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申阳始发开往广州方向的K933次旅客列车，在申阳站刚开车不到一个小时，软卧车厢列车员曾玲玲就穿过拥挤的硬座车厢，气喘吁吁地跑到设在4号车厢的列车办公席，低声对列车长刘新年说：“车长，车辆段的乘检小马和餐车大厨吵的很厉害，小马把内台的锅碗都摔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刘新年问：“为什么吵架？还把东西摔了？”

曾玲玲说：“好像是乘检小马要在餐车内台做饭，餐车长说现在正是晚餐饭点，两个炉灶不够用，让他过一会再做饭。小马不愿意了，转眼就把蒸饭箱的上汽阀用扳手拧紧了，说是有故障停止使用。”

刘新年看了一眼围在列车办公席等着补卧铺票的旅客，又看看办公席主任列车员忙的满头大汗、手忙脚乱，他对曾玲玲说：“你先去吧，我一会去餐车。”

算起来，这是刘新年调到这个车班后第四趟走车。他原来一直在客运段北京车队当列车长，突然接到一纸调令，直接跨车队把他从北京车队调到了广州车队。说实话，他从内心是不愿意到广州车队的，因为，北京车队是“政治车”，客运段从上到下都很重视，列车员的配置也是政治素质、业务素质最好的，管理起来得心应手；而广州车队所属几趟往广州、深圳、东莞方向的列车则属于“经济车”。由于申阳市和周边县去南方打工的农民工和做生意的商贩都喜欢坐这趟车，所以K933次常年超员，卧铺票更是一票难求。最主要的是，刘新年在到车班之前，段乘务科领导和车队长专门找他谈过话，说车班以票谋私、捎买带等路风问题比较严重，段、路局暗访组多次查获列车员收旅客好处费以长补短问题，前任列车长也是因为发生严重路风事件被撤职。所以，刘新年来到车班后，面对新车班、新线路、新人员、新动态绝对不敢掉以轻心，有半点马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临到广州车队报到之前，北京车队的穆队专门对他交待：“你被调到广州车队我是不愿意放的，是咱们主管路风的张段长亲自点将。你去干一段儿，到时候我还找段领导把你要回来。你的前途在北京车队。”

刘新年为了全面了解客流情况，掌握班组动态，这几趟出乘，他都是全天候在车厢来回巡视、观察、盯控，力争及早进入状态。

看着主任列车员把宿营车前几档卧铺补的差不多了，他又交待主列留一档六个铺，以作备用。然后，才急匆匆扒开车厢里拥挤不堪的旅客，向餐车走过去。

餐车长崔保玉看着刘车长过来了，急忙迎上前，指着铺着干净台布的餐桌，请他坐下，随后又招呼服务员给刘新年茶杯里续满水。刘新年接过崔保玉递过来的黄鹤楼烟，点燃了吸一口，问道：“怎么回事？”

原来，下午十七点四十，列车在申阳始发后，因为正是晚餐开饭时间，一些做生意的老板、商贩都喜欢到餐车点菜就餐喝上几杯。他们这趟车外出打工的旅客多，价廉物美的盒饭供应也很受欢迎。餐车为了保证完成餐饮任务，都把这顿晚饭当成主要营业项目。但开车不久，车辆段的乘检员小马就直接来到餐车内台，对大厨大呼小叫说要用炉子，亲自给乘检长带上车的几个朋友做饭。还说这是乘检长交待的。

大厨一听就不乐意了。餐车内台总共俩炉子，因为点菜的旅客比较多，他们两个炉子根本就不够用。现在再让乘检占一个，那上菜速度就慢多了。不要说餐车营业任务完不成，就是旅客一旦因为餐车服务投诉上去，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于是，一个不让用炉子，一个非要用炉子，两个人在里面就推搡开了。乘检小马眼看搞不过大厨，气呼呼地出去了。一会儿，他又拎着扳手走进内台，打开橱柜直接把蒸饭箱蒸汽管阀门拧死关闭了。大厨问他干什么，小马说蒸饭箱管路阀门有故障，停止使用。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乘检员把蒸饭箱阀门关闭后，正在上汽的米饭就成了夹生饭，晚餐也就无法正常供应了。餐车长崔保玉急得直跺脚，连忙跑到宿营车去找乘检长。只见乘检长趴在卧铺上，正拿着检车灯看小说。小马也躺在卧铺上，见餐车长过来了，一扭身脸朝里装睡觉。

餐车长斜坐在乘检长铺边，陪着笑脸小声对他说：“乘检长，刚才我们大厨急着炒菜，有点不冷静，对不起啊。你看是不是让伙计把阀门打开，一锅饭还等着出呢。”

乘检长瞅了他一眼，又继续看书：“管道阀门漏气可是大故障，谁敢打开使用，出了事故算谁的？只能等返程进库再修了。这一趟你们就凑合一下吧。”

餐车长心里知道管道阀门一点问题没有，就是乘检员故意刁难，但他脸上依然陪着笑：“乘检长，救急如救火，你帮帮忙。等会我亲自下厨给你们炒几个拿手菜，喝点啤酒消消火。”

乘检长摆摆手：“不用了，我已经安排小马在前方站站台上买烧鸡方便面了。”说完就不再理会餐车长了。

听完餐车长崔保玉说的情况，刘新年也有点生气。本来，铁路局前几年已经专门下文，要求列车工作人员，包括乘警、乘检、列车员一律不准私自进入餐车内台做饭，乘务饭一律由餐车集中制作、集中供应、集中就餐。乘务餐费用由车辆段、公安处、客运段与旅服公司按月结算。对这一规定，他们北京车队早就执行了，但广州车队一些车班看来是执行不力，主要是乘检和乘警对这一规定比较抗拒、坚决反对，车辆段在执行上也没有那么严格，依然是乘检、乘警、列车长他们自己到餐车内台做饭，想吃啥就做啥。餐车长虽然心里一百个不高兴，但碍于乘警、乘检、列车长都是得罪不起的各路大侠，只能听之任之了。

说来也奇葩，列车餐车归旅服公司工作人员使用，但管理权和维修职能却在车辆段。餐车在运行中，如果发生各类故障，必须由跟车乘检检查维修 其他任何人不得擅自乱动乱修列车设备。如果乘检说餐车发生故障无法处理，餐车就不能再继续营业使用了。乘检一句话，就能掐住餐车的脖子，让你无法反抗。所以，乘检在餐车长面前都是大爷，你要伺候不好我，我就会让你好看。

一趟列车的乘务工作是由客运段列车员、车辆段乘检员和公安处乘警支队乘警组成。这就是“三乘一体”。过去，餐车服务人员和列车员都是客运段管理，前几年铁路局生产布局调整，新成立了旅服餐饮公司，把列车餐饮、车站售货全部划到旅服餐饮公司。餐车长和列车长就属于两个单位的人，分家过日子，各有其主。

为了确保列车安全、畅通，在列车上，列车长负责牵头乘检、乘警开展各项工作，各司其职。也就是说，从大的方面，在列车上由列车长说了算，但在实际上，还是要看大家的配合默契情况。就像今天这种情况，餐车正是晚餐开饭时间，就餐旅客较多，一般情况下，要优先满足旅客需求。但乘检为了自己带上来的人能及时吃饭，就私自抢占炉灶，影响餐车正常营业。大厨不满意就报复性将蒸饭箱阀门关闭。

刘新年认为乘检的做法特别不对，而且乘检长还纵容这种行为，实在是不应该。他让软卧列车员去宿营车把乘检长叫过来，商量着把问题处理好，关键是不能影响旅客正常就餐和餐车营业。

过了好一会儿，乘检长才慢腾腾来到餐车。刘新年虽然在这个车班才跑几趟车，和乘检长虽然不算熟络，但在工作上还算配合。

刘新年把情况又给乘检长说了一遍，旁边餐车长也陪着笑脸不住地给他递烟倒茶，请求他能不能让伙计尽快把阀门打开。

乘检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说阀门有故障，现在处理不了，只能返程进库维修了。

看到这里，刘新年有些生气了。他心里想，你是不是看我才来这个班组，故意在工作上使绊子，在我面前抖威风。说实话，我当年干列车长时候，你还趴在地沟里修车呢！我刘新年如果治不了你，这列车长就算是白干了。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对餐车长说：“既然乘检长说故障处理不了，需要进库维修，那肯定是大问题。”他又转头对站在身边的主任列车员说：“你去把三乘联检记录本拿过来，咱们把餐车这个故障记录一下，三乘在一起签个字，回去也好交差。”

列车长刘新年叫上坐在餐车那边的乘警长，和乘检长一起走进内台，仔细查看了乘检长指出的蒸饭箱上汽管故障点，一一在记录本上做了记录，最后三个人在记录本上都签了字。

乘检长签完字，连个招呼也没有打，转头又回宿营车了。餐车长崔保玉搓着双手，满脸焦虑地问刘新年：“刘车，你都看到了，他们明明是刁难人，我们以后还怎么正常工作啊？”

刘新年说：“今晚你先给旅客供应面条、馒头。我会采取措施的，保证你夜宵正常营业。”

刘新年看看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九点四十了。他把主列叫过来，吩咐道：“车到前方站孝里还有十几分钟，你现在起草一个电报，让孝里车站领班立即送电报所发报。内容是K933次列车运行至马店至孝里间，餐车蒸饭箱上汽管、阀门发生故障，随车乘检无法修复，直接影响列车餐饮供应，要求列车到达省城站时，由江汉局车辆段指派车辆维修人员上车维修处理。抄送江汉局客车车辆段、江汉局车辆处、客运处，还有咱们局客运处、车辆处、客运段、客车车辆段。”

主列吐吐舌头：“刘车，你这搞得有点大！”

刘新年狠狠吸了一口烟：“不大他不长记性！”

正如餐车长所说，餐车蒸饭箱根本没有故障，但人家兄弟局车辆段的维修人员在省城站上车后，还是按照维修流程一本正经地换了管道、阀门。他们拿着维修记录，让满头大汗、不知所措的乘检长签字画押。事后这些人工费、材料费都是要向乘检长所属车辆段结算的。关键是，乘检长回去后不知道怎么交班。

第二趟出乘，车辆段给K933次列车调派了新的乘检长、乘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