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和杜康在初中就认识了。不过是单方面的认识，他并不知晓我。
那时，他身边有一个青梅竹马，叫池若。
同他一样，世家出身。知书达理，貌若天仙。
我想，如果我是男的，也一定会爱上她。
他们一起度过了初中、高中、大学，而我则一直跟随他们，度过了我的青春时期。
从一个邋遢小妹，到985高校学姐，我追逐着池若的步伐，想要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最后近到，我成为了杜康的妻子。
他的朋友们表面上叫我嫂子，背地里经常说我是野鸡变凤凰。
我并不在意这些，毕竟这个世界比起过程，更爱看结果。
池若陪他走过了少年时代，而我，也摘到了最后的桃子。
朦胧中，我看到杜康朝我走来，亲昵地摸着我的头，唤我的小名『高高』。我顺势抱住了他，正准备踮起脚亲他一口，美好的场景一下破碎了。
『汤小海，起床了。』
我听见有人叫我。我翻了个身，发现自己在柔软的床上，混沌的脑袋顿时清醒了。
这只是个梦，而我再不起，就可能在家宴上迟到了。
猛地起了身，血液还没回到脑子里，眼前一片马赛克。我看到杜康还在房间，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杜康是个好丈夫，仅限我与池若有80%以上重叠时才是。
我默然起身，走进浴室收拾自己。
淡色的眼影，直顺的长发，修身的连衣裙，我照了照镜子，感觉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拉开妆台旁边的小抽屉，这里面都是深色口红和纤长的假睫毛。
我看了许久，还是不舍地关上，戴上了熟悉的面具。
『好了吗？』
杜康在外面问。
我打开门，看到杜康眼里透出的满意。
笑了一下，不知道是笑自己东施效颦，还是笑他盲人摸象。
02
我们就这样一路无话到了老宅。
下车后，我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接着挽住了杜康的手臂。
又是一场硬仗。
刚走进前厅，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孩就跑了过来。
『小海姐姐你来啦~陪我一起弹钢琴吧！』
谁没事吃饭之前还要弹钢琴啊？我在心里腹诽，面上还是温婉的笑意。
『好的然然，今天弹什么曲子呢？』我蹲下身问。
『妈妈说，弹《野蜂飞舞》』
好嘛，一上来就搞个复杂的。
不能骂人，不能变脸。我在心里疯狂提醒自己。
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钢琴边，看到右侧的妇人得逞般的笑。
那是池若的小姨，因为我顶替了池若的位置，所以每次家宴都要让她的小女儿来找我弹一首曲子。
池若钢琴满级，而我，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自然达不到她的高度。
看我出丑，她才会更解气。
『姐姐，开始了哦。』
然然仰起天真无邪的脸，认真的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手指按下了第一个音。
钢琴一直是池若的拿手才艺，而我作为一个影子，想学，但没钱。
所以在大学毕业后我用工作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买了一架钢琴。
因为没钱，所以自己在网上看着教程学习。
虽然也能弹得七七八八，但和池若这样从小有老师正规教学的，仍是云泥之别。
『哆啦。』陷在回忆里的我弹错了一个音。
妇人笑得大声，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着。
我装作没听见，坚持弹完了这首曲子。
『姐姐，你有心事吗？』然然在钢琴凳上关切地问我。
『没有呢，姐姐只是昨天睡得晚，有点累了。』
只有在一个孩子面前，我才能放下一点点伪装。
在杜家的老宅里，也只有一个孩子是真正的关心我。
我走回杜康身边，只听见他说：『这首曲子，池若10岁就会弹了。』
明嘲暗讽着，我不如她。
我第一次，不想顺了他的意。我抬起头，还是八颗牙齿标准地笑着，嘴里却说出蛇蝎般的话。
『但是，池若已经死了啊。』
杜康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似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疯了。
然后他脸都胀红了，当着众人的面，打了我一巴掌。
『你放肆！』
那一巴掌并不轻，我的耳朵瞬间只有嗡嗡声，脸也开始发烫。
接着我看到杜康恨恨地对我说了句话，我听不真切，可我想应该是咒骂我的话。
不像之前我爱的那个杜康了。我这样想着，更不管不顾地大声说着。
『池若！她3年前就死了！』
说给杜康听，更是说给杜家听。
我耳朵里的嗡嗡声消失了，可这一刻偌大的别墅里，呼吸声都停滞了。
杜康往前迈了一步，接着就被别墅里的其他人拦住。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环顾四周，他们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右脸一个巴掌印，充血的眼睛，和散乱的头发，这样的造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疯子。
早就坐在主桌的杜家老家人此时敲了敲桌子，开口道『都过来吃饭。』
可我心中正有一团怒火越烧越旺，我缓缓起身，不怕死一般走到杜康面前，继续往他的心里插刀子。
『她死了，这才有了我啊。』
越亲近的人，伤得越深。
说完我转身就走出了老宅。
可能他们都被我发疯的样子吓到了，没有一个人阻拦我。
03
深秋夜，我就这样走在空无一人别墅区，不知走了多久，一辆车在我身旁停下。
车窗摇下，是一张白玉般的脸。
『小海，上车吧。』
我拉开后车门，如释重负地摊在座位上。
『恒哥，他们应该很生气吧』我主动开口道。
『那可不是嘛，你走了之后，我那表哥就在桌上一言不发，就连然然都不敢说话。』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心里终于痛快了些。
『你们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后院逗狗，听到你们吵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温宇恒侧过头问我。
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不想回答的我，只淡淡说了句『没什么。』
『又是因为池若吗？』温宇恒不怕死般继续问。
我从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然后偏过头去看向窗外。
清风拂心头，明月照深秋。今天的月亮，可真圆啊。
温宇恒将我送回了市中心的房子里。我看着黑漆漆的窗台，就明白杜康今天不会回来。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撕下面具，他恼怒也是应该的。而他给我的惩罚，大概就是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就像一株菟丝花，只有依赖着他，才能生存下去。
拿起昨晚还没喝完的红酒，我走到窗户边，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圆月。
澄澈、皎洁。像极了我和杜康第一次正式认识的时候。
那时，他与池若已有婚约，婚期已定，连婚房、酒店都已置办妥当。
可事不遂人愿。他们去欧洲旅行时突遇雪崩，池若命丧山腰，而杜康也因此大病一场。
我是从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的。那瞬间，我内心有惋惜，也有激动。
在他们婚约传遍W市时，我的确死了心。现在，我那颗心蠢蠢欲动。
所有见过大学后的我和池若的人都说，我和池若气质很像，仿若双生。
如果杜康还有情，那么替身，一定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04
我花了高价掌握到杜康的生活轨迹。
终于在一个晚上，我穿着一袭碎花裙，走进了那个club。
杜康在这里，而今天，是池若去世的第15天，也是池若的生日。
我身上的一抹冷色，在整个昏暗的club里格外显眼。我听到酒瓶碎裂的声音，扬起了嘴角。
不久，温宇恒就来到吧台找我。他先是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喃喃道：『像。真像。』
接着他递给了我一张房卡。
我利落地收下房卡。温宇恒依旧没有走。
『这半个月来，你是最像她的。这是你的福气，也会是你的噩梦。』
那时的我并不懂温宇恒的意思，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心里只有美梦成真的激动与愉悦。
追寻了16年的人，终于愿意在我身边停留。这是我不敢惊扰的美梦。
那夜，月亮正圆。杜康如愿，我也如愿。
之后，我便跟在杜康身边。一举一动皆是池若的样子。
在我明确签署财产不共享协议后，我嫁进杜家。
身边的人都笑我，连我的父母都不支持我。
可我多年所求，不过一人、一心、一盏灯。
05
开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错愕地看着门口正欲进来的人。
可能是我的惊讶太过明显，杜康斜了我一眼，拖下鞋上楼。
我局促地站在窗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出了这种事，杜康今晚不应该住在老宅吗？
而且自己刚刚流泪肯定把妆都哭花了，不好看了。
杜康看着呆呆的我，从喉咙里发了一个气音。
『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是问出了口。
『这是我家，我没做错事，回来睡觉不行吗？』
杜康这时已经走到二楼，他回过身居高临下的反问我。
刚刚在老宅反抗他的冲动早就没了，我缩回脑袋，傻傻地点头。
只听见杜康又从喉咙里发了一个气音。
不理他。刚刚那一巴掌还疼着呢。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于是我从书房拿了件旧睡衣，梳洗完就在次卧睡下了。
恍惚中，我仿佛感觉到有一个冰冰的东西贴着我的右脸。
很舒服，我不由自主的整个身体都侧了上去。
那个东西一抖，长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
道歉的话仿若风声，除了醒着的人，没有人再听到。
06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昨天红肿的脸消了大半。
万幸，这张脸保住了。
以为杜康已经出门的我，哼着小曲蹦跶下楼。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打量的眼睛。
杜康居然还在家！这是我脑海中冒出的第一想法。
穿着可爱睡衣的我看着桌上的早餐，不由得想，这人昨天被我吼傻了吗？
事实证明，并不是。
杜康看我下来，解下围裙说：『看家里还有面包，给你做了个早饭。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神色自然地拿起外套，又细心的提醒我：『冰箱里还有牛奶，热一热再喝。』
这种温情，我从在他身边起就从未享受过。
那一瞬间，我居然有点想落泪。
原来悉心栽培一棵树，是真的能开花。
杜康出门了，我美滋滋地坐在餐桌边，享受着爱心早餐。
偶尔反抗一下杜康，还可以有这样的待遇。
我决定，这一周都不搭理他。
接下来的一周，杜康每天都给我做好早餐，有时回来得比较早，他也会给我做晚餐。
在国外留过学的人，厨艺技能自然是点满。
我沉醉在这种美好中，内心的那一点希望的种子破土而出。
他是不是，开始喜欢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