。

这下,市场彻底狂欢了。

一个写书的都能拍电影了,你能拍,我也能。老对手韩寒当仁不让用《后会无期》跟电影市场打了个招呼。

接着,喜羊羊也搬上了大荧幕,《奔跑吧,兄弟》和《爸爸去哪儿》也搬上了大荧幕。没演技没经验没行业敬畏感的流量明星们在荧幕上干瞪眼就能赚取票房,大IP+小鲜肉统治了电影江湖,再加上陈可辛用iphone拍出了精品短片《三分钟》,顿时谁都觉得拍电影是小菜一碟。

明星们有了资本开始转型当制片人,投电影、投电视剧、投综艺,为了让自己的投资回本更快,艺人自身作为大IP,成了有力卖点。

综艺电视剧比拍电影来钱快,薅粉丝羊毛比认真拍作品提升知名度快,一部2个小时的电影要耗时半年甚至一年去拍摄,一档有爆点的综艺,却只要短短几周就能轻松录制成功。有没有业务能力是次要,会造话题是主要。

所以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所谓电影咖,转身去拍电视剧,“下海”去接综艺。曝光度高了,专业性却减少了。

在这个诱惑纷纷的行业里,大家下饺子一般离开大荧幕跳进小荧幕,进行没头没脑的嬉笑怒骂。热搜和粉丝体量成为衡量艺人价值的标准,章子怡、汤唯和张震都纷纷去拍动辄七八十集的古装偶像言情剧了,市场乱了。

这场“狂欢”与TVB那场也有相似之处,时间的滤镜让我们看到的是90年代不忘初心的艺人痛苦的挣扎,而当下,更多的是不再本质的从业者趋之若鹜,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的不止业内人。

想见偶像的煤老板们发现,这行当其实谁有钱谁能玩,大腿一拍,上啊!

于是我们看到了煤老板和房产商组队投拍电影的热情,什么《石器时代之百万大侦探》、《没有承诺的爱》,这些电影要的不是钱,是命。

煤老板们偶尔也有为情怀砸钱砸到点上的时候。

2016年,博纳美国退市,华谊老大地位不保,2006年才起步投第一部电影的光线,靠着娱乐发家的强势发行力及渠道覆盖程度,很快占据上风,笑傲江湖。这年的贺岁档光线主发行的《美人鱼》狂揽37亿缔造票房神话,背后的投资者,是绕不过去的煤老板。

纵使有《美人鱼》这样的爆片,被玩坏的行业和逐渐清醒的投资者已决定少为电影埋单。因为,比起电影的2小时,投资电视剧和综艺这种持续性的长效项目,貌似更有赚头。

华谊并不好过。最开始走的那条签约导演和艺人的模式,诸多影视公司都已玩起来,并且充满新鲜血液,玩的炉火纯青。

看到这里是不是有点眼熟?对了,当年的嘉禾模式,行到后来也遭遇了如此境况。

是啊,华谊拥有过中国娱乐圈艺人的半壁江山,强盛时期造星能力堪比TVB,但人才的流失是现实。曾经拥有很容易,天长地久却很难。参照近年华谊明星,和看《八佰》的演员表是同个感觉:脸熟的很多,仔细想来,印象深刻者寥寥。

不知不觉间,观众的口味已经由追捧冯小刚变成相信宁浩黄渤徐峥,明星票房成绩排行榜上,华谊的人并不在前方。

群星荟萃的华谊二十岁生日

2009年,华谊上市时,是中国民营影视第一股,借着上市身价大涨的李冰冰黄晓明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华谊。甚至多年伙伴冯小刚也“出走创业”。在2013、2014年流量明星割韭菜的时候,华谊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呢?

可惜动作太晚了,2015年华谊进入买买买模式时,市场已经逐渐厌倦流量明星和大IP的皮囊之下,毫无内容可言的影视剧。华谊斥巨资收购的东阳美拉和东阳浩瀚,看似是大导演和流量明星都占齐了,却不再奏效了。

看看Anglebaby、李晨、郑恺等人的表现,综艺节目尚算可圈可点,电影就一塌糊涂了。冯小刚这边,几次骂战,几场“恶意营销”,一个《手机2》,早把早年积下的好感败得七七八八。

一声叹息。

更何况,早年吃了王京花合约到期带大队人马出走的亏,华谊吃一堑长一智,与明星再合作,对赌合约来一套。张国立觉得自己像个被压制的包身工,合约到期立马圆润滚走,冯小刚和郑恺就比较惨了,2018业绩未达到合约,还钱之路漫漫。

后起之秀欢喜传媒更像导演合伙人公司,张一白、陈可辛、顾长卫、宁浩、徐峥、王家卫,一个个大名鼎鼎,名字即代表票房号召力。

且坏猴子还发起“七十二变”导演培养计划,去年暑期引无数英雄洒热泪的《我不是药神》即出自该计划。

近两年来“眼光神准”的北京文化,压中《战狼2》、《我不是药神》、《流浪地球》、《无名之辈》等,其核心竞争力是新人导演和类型片。

华谊的老一辈导演正在失去自己的票房号召力,新人导演程耳等人,手握大把资源,拍出来的片子影迷们高声呼好,可市场和普通大众却不这么认为,票房是最好的佐证。

华谊正在渐渐失去自己的观众。

在内容投资制作发行这条路上,前有狼,后有虎,中间不断掉队友。

更加致命的是,互联网巨头们对影视行业的入侵。

如果说同行竞争已足够猝不及防,那么外来力量的侵入,可能根本无力抵御。

互联网化这一块,博纳做得最少,所以常常被调侃为影视公司1.0版本。纵然手握国内外众多影视公司资源,没有成熟的线下放映平台和线上播放通道的博纳,估值从来很低。

王忠军虽然早早尝试互联网化,但真正踩在时代节拍上的举动,却也少之又少。

清楚“流量+明星=粉丝经济剧本”,2013年,踌躇满志的华谊和腾讯一起搞了个大新闻,在手Q上线明星粉丝交流平台星影联盟,上线一个月,活跃用户过千万。然这一数据与微博比起来就有点寒碜了。

前有微博占了大半市场,华谊携手腾讯的这段姻缘,最终未能成为佳话。

2014年,华谊摩拳擦掌试水O2O,斥资2.66亿元拿下卖座网51%的股份获得控股权,可惜用力过猛无疾而终。彼时在线电影票务份额已达到45.8%,猫眼、格瓦拉、微信电影票雄踞榜上。

华谊看到了市场,可惜的是,入场又晚了。

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如华谊所示。

2014年,华谊也曾互联网娱乐占比超过30%,但随着减持银汉科技等游戏公司,业务占比逐步回落,至2018年,占比只剩1.53%。

后起之秀光线却对互联网早有涉猎。从2000年的E视网开通,光线的发展紧跟时代,投网红直播,投猫眼,做动漫,开发游戏,投中《泰囧》后又有力作《美人鱼》,懂得年轻人的光线走的比华谊博纳轻松。

在腾讯、阿里纷纷设立影视公司且大肆投资影视公司、各大院线时,传统影视公司的路越来越窄了。

拥有过好时代,就像曾经拥有过众多璀璨明星。明星有朝一日走了老了出绯闻了不再具有吸金能力了是常态,创新公司变传统,被新的创新公司比下去,也是常态。

伴随着互联网的高速发展,电影行业的许多规则都在被改写。最早的时候,一部电影窗口期半年左右,渐渐缩短到45天,一个月。

更有甚者,去年贾樟柯电影《江湖儿女》上映7日,便在视频网站开始付费观看。同样,娄烨新片《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影院上映20天后撤片至视频网站,优爱腾三家均支持单片付费观看,会员半价。

电影窗口期的越来越短,意味着院线的重头地位或许也在逐渐被改写。

平台也有互联网来分一杯羹的时候,只在内容端有话语权的传统影视公司,虽是产业链必不可少环节,但行将处于劣势。

毕竟,好内容这个概念,实在是太难界定。常常是上映/播出后火起来,才有大量人头头是道分析精准击中观众的点。

再加上制作费用越来越高昂,影视公司们纷纷抱团取暖,要赚一起赚,要赔一起赔,区别是多少而已。

2003年前后,中国娱乐市场正热热闹闹地形成,香港导演北上谋求出路成一时风潮。

这些年来,吴宇森拍了《赤壁》、《太平轮》,徐克拍了《狄仁杰》系列,周星驰在《大话西游》的路子上越走越远,常常听到观众说,港片导演贩卖情怀只想圈钱,不再走心了。

我们正在见证的,是他们曾经经历的。

好在《智取威虎山》为徐克正过名,《中国合伙人》让陈可辛扬眉吐气。

可港片最好的时代依旧过去了。

1991年,正在枪战片瓶颈期饱受质疑的导演吴宇森,架不住“票房毒药”周润发和转型“鲜肉”张国荣的劝说,拍了讲述江洋大盗的浪漫主义电影《纵横四海》。此后,吴宇森远赴美国,钟楚红息影结婚,张国荣继续向专业之路行进,周润发靠着烽火豪侠的气势,成为“香港之子”。

《纵横四海》中有句很有名的话,情深义重的阿Jam(张国荣)对放纵不羁爱自由的钵仔糕(周润发)说,“瞬间的光辉并不代表永恒”。

随后,在敌人的追击中,他们被迫分开,钵仔糕石沉大海,阿Jam继续完成任务。

瞬间的光辉并不代表永恒,对香港电影何尝不是,对今时今日的传统电影公司而言,何尝不是。

为影视行业加油打气的言论层出不穷,却驳不倒这个行业正处寒冬的现状。

传统影视公司被转型或收购是大势,在变革面前,或许不必唏嘘。

往年在上影节挥斥方遒的华谊,今年以另一种形式引来大波关注——公司年度巨制《八佰》作为上影节开幕影片,因技术原因紧急被下。

大家对《八佰》和华谊同情得很。

这个以贺岁片发家的老大哥,不仅缺席了2019贺岁档,在刚刚过去的2018年,还血亏近10亿元。好不容易向阿里借来7亿救命钱,代价是,将未来5年10来部主控影片的优先投资权拱手让出。

这就算了,钱么大家都缺,华谊还有人给借钱;亏么大家都亏,就算屡屡压中大爆影片还在亏本边缘试探的公司亦都见怪不怪,北京文化首先挥手示意。

但,华谊惨在,先先后后折腾了3年时间,投进去8000万,美元。本想着先在上影节这种一听就很专业的平台造一波势暖暖场子,让口碑快速发酵,到7月5号上映之时,一触即爆,解解近两年财务之渴。

可惜了,我们没走进电影院,就暂时与它告别了。

乐观点看,这不是华谊第一个被下映的电影,当年《芳华》也是排片都出了,不少人票都买了,紧急通知下映了。过了一个月卷土重来,成了中国电影史上文艺片票房之首。啧啧。

可管虎和冯小刚群众号召力是一个级的吗?2016年《老炮儿》当了一段时间话题之王,很多观众是通过这个电影知道管虎,但促使他们走进电影院的,是冯小刚和吴亦凡。

《八佰》电影剧照

此次《八佰》的参演演员,黄志忠、张俊一、欧豪、张承、王千源、姜武、张译、杜淳、张宥浩、魏晨、李晨、余皑磊、俞灏明、郑恺,猛看都眼熟,细想都模糊。加上“国民党抗日”的帽子扣在头上,一大批民粹主义怕是不会去看。

众所周知电影市场早就变了,IP和流量不再奏效,观众会被口碑感染走进电影院,这要求电影本身制作精良。同样变了的是,早年观众奔着导演去看电影,与节日没有关系,很多时候,卖方决定市场。

现在观众为了节日走进电影院,什么国庆啊中秋啊元旦啊春节啊情人节啊,看电影成为一种节日仪式,应景第一,其他均次之,与谁的电影关系似乎已经不大,买方决定市场。

华谊握着几张老牌,不知还能奏效到什么时候。

其实,老牌电影公司的疲态不是第一次显现了。他们有一大堆的头衔,创造了20年来电影市场很多个第一次,却也内忧外困。

行业起步时大公司有规模和制度,市场跟着大公司走,后来大家都赚了钱,谁都想自立门户做更轻松的活儿去赚更多。演电影的下海去演电视剧拍综艺,业务能力不强的就靠现代技术修复一张好看的脸。

这和90年代香港拍三级片博眼球,明星不务正业,咨询胡说八道,节目只要噱头,行业乌烟瘴气有何区别呢?

嘉禾让大家富起来,嘉禾垮了。

华谊让另一群人富起来,它也岌岌可危。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却又不能避免重复上演。

这过程中,无法扭转的是人贪婪的本性。

写在最后

上海电影节在炎炎夏日举行,民营影视公司们却处在梅雨季节,不知何时能见阳光。

此次上影节华谊没有水花。

各影视公司的项目片单低调了很多,前几年盛会上PPT片单长篇大论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再。

当年最早开启“IP+明星”获取高票房的乐视影业,雄心勃勃签了郑小龙又签了张艺谋,可惜《芈月传》播到一半资源泄露,《长城》10亿美元巨制打了水漂。

无论是东方迪士尼还是东方好莱坞,理想与现实总有差别。

这个互联网影视公司,号称有我国最大的发行系统,可背后资本一倒,唇亡齿寒。哪怕改名换姓,似乎也不能挽回大局。伴随张昭离职,前路迷迷。

博纳发布了三部献礼片的首映礼,并拿到了院线政策开放后的第一张牌照,看起来风景这边独好。

但后路如何,尚不好定论。

回望十年又十年,华谊们身上有当初香港电影业的影子,却也不尽相同。与90年代的香港比,我们有更大的市场容量,却也面临更复杂的难题,互联网技术的入侵让电影从业者不可避免的迷茫。

2011年,邹文怀在接受采访时不无遗憾的说,如果再年轻20岁,他要拯救行业。可惜,英雄老矣。

不知下一个铁腕何时出现,风再起时,是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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