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语录之“买书与读书”(胡文辉编)

考古研史赏人物 2025-01-03 15:36:40

寅恪追忆旧朝光绪己亥之岁旅居南昌,随先君夜访书肆,购得尚存牧斋序文之《梅村集》。是后遂习诵《圆圆曲》,已历六十余载之久,犹未敢自信能通解其旨趣。可知读书之难若此。际今以废疾之颓龄,既如仲公之健忘,而欲效务观之老学,日暮途远,将何所成,可伤也已。

《别传》第四章

寅恪少读乐天此诗,遍检佛藏,不见所谓《心王头陀经》者,颇以为恨。近岁始见伦敦博物院藏斯坦因号二四七四,《佛为心王菩萨说投陀经》卷上,五阴山室寺惠辨禅师注残本,乃一至浅俗之书,为中土所伪造者。……夫元白二公自许禅梵之学,叮咛反复于此二经。今日得见此二书,其浅陋鄙俚如此,则二公之佛学造诣,可以推知矣。

《艳诗及悼亡诗》,《元白》

因我现必需之书甚多,总价约万金。最要者即西藏文正续《藏》两部,及日本印中文正续《大藏》,其他零星字典及西洋类书百种而已。若不得之,则不能求学,我之久在外国,一半因外国图书馆藏有此项书籍,一归中国,非但不能再研究,并将初着手之学亦弃之矣。我现甚欲筹得一宗巨款购书,购就即归国。此款此时何能得,只可空想,岂不可怜。我前年在美洲写一信与甘肃宁夏道尹,托其购藏文《大藏》一部,此信不知能达否。即能达,所费太多,渠知我穷,不付现钱,亦不肯代垫也。……我所注意者有二:一历史(唐史、西夏),西藏即吐蕃,藏文之关系不待言。一佛教,大乘经典,印度极少,新疆出土者亦零碎。及小乘律之类,与佛教史有关者多。中国所译,又颇难解。……旧藏文既一时不能得,中国《大藏》,吾颇不欲失此机会,惟无可如何耳。又蒙古满洲回文书,我皆欲得。

《与妹书》,《二编》

……访陈寅恪,并晤钱稻孙。谈中西之淫书,如《性史》等。寅恪出示《三山秘记》。

吴宓日记1928年3月19日

辛巳冬无意中于书肆廉价买得此书。不数日而世界大战起,于万国兵戈饥寒疾病之中,以此书消日,遂匆匆读一过。昔日家藏殿本及学校所藏之本,虽远胜于此本之讹脱,然当时读此书犹是太平之世,故不及今日读此之亲切有味也。

《坊本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跋》,《杂稿》

寅恪侨寓香港,值太平洋之战,扶疾入国,归正首丘。……回忆前在绝岛,苍黄逃死之际,取一巾箱坊本《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抱持诵读。其汴京围困屈降诸卷,所述人事利害之回环,国论是非之纷错,殆极世态诡变之至奇。然其中颇复有不甚可解者,乃取当日身历目睹之事,以相印证,则忽豁然心通意会。平生读史凡四十年,从无似此亲切有味之快感,而死亡饥饿之苦,遂亦置诸度量之外矣。

《陈述辽史补注序》,《二编》

闻陈寅恪先生日内抵美,见面时请代致意。忆一九四一年在港晤寅恪先生,伊形容无书之苦云:“日入禅宗,讲宋元理学,作桐城文章!”

王重民1946年4月12日致胡适函,《胡适来往书信选》

奉九月廿七日手书,知将有西北之行(按:指访问延安)。……此行虽无陆贾之功,亦无郦生之能,可视为多九公林之洋海外之游耳。闻彼处有新刊中国史数种,希为弟致之,或竟向林(按:林伯渠)、范(按:范文澜)诸人索取可乎?“求之与抑与之与”,纵有误读,亦有邢子才误书思之,亦是一适之妙也。

1944年10月3日致傅斯年函,《书信集》

陈寅恪先生一九一二年第一次由欧洲回国,往见他父亲(散原老人)的老友夏曾佑先生。曾佑先生对他说:“你是我老友之子。我很高兴你懂得很多种文字,有很多书可看。我只能看中国书,但可惜都看完了,现已无书可看了。”寅恪告别出来,心想此老真是荒唐。中国书籍浩如烟海,哪能都看完了。寅恪七十岁左右(按:卞僧慧疑当为“六十岁左右”),我又见到他。他说:“现在我老了,也与夏先生同感。中国书虽多,不过基本几十种而已,其他不过翻来覆去,东抄西抄。”我很懊悔当时没有问他到底是哪几十种书。

俞大维《给女作家陈荔荔的一封信》,《年谱长编》(文字据台北《中央日报》1984年1月25日原文订正)

来源:《陈寅恪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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