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 王之涣 《登鹳雀楼》

人生的奋斗，并非只限于追逐功名的奋斗。加官进爵、光耀门楣可以称为是个人乃至家族的荣耀。然而，社会前进的步伐，不止于个人和家族的荣耀，而更加需要“星火燎原”的善和大爱。

让人庆幸和感动的是，其实这样的善举和大爱，几乎每一天在华夏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也鼓舞着更多的人加入和传扬。由澎湃新闻和中国联通发起的“雪域童年”大型社会支教公益项目，想必正渐渐深入更多人的内心。我很荣幸被选为队长和其他11名优秀的成员，参与了2017年短期支教的队伍，有幸和澎湃新闻优秀的采编记者以及中国联通的组织方，一同赴宁夏固原王明村小学，为一群可爱的山村孩子上课。

我本是师范毕业，支教曾是读大学时的一个梦，因而在报名参与这个公益项目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做了生命里一件重要的决定，仿佛能在那时起重温昔日丝绸之路的繁忙通商的盛况，听到古老文明的呼唤；也似乎同时能看到如今那片干旱而仍然处于欠发达经济状况的山村里孩子渴望知识的眼睛。

2017年5月21日清晨，我们朝着那片期待梦想、焕发青春之地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西吉县王民乡出发了。

“世上本没有路”，有时候，只要出发，路就在脚下......

着魔般，走进黄土地的脉搏里

在去固原的路上并没有我们预期地那么顺利。我们乘坐的飞机因为西北风沙的缘故没有将我们送到目的地，而是备降到了陕西咸阳，迫于时间上的尴尬，我们无法在夜里坐大巴行于山区，便只能在咸阳耽搁了一晚上。次日凌晨四时我们便乘坐大巴赶行程。可是，似乎开玩笑似的，又遇高速公路修路，交通拥堵，让我们的大巴车艰难前行。与此同时，老天爷也似乎在跟我们开玩笑，或许也是上天的一份恩赐，西北向来少雨缺水，却在我们行进那天降下瓢泼大雨，虽令行程放缓，却增添了行程中一份难得的情志。有人说，到一个地方旅行，不能只做飞机，或者坐火车，得乘车，这样才能深入地体会到当地的景色与人文。那一天，我们姑且就当作在西北的一次车上观光，让我们提前看到这片土地上粗犷的线条，以及豪迈的人文性情。于是，本来6个多小时的行程，我们花了将近两天的时间终于到了我们期待已久的王民乡学校。

这是位于宁夏西海固的一个村落，海拔大约在2000米左右。西海固素有“贫瘠甲天下”之称，曾被联合国粮食开发署评为世界上“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之一”。山大沟深，干旱少雨，这里的居民有着太多“靠天吃饭”的无奈。适合这样恶劣条件的农作物也为数不多，主要是洋芋（就是我们俗称的土豆）、玉米、糜子。近处远处的山看起来都气势磅礴，却光秃秃的没有几棵树木（放眼望去有树木的都是村落，这是负责对接我们已经在王民支教一年的复旦的研究生孙老师告诉我们的），满眼是纵横着黄土的丘陵，层层叠叠，显得坚定却漠然，似乎这山已经习惯了没有水源的抚恤，任由那风沙肆虐的狂奔却不被戏谑。也许正因为自然地理气候的缘故，养成了西海固人们豪迈性情，和处事待人的乐观精神，以及好客的热情。

因为到达比预计晚了一天，其实我们当时都感到抱歉，让学校少上了至少半天的支教老师的课。可是校长却关切得让我们赶紧回教师宿舍休息。我们的宿舍安排在王民乡的中学，而我们这次教课的对象是小学生。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中学的校舍是新建的，教师宿舍自然条件比小学好，而且是四人一间，还带有抽水马桶的卫生间（而学生们的宿舍是十分简陋的，之前因为房屋不够，有5个孩子挤两张床的情形，这对于城市的孩子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在出发前曾有老师开玩笑说那边基本是茅坑，而且设在外面，要记得带手电。幸运的是，出发前我联系到了在这里支教一年的复旦研究生张老师（在这里很感激张老师给我们总结的准备清单）。

不管是小学还是中学，座落在绵延着一片又一片的山脉里。学校真是前后左右四面环山。

这片土地是盐碱地，大家现在知道为什么这里种不了多样的农作物了吧，也因此打井抽上来的水基本不能喝，只能用来盥洗，我们水龙头里出的水就是咸咸的。后来才知道即使是水龙头里的水也是从学校的水塔里来的，而水塔里的水是当地的村民一桶一桶挑上去灌入的。然而我们志愿者大多是来自江南水乡，怎么能马上理解“干旱”到底意味着什么。由于一路风尘仆仆，也大概受不了黄土和沙尘，我们中有一些志愿者第一天就洗了头发，住在我们寝室楼下的孙老师那晚看我们用水哗啦啦的，第二天他说他听着都替村民们心疼。我们第一天就挨批了，之后我们开始领悟水在这片土地的珍贵意义，连洗脸洗脚水都存着冲厕所。

干旱，意味着什么？朋友们，你们心里都有概念吗？那是一片又一片的光秃秃的黄土地，是走了好长一段路看到一棵大树突兀地挺立在黄土地上的欣喜，是好不容易发现一两朵不知怎么顽强冒出黄土地的小野花的振奋，是太阳毫无忌惮得照射，是风沙穿越没有遮挡的山脉的欢乐。

干旱，不是就停水一两天，也不只是说一句“缺水”这么轻描淡写的话，更不是玩笑。它意味着生命的停滞和坚强。水乡的朋友们，你们有没有尝试大夏天几个月不洗澡甚至不洗脚和不洗头的滋味儿，有没有喝过这种咸咸的水，有没有为了取水要推着装上七八个桶的三轮车爬陡坡的经历。因为水管的水不能喝，大家称之为“咸水”，平时喝的水是由我们儿时见过的装过油的空桶去附近高地的井打的，一个桶装上水多少50斤，我连挪都挪不动，可听孙老师说这里的孩子一个人就能用车拉七八桶水。就那1米6个子的中学生瘦弱的身躯怎么能拿这么重的东西，说什么我都不信。可那次午饭过后，和同行的几个志愿老师去取水，得亏叫了当地的中学生，几个男子汉推一辆车都显得吃力，还好有学生们帮衬。当地人称取的水为“甜水”。那天取水的经过让我深深感到这里的人用水是多么地节约。这不是节约水费的问题，而真的是“水资源”。

水，在这里就是宝藏了。我们那天趁着兴致和孙老师爬教师宿舍后面黄土的山时，孙老师跟我们说有一次他给这里的学生看我们城市的游泳池，有孩子们提出：原来水还可以这么用。是啊，这样用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孙老师说，如果看到有孩子每天洗脚，而且认真洗脸的，肯定是处对象了。在去年因为雨水太少，很多村民都没有收成。水，生命之源，在这里体现得那么直白。

那天爬山时，发现山脚下流淌着一条细细的溪流，溪流里游着很多蝌蚪，非常有趣。可后来听孙老师说这是西北葫芦河一级支流滥泥河，不是什么小溪，而且5月已经进入雨季。这条处于雨季里的河流像一根细线一般环着山向低洼处延伸，说不定到哪一处就消失不见了。后来下山路上又见了村民们修的水坝，雨季里高高的水坝里尚有浅浅的一层水，里面有几头牛在饮水，想必它们正欣喜于这咸咸的水给他们带来的滋润，而无论那条细细的滥泥河，还是这水坝里的低洼，都显得那样平静，似乎它们对于水的包容心已经达到了极限，对于水的苛求不存在任何欲望。

旱季，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无法想象。

两位复旦的老师很贴心的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帮我们每个宿舍打了一桶“甜水”，他们说虽然说是“甜水”，但喝起来也是有咸味儿的。学校怕我们不习惯，热心地给每个宿舍配了12瓶矿泉水。这简直对我们是领导级的礼遇。说到领导级别礼遇，还有饭食，本以为就是基本的馍馍和面条，没想到厨师还给我们准备了胡萝卜、白萝卜、黄瓜、芹菜、卷心菜等蔬菜以及牛羊鸡肉（注意宁夏是回族聚居区，不吃猪肉），早餐还有红豆枸杞粥以及牛奶鸡蛋。有一天早上我说粥里的葡萄干很好吃，没想到做饭的阿姨第二天从粥里耐心得挑出一碗只有葡萄干的粥递给我，真是备受感动，也不由感叹她记忆力也太好了。服务对于他们也许没有什么概念，因为他们没有觉得这是一种跟金钱发生关系的等价交换，而是他们从内心自发的一种意愿，这是多么闪光的品德。

我当时想这真的是在支教吗。这里的人太好客，虽然生活环境让他们无法选择，但他们没有因为追求物质利益而改变淳朴的心灵。那一次，一位志愿老师在小卖部买了矿泉水和饮料（哦，对了，还有棒冰，孩子们还是可以吃得到棒冰的），似乎没有找对钱，她自己都没有注意，正吃着午饭的当口，小卖部老板走进食堂递给她两张折皱了的一元钱纸币，老板说少找钱了。还有一次我和那位捷克姑娘李怡去买矿泉水，买完后，老板说等等让我想想送你们点什么，一想到一路的山路颠簸运货肯定不容易，我和李怡执意拒绝（虽然后来想想确实有点不礼貌）。这些场景，我似乎在城市里好久没有看到了。

他们不仅待客热情，就是乡里乡亲也走动频繁，家访那天还能见到几户山民们围坐在一棵老树下下象棋。我想也许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而城市里，邻里之间几乎不怎么走动，特别是大城市很多人做了一两年的邻居，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啥。冷漠是因为金钱竖起了高墙，还是因为我们已丧失了信任之心和安全感？而西海固的山民们在老实巴交地遵循自然规律下，在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里，保持着纯净的心灵，和互助的品格。大约他们觉得唯有如此，生命才能传承。

王民乡上没有多少可以花钱的地方，小卖部就一两个，有两家简陋的餐馆已经被开玩笑说是这里的五星级大饭店，有一天教课完后我们去了其中一家放纵一顿，没想到饭店老板准备的菜食如此豪爽，好客果然是这里普遍的现象。

来这里的第一天，王民乡也刚刚被一场大雨洗礼过，中学部的操场积满了水。头上的那片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几朵白云浮在学校不远的山之间，似乎让那些山都焕发出生机，孩子们看着我们都主动过来亲切的喊着“老师好”。老—师—好——，真是期待已久的称呼。我们不由自主回答着：“孩子们，你们好！

作者简介

卞乙茜，大地英豪电影公司签约编剧。于北京外交学院锻炼英语翻译能力；于法国留学深造，攻读企业管理硕士；在复旦大学任兼职记者，采编和报道复旦管理学院的各类校友活动及论坛；以志愿者队长的身份参与过由澎湃新闻组织的“雪域童年”活动，至宁夏支教；也参加上海白领剧社排演和创作，以及乌镇戏剧节的参演和编剧。

业余锻炼话剧剧本、小说，出过戏剧评论、新闻稿，并在现阶段从事撰写企业公众号推文、创意广告视频脚本、创意广告文案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