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灵帝是个天资出众的少年天子,可惜他将聪明都用在了“花活”上。比如“羊车选美”,司马炎其实拾了汉灵帝的牙慧。
再比如“流香渠”,渠中流淌的都是美女们的洗澡水,其中浸泡的都是西域来的珍稀香料。再比如数千间“裸游馆”,满眼望去全是白花花的一片。
所以,当高挑美女何氏出现在汉灵帝面前时,这伙计直奔主题,一点不浪费时间:快,陪朕戏水……
所以,何氏能当上皇后无非是姿色出众而已,有什么可说到的?但我要是说,“这就是汉灵帝的英明之处”,你会不会喷我“脑子进水了”?
我再说一句过分的:“何氏虽然是个大美人,但汉灵帝看重她的其实不是美貌,而是屠夫之家的身份”,你会不会给我一砖头?
我没有喝多,更不是故作玄虚的“历史发明家”,事实上,汉灵帝确实是一个无道之君,但也绝不是没有一点亮点,比如关于皇后的人选问题,其背后就是一盘很大的棋,汉灵帝成功了一大半。
我们都知道,东汉是一个豪门士族集团与皇权共治天下的模式,通俗一点讲就是,皇帝必须让渡部分权力给豪门士族集团,大汉天下有刘家的一半,也有豪门家族的一半。
之所以形成这个格局,跟光武帝刘秀的创业史有关。
当初,刘秀奉命巡行河北,拉开了白手起家的序幕。岂料,他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在河北称帝,堪称光速。
刘秀凭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实现人生大逆转?后人不明就里,只好用“超自然的力量”鼓吹刘秀,其实答案只有一个:刘秀用让渡皇权的模式,取得了河北豪门士族集团的拥戴,并被这些豪门家族抬上了皇位。
所以,东汉自建国以来就形成一个规矩,皇后必定是豪门家族的女子,外戚家族充当豪门士族集团的代言人,轮番登场。
何氏却很另类,她连寒门都算不上,屠夫之家,是个标标准准的“黔首”,比奴隶高一个等级而已。
这种出身的女子,要想越过豪门集团设置的门槛要比登天还难,更何况,汉灵帝并不是“快乐的单身汉”,他有一个豪门出身的皇后宋氏。
那么,汉灵帝究竟为何要立何氏为皇后呢?又为什么要让何氏的哥哥何进当了大将军,捧红了何氏家族?豪门集团为何不阻止呢?
这就是汉灵帝的“英明”,他深知,以外戚为首的豪门士族集团绑架皇权、垄断上层资源,已经掏空了帝国的根基,大批寒门士族集团走投无路,只能依附于豪门之下,社会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要想根除社会弊端,就必须将豪门集团打倒,实现公平的人才选拔机制。哪怕处于皇权独裁的需要,他也要干倒豪门集团。
这其实不是汉灵帝有多聪明,而是在其位谋其政而已,东汉帝国有同样理想的皇帝不止汉灵帝一个,第一个做出尝试,并且取得成效的也不是汉灵帝,而是汉桓帝。
当年,汉桓帝在废黜了梁女莹、邓猛女,曾经打算册封宫女王圣为皇后。豪门士族集团当然不能答应,于是他们山呼海啸一般差点没淹死汉桓帝,结果汉桓帝被迫屈服,老老实实地按照豪门集团的意思,立了窦妙为皇后。
皇后嘛,一个女人而已,跟斗倒豪门集团有多大关系?
关系太大了!皇后就是未来的太后,谁当皇后,就意味着皇后所在的家族将来就是皇权代言人、帝国的实际掌控人,东汉史其实就是一部外戚家族玩弄皇权的历史。
所以,豪门集团绝不会允许汉桓帝“脱缰”,必须将他牢牢绑定在他们的裤腰带上。同样,汉灵帝也是这个待遇。
汉灵帝的第一任皇后宋氏就是这么来的,那时候汉灵帝刚登基不久,龙椅还没坐牢,只能“服从组织分配”,娶了宋家的女儿。
宋氏家族虽然比不上邓氏、马氏、窦氏、梁氏这些军功豪门,但也是个老牌豪门(其先祖就是汉文帝时期的功臣宋昌)。
汉灵帝运气比较好,他登基不久就爆发了政变,窦妙的父亲大将军窦武被宦官杀害,窦妙被软禁,皇权神奇般地被汉灵帝回收了。
坐稳了龙椅后,汉灵帝就毫不犹豫地废掉了宋皇后,改立何氏为皇后。
豪门集团为何不反对?他们想反对,但力量已经不允许他们跟汉灵帝对垒了。
经过几任皇帝的努力,尤其汉桓帝、汉灵帝时期的数次动荡,豪门家族多次遭遇灭顶之灾,四姓家族凋零,传统军功豪门基本上歇菜了,而新崛起的“文士豪门士族集团”羽翼还不算丰满,一时无法填充外戚家族留下的空缺。
汉灵帝还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何皇后生了儿子。这个理由比任何一个朝代都更有说服力,甚至可以说“刘家祖坟爆炸式的理由”。
东汉像是一个被魔咒套住头的王朝,自从光武帝之后的皇后之后,所有的皇后都不能生育,太后与皇帝之间都不是生身母子。同时,绝大多数的皇帝都不能生育,或者即便生育了也活不下来,活下来的都是女儿。
汉灵帝居然铁树开花,生儿子了,多大的喜事?那么,立孩子他妈为皇后,岂不是名正言顺?谁敢唱反调?
所以,立何皇后,美色绝不是主要原因,铲除豪门集团绑架皇权才是汉灵帝考虑的头等大事,这就是我所说“汉灵帝英明”的原因。
如果我还不能说服你,还可以举一个例子:鸿都门学。
“鸿都门学”是指汉灵帝新开设一所“国立大学”,它不教授儒家经典,而是专门探讨辞赋、书法等文艺类学科,生源多达数千人,学生们所获得的出仕机会也远高于太学。
很多人将“鸿都门学”视作汉灵帝个人爱好凌驾于国家利益的反面教材,其实不然,没有哪个人会因为个人爱好偏执成这个样子。
有一个很明显的现状就是,鸿都门学的学生都是寒门出身,汉灵帝显然是想将鸿都门学培养成对抗太学的人才基地,因为太学早就被世家豪族垄断了。
最早,汉灵帝虽然立了何皇后,但也没想扶植何氏家族,所以何家人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他君正大全一把抓。
但后来发生了始料未及的事,那就是“黄巾起义”。
起义爆发后,需要有人站出来替皇帝分忧,但汉灵帝又不敢将军权授予外朝,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何皇后的大哥何进、二哥何苗。
汉灵帝不是一直提防外戚掌权吗?怎么会将兵权交给何进?这岂不是又开历史的倒车?
应该说,汉灵帝的这个选择没什么问题,一则何进是太子的舅舅,未来的依靠;二则何家势单力孤,将来不会对皇权形成威胁。通俗一点讲,这把刀不算钝,也不算锋利,刚好。
很遗憾,人算不如天算,汉灵帝万万没想到,何进竟然“变质”了,搞得他晚年心力交瘁,也让他的“完美计划”变得稀碎。
何进“变质”是什么意思呢?
原来,何进变聪明了,他也想迈进豪门俱乐部,于是他脱下屠夫装,摇身变成了豪门士族集团的话事人。因为这个变化,何进获得了豪门集团的普遍赞誉,包括袁绍、袁术、荀彧等豪门子弟都成了他的拥趸。
汉灵帝火大了:老子看重你妹子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而是你们何家就是个破落户,不会跟豪门穿一条裤子。就比如导演选演员,看中你的就是一口大龅牙,你却将牙拔了,要你何用?
于是汉灵帝被迫打补丁,一边成立了西园八校尉,分割何进的兵权,一边着手废了太子刘辩,准备改立次子刘协。
刘协的母亲王美人出身稍好一些,属于没落的士族阶级家庭,也是个跟豪门集团没有瓜葛的寒门。遗憾的是,汉灵帝身体扛不住了,没达成心愿就跑路了。
这就是汉灵帝选中何氏为皇后、提拔何进为大将军的前因后果,美色不值一提,政治考量才是主因。
顺便说一句,开头提到了所谓“羊车选美”、“流香渠”、“裸游馆”、“开裆裤”,都是后人的笔记小说,不是正史。作为昏君嘛,总得有一点标配的东西,没有就给他加一点料。
事实上,汉灵帝虽然不是合格的皇帝,但他只贪财,并不好色,跟汉桓帝完全不是一类人。
所谓“门阀”是围绕“利益”再经历时间沉淀而形成的一种现象,而他们把这段演化的过程中获得的利益,称之为“底蕴”。当旧的“门阀”倒下,就必然会有新的“门阀”诞生,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