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赵芸，今年43岁，初中毕业，已婚，有一个儿子。
丈夫在镇上的建筑队做包工头，我则在我们这个小县城的一家洗衣店上班，每天朝九晚五，日子虽说不上富裕，但也算稳定。
母亲去年去世后，我的生活才算真正发生了改变。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里兄妹三个，大舅是老大，名叫赵大军，比我母亲大五岁，年轻时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能干人。
母亲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排行老二，最小的是我小舅赵二林，年纪比母亲小三岁。
母亲年轻时温顺又吃苦，嫁给了我父亲——一个木匠，一生辛苦劳作，后来因病早逝，留下母亲一人把我和弟弟拉扯大。
我和母亲关系极好，小时候她常常为我们省吃俭用。母亲从不抱怨生活，总是默默承担一切。直到她生病的那年，我才发现，原来她的坚强不过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
母亲去世的那天，是一个阴冷的冬日。
她走得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大舅的表现，却让我在悲伤之外，多了几分疑惑和心疼。母亲下葬之后，大舅一口饭没吃就回家了。第二天我去谢孝，才得知大舅竟然病倒了，连床都下不了。
这一切的背后，藏着太多我们这一辈人不曾真正了解的家庭秘密。
02母亲生病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医院陪着。她得的是肺癌，晚期，医生说已经扩散了，最多半年。我不敢相信，一个一直那么健康的人，怎么会突然就这样倒下。
大舅知道后，第一时间从村里赶来。他一进病房，就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那一刻，我看到母亲眼角悄悄滑下的泪水。
“妹子，别怕，大舅在呢。”他哽咽着说。
母亲那天笑了笑，说：“我不怕死，就怕走了之后，你们几个再也不聚了。”
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母亲这句话的深意。直到她去世后，葬礼那天，大舅的反常行为才让我隐约明白，这个家，或许早就有了裂痕。
母亲下葬那天，天气格外阴沉。村里人都来了，大舅穿着一身旧黑棉袄，神情凝重。他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只是在土堆前跪了很久很久。仪式一结束，他便匆匆离开，连一口饭都没吃。
我心里虽有疑惑，但也不好多问。第二天我去谢孝，结果却得知 大舅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小姨告诉我：“你大舅昨晚回去后就开始发烧，一整夜没合眼。你妈走得突然，他心里受不了。”
我走进大舅的房间，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他看到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大舅，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芸儿，我心里难受。”
我坐在他床边，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手心冰凉。我想起母亲临终前说过，大舅小时候对她最好，经常把自己的鸡蛋留下来给她吃。可我从没听大舅说过这些。
那天，大舅断断续续地跟我讲了母亲年轻时的一些事。我才知道， 母亲的这份“懂事”，是从小被逼出来的。
外公外婆一直重男轻女，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大舅和小舅。母亲小时候冬天没有棉鞋穿，手脚都冻裂了，也没人管。她13岁那年就被送到镇上给人家看孩子，每个月挣的那点钱，全都交给家里，供两个哥哥上学。
“你妈那时候，连张照片都没有。她说，自己不配留影。”大舅说到这，眼里泛着泪光。
我心里一阵酸楚。外婆去世早，母亲对娘家一直很看重，每逢年节都要带东西回去，哪怕我们自己都不宽裕。她从不计较小时候受的委屈，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她就满足了。
可现实呢？ 她走的时候，除了我，大舅和小舅，其他亲戚都没来。
我忍不住问大舅：“那你怎么一口饭都没吃就走了？”
大舅沉默了很久，终于说：“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哭出来。”
他说，他不是不想留，是怕一旦留下来，就忍不住跟小舅翻旧账。母亲生病那段时间，他几次想打电话问问情况，但每次小舅都说“还行，不用你担心”。直到母亲去世前两天，他才知道情况已经很糟。
“我不是埋怨你小舅，我就是……心里太自责。”他说。
我突然想起母亲住院期间，我确实几次听见她跟小舅打电话后叹气。她可能也察觉了，大舅和小舅之间的隔阂，但她什么也没说。
母亲那一辈人，太能忍了。
后来我回家翻出了母亲的旧箱子，里面有一本发黄的笔记本。
那是她年轻时写的日记。
她在里面写道：“今天去给大哥送饭，他说以后我不用来了，说我该嫁人了……可我知道，他心疼我。
那天我偷偷听见他和娘吵架，说我也该上学，可娘骂他说‘女孩读书没用’。”
我看着那些字，心里无比沉重。
母亲走后，大舅变得沉默了很多。我偶尔回村看他，他总是在院子里发呆。有一次我问他：“你是不是还在想我妈？”
他点点头，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
大舅说，母亲结婚那年，他本想给她买一对金耳环，可那时候家里实在太穷。他想等挣够钱再补给她，结果一拖就是三十年。
“后来她戴的那对金耳环，是你爸买的。我看着她戴着，心里又高兴又难受。”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他说：“你妈在的时候，我不敢提，怕她又心疼。她这个人，最怕别人为她难过。”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舅在母亲下葬时一口饭没吃就走。他不是不孝，而是太孝。一种深沉的愧疚，让他无法面对那一桌送别的饭菜。
03母亲走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带着儿子一起去给她扫墓。站在墓碑前，我轻轻地说了一句：“妈，大舅他很好，他很想你。”
我相信她能听见。
大舅的身体后来慢慢恢复了，但他开始频繁地去母亲坟前坐着。有次我陪他去，他说：“芸儿，你妈是这个家最苦的一个人，也是最善良的一个人。”
我点点头，心里百感交集。
人生有太多遗憾，有些话我们总是来不及说出口。
母亲这一生，或许过得并不圆满，但她用自己的方式，温暖了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的离去，反而让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有了更多的思考。
我把母亲的旧日记收了起来，做了一个影集，封面上写着：“妈，你的故事，我会讲给孙子听。”
或许，这就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最朴素的纪念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