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淮南牛肉汤的油腻,何家五姊妹的脚步声在午夜格外清晰。老三家欢攥着病危通知书,指甲几乎要戳破纸张上“多器官衰竭”四个红字。八十岁的老母亲躺在ICU里,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像把钝刀,一下下剐着所有人的神经。
“我不同意插管。”老五家宁突然开口,黑色羊绒大衣裹着她单薄的身体,“妈清醒时说过,真到那天就让她体面走。”她掏出手机,播放去年春节的录音。老太太带着痰音的笑声在走廊炸开:“等我老糊涂了,你们可别拿管子折腾我...”
老二家文猛地站起来,产褥期虚浮的步子撞翻了不锈钢保温桶。鲫鱼汤泼在瓷砖上,映出她煞白的脸:“你当然巴不得妈早死!拆迁款还没分,老宅房本可还在妈枕头底下压着!”她脖子上切除子宫的刀疤泛着红光,去年难产时婆婆夺回彩礼的场景突然闪回——原来在有些人眼里,女人的子宫比命值钱。
走廊尽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老四家欣跪在地上,额头一下下磕着防火门:“都怪我...上周妈说心口疼,我偏赶着去给学生补课...”她攥着重点中学的教师工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粉笔灰。十年前高考落榜时,全家只有老太太偷偷塞给她复读费,如今学区房钥匙还在包里硌着肋骨。
玻璃窗突然被拍得砰砰响。远嫁东北的老大家玲隔着电话尖叫:“你们敢拔管试试!我买最早航班回去!”视频里她身后的俄式壁炉烧得正旺,二十年没回娘家的长女,此刻却像护崽的母狼。
护士站台灯突然亮了,值班医生拿着知情同意书走过来。五个血红色指印悬在半空,家欢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五双手也是这样按在卖房契约上,筹钱给老六治病。可惜小妹终究没等到天亮,而此刻心电监护仪的波纹,正变得越来越平,越来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