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触流行音乐比较晚,或者说很晚才意识到流行音乐已被纳入到同龄人消遣和谈资的重要一部分。当我在看《当代体育》时,同班的同学们在看的是《当代歌坛》。相同之处在于,这两种杂志通常出现在班里成绩比较差的学生的书包里。
在我上中学的那个年代,海淀黄庄附近的孩子,不是学习越好的接触面就越宽。大部分人恰恰是相反,除了会考试,身无长物。能经常看个国安的比赛,已经算是课余生活丰富的了。
大概初二的时候,开始意识到,对流行音乐,尤其是港台流行音乐一无所知,会有一种和同学聊天插不上嘴没人带你玩的失落。于是我管坐在我后面的顾正明借了盘周华健的磁带,回家放walkman里听了两遍,听不下去,也没什么兴趣。
为了避免和同学聊天插不上嘴的尴尬,我决定背一些歌名,为融入圈子做一些努力。我挑的大多是两个字的歌名,字数少可以多记一些。当同学聊天时再说起某个歌手时,我就能随口接出一些歌名,不时再加上“除了这几首,我还喜欢……”,完美的骗过了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掩饰了我在陌生领域的一无所知。自此,非但再也没有了插不上嘴的尴尬,我的虚荣心也随着“没想到你丫知道的还挺多”的评价膨胀了起来。当时背歌名最多的歌手是王菲和梁咏琪。
大学毕业后,看到了一本书,书名叫《The Art of Faking It》。这本书教你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如何看起来像无所不知,话题涉及了书籍、话剧、电影、美酒、旅行、古典音乐、爵士乐、摇滚乐、建筑、健身等诸多领域。后来这本书有了中译本,书名翻译为《假装的艺术:一本让你看起来无所不知的书》。这类书可能更适合百子湾群租的那些假名媛真捞女们,多翻翻没准还能暴露的晚点。
中考完的暑假,有一天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一个名字,Sinéad O'Connor。北京音乐广播的主持的介绍中不吝赞美之词,并提到她的声音曾影响过王菲。想不起当时听到的是什么歌了,觉得挺好听的,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过了几天,和另外四个同学去郊游。路上闲聊,流行音乐自然又成了绕不过去的话题。同学问我喜欢的歌手是谁?我随口就说出了Sinéad O'Connor的名字,同学皱了皱眉头,让我再说一遍是谁。我当时还不知道中译名是奥康娜,就又说了遍Sinéad O'Connor,声音小了很多,几乎是从嘴里含糊的咕哝出来的。因为心里没底,我又补了句“可能是这个名字”。我的胆怯给了同学傲慢的信心,他跟着说了一句“算了,反正你也不怎么听歌”,宣判了我就此被排除在这个话题之外。“不怎么听歌”倒是真的,客观事实,装逼失败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学生时代谁考得分高,谁就拥有了“自信”和“理直气壮”的权利。这个权利在工作之后从分数转到了另一组数字,收入。
一起去郊区玩的五个同学,我中考分数最低。在我们差生擅长的流行音乐领域又孤陋寡闻,路上我变得沉默,成了欢声笑语的旁观者。如果我能对流行歌手如数家珍,就像我熟悉甲A十二支球队所有200多名球员的年龄、身高、进球数那样,他们中有人也许又会说“知道这些有啥用?”。恨人有笑人无,从生到死,倒是不会因为年龄的成长而改变。
前两天看到56岁的Sinéad O'Connor去世的消息,有点恍惚。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就像很久没想起过中考完和我一起去郊游的同学。
他们四个人,如今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德国、一个在法国、一个在呼和浩特。他们现在还听音乐吗?他们听说过Sinéad O'Connor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