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的雨夜总带着股铁锈味。何家六妹攥着那张存折站在医院走廊，2900元的数字被指甲掐出凹痕。婆婆摔门而去的脚步声还在耳膜上震动，产房里大姐的哭声混着新生儿的啼叫，像一把钝刀割开1998年的冬天。她摸了摸兜里皱巴巴的夜市摊进货单，突然笑出声——谁能想到，这个被全家当成“赔钱货”的姑娘，二十年后会在上海陆家嘴的落地窗前，抿着红酒看自己公司的名字亮在对面大厦的LED屏上？
故事得从她偷走二姐的嫁妆钱说起。
那晚全家正为三姐的彩礼吵得不可开交，六妹溜进阁楼撬开樟木箱，摸出裹着红绸的存折时，手抖得像筛糠。2900元，是二姐夫家送来的“心意”，够在纺织厂门口盘下三个早点铺。但她没买蒸笼也没租门面，而是踩着二八杠自行车直奔省道边的批发市场。凌晨三点的路灯下，她蹲在成堆的碎布头里，指甲缝塞满化纤毛絮，硬是把二十斤论斤称的边角料，变成第二天夜市上最抢手的发圈。
“小姑娘，这种料子扎头发会过敏的呀。”隔壁摊主嗑着瓜子斜眼看她。六妹没接话，低头把碎布条编成蝴蝶结，又掏出半瓶花露水往上洒。那周淮南刮起“碎花发饰风”，女工们挤在她的摊子前抢货，谁都没发现蝴蝶结里藏着的小心机——每只发饰内侧，都用马克笔写着“凭此物到何记裁缝铺改衣抵3毛”。
十年后，当她在浦东签下第一间工作室时，手机突然弹出二姐的语音：“你当年是不是把我嫁妆钱……”六妹按下删除键，转头对助理晃了晃那张裱在相框里的2900元存折：“这是我人生最贵的一堂课——穷人的钱不是钱，是火种。”
第二个秘密藏在菜市场的鱼腥味里。
2003年非典期间，六妹的服装店被迫关门。她蹲在出租屋刷完三十七集《大长今》，突然抓起外套冲向水产区。第二天，全市口罩断货的档口，她的橱窗挂满用渔网袜改制的“镂空防疫面罩”，标签上手写：韩国东大门最新潮流。城管来撕封条时，她往对方手里塞了包板蓝根：“大哥，这是能内服的外贸尾单。”
最绝的是第三个杀手锏。2015年微商崛起时，六妹把库存尾货剪成巴掌大的布片，每包附赠针线和小学生劳技课教程。抖音上突然爆出#用前男友衬衫DIY手拿包#挑战，三万条视频里全晃着她设计的LOGO水洗标。仓库清空那晚，她在直播间连喝六罐啤酒，对着镜头嘶吼：“记住！你要卖的从来不是东西，是人的贪心和虚荣！”
去年春节家宴上，外甥女刷着短视频嘟囔：“小姨这套过时啦，现在都搞元宇宙投资了。”六妹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筷子尖沾着的酱汁在桌面画出2900
29002900这个数字：“知道为什么穷人理财课都教复利，而我只信裂变吗？”她指了指厨房正在剁饺子馅的三姐，“因为砧板上的肉，没资格等时间发酵。”
窗外的雪下得绵密，电视机里重播着《繁花》。六妹摩挲着手机壳上贴的碎布蝴蝶结，想起那晚在医院，护士把新生儿塞进她怀里时说的那句话：“小姨是吧？来，帮忙捂捂孩子的脚。”
原来有些火种，从一开始就长在骨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