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局天津站站长吴敬中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天津站“四中校”的历史原型分别是谁,那就是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了:余则成的历史原型至少有三个,李涯的历史原型也至少有两个,马奎和陆桥山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中级特务,在军统(保密局)一抓一大把,甚至连原军统局总务处少将处长、保密局云南站少将站长、中将游击司令沈醉,有时候也会像马奎陆桥山一样,犯下高估自己、低估“对手”的初级错误。
沈醉曾一度认为自己在军统人缘极好,在特训班教出的一帮徒弟,也会帮着他扳倒毛人凤。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沈醉还没来得及向毛人凤的局长宝座发起挑战,就被一脚踢到了云南,沈醉灰溜溜地离开南京前往云南,那些“门生故旧”都不见踪影,只有平时交往不多的女少将姜毅英送了一程又一程。
形单影只的沈醉这时候才知道,所有人都是追随胜利者的,那些前一天还在跟他搂脖子抱腰称兄道弟表忠心的同僚、部下,现在可能正守在毛人凤家门口,准备找机会打他的小报告呢。
沈醉帮助毛人凤设圈套挤走了军统局最后一任局长、保密局第一任局长郑介民,原指望内勤没当过处长、外勤没当过站长的“毛座儿”会重用自己,自己也有机会在徒弟的扶持下,先当办公室主任再当副局长,最后把毛人凤也挤走,由他来继承戴笠的“家业”。
郑介民走了,曾经代理军统局局长的唐纵也走了,沈醉这时候才发现笑面虎毛人凤的可怕:毛人凤都不用搞什么阴谋诡计,只需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沈醉发配到了当时已成险地的昆明。卢汉即将起义,这在特务眼里已经不是秘密,卢汉起义不管成不成功,沈醉都可能被抓、被杀,即使不被卢汉干掉,毛人凤也能找到理由剥去沈醉的将军服。
沈醉在昆明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想干掉毛人凤,又有些于心不忍,这就是他跟毛人凤的差距:毛人凤能笑眯眯地置人于死地,沈醉咬牙切齿却下不去狠手。
沈醉高估了自己,这样的错误,马奎和陆桥山也犯了。如果沈醉能看到电视剧《潜伏》,肯定会对马奎和陆桥山的表现发出苦笑,而吴敬中则会老神在在地发出成竹在胸的嘲笑:这两个中校也想跟我斗,这岂不是嫌命长而作死?
马奎和沈醉犯的同样错误,但看起来却好像比沈醉还高明一点:沈醉原本是以戴笠为靠山,戴笠坠机后,沈醉又把军统特训班学员组成的“滨湖同学会”当本钱,而马奎上面有毛人凤,陆桥山上面有郑介民。沈醉的靠山戴笠倒了,那些学员又靠不住,沈醉那叫“罗锅摔跤——两头不着地”,而马奎陆桥山身后,则分别站着一个活阎王。
吴敬中心知肚明:马奎和陆桥山到天津站当站长,实际是毛人凤和郑介民在争夺这个肥硕之地的掌控权,马、陆二人绝对不会穿一条裤子。
马、陆斗成乌眼鸡,陆桥山又跟李涯斗了个两败俱伤,这一切都在吴敬中预料之中:我没来,你们爱咋闹咋闹,陈仙洲(吴敬中的前任站长)那你们没辙,我却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们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马奎潜入吴敬中办公室,想搜集站长的贪腐证据,吴敬中不动声色,反手后给他扣上一顶“峨眉峰”的红帽子。
不管马奎是不是峨眉峰,吴敬中都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天津,所以陆桥山看似精明的“半路误杀”主意,也早在吴敬中算计之内,而且事先跟毛人凤打好了招呼,所以他才很轻松地告诉陆桥山:“毛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马奎给毛人凤当过保镖,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马奎在抗战期间被七十六号抓捕后招供,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了。沈醉在回忆录中,不止一次提到戴笠和毛人凤是如何憎恶叛徒,同样被七十六号抓捕后可能是真叛变也可能是假叛变的军统四杀手中的老大陈恭澍和老二王天木,戴笠是都准备杀掉的。
戴笠坠机前已经授意毛人凤,将陈恭澍判处死刑(陈恭澍回忆录有描述),戴笠坠机后,跟陈恭澍关系不错的郑介民当了军统局长,陈恭澍这才逃过一劫,王天木在抗战胜利后根本就没敢再次出现,他知道自己一露头,就会被“家法从事”——王天木就是电视剧《伪装者》中毒蜂王天风的历史原型,陈恭澍说王天木是假叛变,但是戴笠坚决不承认,所以《伪装者》中的王天风只能以那样的形式谢幕了。
毛人凤绝不会把有叛变污点的马奎留在身边,他把马奎放到天津站,也就是当做一枚棋子,当这枚棋子想下棋的时候,就必然会变成弃子:调查吴敬中,就等于调查毛人凤,你以为吴站长淘换到的宝贝一件都没送给“毛座儿”?你以为那些能证明吴敬中贪腐的 “分肥名单”上,就没写着毛人凤的名字?
中校马奎自认为是毛人凤的嫡系,就可以跟少将站长吴敬中掰一掰手腕,这就犯了历朝历代官场大忌:要说用金钱堆出来的“交情”,中校怎么比得上少将?马奎能给毛人凤的东西,吴敬中能给十倍!
毛人凤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在他眼里,十个马奎也赶不上一个吴敬中,所以当吴敬中想让马奎消失的时候,毛人凤心领神会、心照不宣地顺水推舟,他抛弃马奎,就像扔掉一只刚捉完鱼的手套,根本就不会多瞧一眼,就更别提惋惜了。
马奎以戴罪之身却不肯夹着尾巴,所以被吴敬中和陆桥山合谋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陆桥山不曾有过叛变经历,但却也正如吴敬中所说的那样:“我就地正法了他,郑介民能奈我何?”
吴敬中这话还真不是吹大气,沈醉知道,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也知道:郑介民跟吴敬中不但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而且在中苏情报所一个当所长一个当总务科长,两人的“交情”,比一尺高的玉座金佛和斯蒂庞克轿车还值钱。
吴敬中没杀陆桥山是给老同学老上级面子,陆桥山死在吴敬中的地盘上,郑介民不闻不问,也是给老同学老部下面子,可怜的陆桥山还以为自己晋升为上校,在郑介民心目中有点分量了呢。
马奎陆桥山在毛人凤郑介民眼里都是小喽啰甚至是小蝼蚁,而吴敬中这个少将站长,怎么也算军统(保密局)“封疆大吏”,手里掌握着可以打动局长的资源。
说来说去,马奎陆桥山都跟沈醉犯了同样的错误:以较低的地位,介入了更高层的权力之争,不管后台老板是输还是赢,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沈醉得罪了郑介民,又对毛人凤构成了威胁,所以毛人凤把他踢到昆明并严令他不许离开,与船同沉的沈醉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抓不住——如果他不把郑介民得罪惨了,或许“国防部二厅”还缺个总务处长,但是沈醉自己已经把那条路早就堵死了,想去唐纵那里当个警察局长,唐纵也不敢要。
被长官拍了几下肩膀,就认为自己已经成了心腹嫡系,中校马奎陆桥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连沈醉那样见过大风大浪八面玲珑的少将也未能免俗,而同样是少将的吴敬中则在左右逢源中修炼成了不倒翁:不管是戴笠当家,还是郑介民毛人凤当局长,他都能在“孔方兄”的帮助下混得风生水起。
戴笠喜欢古玩字画,“恰好”吴敬中也会搞点收藏;毛人凤当代理主任秘书多年十分清苦,吴敬中上缴的“两大车赃物”,晋升局长的“毛座儿”当然不嫌多;吴敬中当总务科长的时候,每次到香港出差,都会给郑介民“穿”回好几套高档西装。
吴敬中的夫人梅姐到广州游玩,郑介民的太太请吃饭是很正常的,见到余乐醒也是很正常的,因为那个饭局,沈醉的姐姐(余乐醒夫人)也是有资格参加的——他们的老公,都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
少将站长吴敬中最高明的地方,就是能跟任何一个局长都找到“共同语言”,甚至他们的夫人,也“情同姐妹”,那些高端饭局,马奎和陆桥山的太太,脑袋削尖了也挤不进去。
吴敬中有一百手“绝活儿”,陆桥山和马奎可能连三五手都学不会,就连沈醉也因为读书不多(中学没毕业就被开除了)而在为人处世方面经常吃亏:郑介民让沈醉经手走私一千桶汽油赚了一千两黄金,沈醉居然也给自己捎带五百桶赚了五百两黄金,这样的事情,吴敬中会做吗?
如果是吴敬中当局本部总务科长,郑局长要运一千桶,他能给运两千桶,而自己一两金子都不会捞:赚钱的机会有的是,何必让老同学觉得自己借机揩油?
马奎陆桥山死于非命,沈醉在昆明被逮捕,而吴敬中却在天津被围前两袖金风腾空而去,读者诸君看了四个特务将校的结局,肯定也有话要说:在您看来,吴敬中和沈醉相比,最大的不同点是什么?马奎陆桥山死在了吴敬中的地盘上,如果他们到了李维恭手下或毛人凤郑介民身边,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沈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