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分享∶黄昏恋

北江以南 2025-02-24 05:10:58

杨晓芸推开防盗门的一瞬间,陈皮香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父亲杨建国慌慌张张把老年大学的帆布包往身后藏,搪瓷杯里浮着的宁夏枸杞红得刺眼。

"爸,您这身唐装..."她盯着父亲崭新的靛青色衣襟,袖口金线绣的云纹还在反光。茶几上两张越剧票被电风扇吹得簌簌响,封面上化蝶的祝英台被她尽收眼底。

老杨干咳两声,弯着背去关嗡嗡作响的冰箱:"社区送的演出票,扔了怪可惜。"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锁屏照片里父亲搂着穿绛紫旗袍的女人在旋转,背后"夕阳红文艺汇演"的横幅像道鲜红的伤口。

社区凉亭里,李婶的蒲扇拍得石桌啪啪响:"要说张老师啊,命比黄连苦。儿子在深圳搞什么比特币,听说网贷欠了三十多万..."杨晓芸捏着冰镇酸梅汤的塑料杯,水珠顺着指缝流进袖口。

她躲在公证处对面的奶茶店盯了三天。第四天下午三点零二分,父亲灰白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蓝布包里露出半截房产证红边。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能碰到七年前母亲病床前的那束白菊。

"您要把房子分给认识半年的舞伴?"深夜的争吵震落了阳台晾着的党参,紫砂壶在桌上嗡嗡震颤。老杨扶着电视柜喘气:"淑芬天天给我熬中药..." "她怎么不给自己儿子熬醒酒汤?"杨晓芸扯开抽屉,三张公证处收据飘得像烧给死人的纸钱。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救护车蓝光划过教师公寓外墙。杨晓芸在急诊室抖着手签病危通知书时,瞥见缴费单上清秀的"张淑芬"三个字。护士说送诊的老太太垫付了五千押金,旗袍下摆还别着老年大学的校徽。

次日在五斗柜最底层,她摸到了带着潮气的房产证。泛黄的"房屋所有权人"栏里,黑色钢笔硬生生插进个陌生名字,墨迹晕染得像心肌梗塞的心电图。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破病房死寂时,张淑芬旗袍盘扣崩开两颗。她从绛紫色手提包里掏出速效救心丸,药瓶标签被指甲抠出毛边,2019年11月7日的日期像根鱼刺扎进杨晓芸眼里——那是父亲第一次心梗发作的雨夜。

"你以为这些破药能换走半套房?"杨晓芸扯过药瓶砸向墙角。玻璃碎裂声里,老杨突然从病床坐起,枯手拽开床头柜雕花木盒。二十封牛皮纸信封雪片般散落,最上面那封邮戳显示母亲去世第二天,收件人栏"爱妻周玉兰"五个字洇着圆珠笔油。

张淑芬蹲下身,发髻散成银白瀑布:"那晚老杨攥着这封信倒在舞蹈教室,墨水瓶把衬衫染得像静脉血。"她捡起最新那封未封口的信,泛黄信纸上爬满父亲颤抖的字迹:"玉兰,淑芬总劝我该给你看看春天的紫藤..."

老杨的氧气面罩蒙着白雾:"她说...说等我到了那边,这些信就是见面礼。"床头灯把三人影子投在蓝色隔帘上,恍惚间变成当年舞蹈教室镜墙里旋转的三人探戈。

公证处的钢印重重落下时,杨晓芸才发现遗嘱附件里夹着张泛黄的课程表。每周三下午"诗词鉴赏"的方格上,父亲用红笔画了二十七个勾——正是母亲忌日那天开始的。

冬至晌午,舞蹈教室飘着党参鸡汤的雾气。张淑芬教孙女包元宝饺子时,老杨正颤巍巍往窗台挪花盆。紫藤枯枝在暖气里鼓起嫩芽,玻璃上的水汽模糊了墙上那张1998年的全家福。

"该换药了。"护士撩开隔帘时,监护仪的绿光正映着三条叠在一起的手。杨晓芸的钻戒压着父亲长满老年斑的手背,张淑芬的红色羊绒围巾轻轻盖住那些青紫色的针孔。

走廊传来老年大学新学期的喧闹声,某个教室里突然响起《梁祝》的越剧唱段。老杨忽然睁眼,浑浊的瞳孔映着窗外春雪,像看见穿白大褂的玉兰正在给新栽的紫藤系红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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