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火化那天，母亲于露几次哭到晕厥。

前年年底，单位要求临时加班，她只得给班主任打声招呼，让孩子先往家里走。两个小时后，竟收到了一通警局电话，通知她认领孩子尸体。

全身刺骨的震惊，让她推开门就往外跑。等她赶到时，现场已拉上警戒线。警车、救护车、围观人群……在一滩血泊中，于露看到了被白布盖住的小小的身体。

从那一刻，于露的心也死了。眼神呆滞，被单位辞退，婚姻也滑向了破碎边缘。

直到周年忌日，于露忍住悲痛给孩子上坟，她摸着冰冷的石碑，眼眶再度通红。零食、玩具车摆了一地，她蜷着身子，在墓碑旁躺了一天。

从无数次崩溃心碎，到生活艰难重启，这个可怜的妈妈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是如何从悬崖边走回来的？

“喂，你好！是凌子豪的家人吗？你的孩子发生了交通事故，请迅速赶来。”

于露迟疑了几秒钟，本能怀疑是诈骗电话，紧接着对方描述了更详细的信息后。于露脑袋里轰隆一声，直接懵了。

原来儿子抄近道回家，意外被一辆急速行驶的大货车，从身上轧了过去，经过的路人惊恐报警，可救护车赶到时，孩子腰部以下已被轧得血肉模糊，腿骨全碎，早没了呼吸，身体全凉了！

于露冲过去推开人群，跪倒在血泊里，手不停颤抖掀开白布，认出了儿子扭曲变形的脸。那一刻，她的心脏也被掏空了！全身瘫软、哭得声嘶力竭，她想扑上去抱儿子，却被警方拦了下来。

碾压孩子的司机已经逃跑，警方立案侦查。可再多的赔偿也换不回儿子的命，丈夫凌峰又在外地出差。强忍住揪心撕扯的悲痛，于露拨通了殡仪馆的电话。

按老家习俗，这种突发事故惨死的，是不能在村里停灵出殡的，只能直接拉去火化。一路上，于露嚎啕痛哭，懊悔为啥偏偏今天没去接孩子。

火化完，她把儿子的骨灰紧紧搂在怀中，好像那是他软软、热热的身体。丈夫凌峰也赶了回来，举着伞一声不吭，脸上也是死一样的沉寂。

自那以后，于露就像没了魂儿一样。不做饭、不去单位，也不洗脸，整体躺在儿子的小床上，抱着他心爱的小被子，努力闻吸他残留的味道。丈夫凌峰喊她吃饭，她似乎压根听不见，举着手机一遍遍翻儿子生前的照片、视频。

看着妻子颓废地跟活死人一样，凌峰再也忍不了，扬起胳膊给了她一巴掌，

“儿子没了我不痛吗？你再哭孩子能回来？他在天上看你这样能放心？”

没有任何反应，翻了个身，又把头蒙进了被子，盖住红肿的眼睛。

中午，凌峰拉起行李，搬出了这个“地狱”，留下于露一人。

凌峰走后，于露就开始不断做噩梦，“妈妈，妈妈！” 她梦见儿子被举到高空，重重砸下来，她拼命伸出胳膊，却怎么也接不到。下一秒地面开裂，她掉了进去，被埋进了黑洞。

不停的懊悔、揪心撕扯，她拼命抓挠自己的身体。爸妈担心她，打电话却一直关机。

直到两周后，她竟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儿子出事后不久，由于长时间旷工，于露早就被单位辞退。丈夫气不过，受不了她的阴沉抑郁，摔门离开了家。办离婚的念头，已不是一天两天。

没人管的世界里，于露彻底在悲痛中沉沦。她几乎不再吃饭喝水，整天盯着儿子的遗照。只有梦里梦见儿子冲她笑时，那种撕心的痛才短暂消失。

连续瘫了两周，有天于露睁眼醒来，想下床上厕所，竟发现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甚至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吓得全身发凉，她这才意识到，再这么躺下去，身体真的要垮了。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吃力地从桌上扒拉到两碗剩饭，端过来就往嘴里塞。

休息了一会儿，于露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向厨房，又强迫自己吃了一大碗面。随着食物的摄入，心情莫名平静了些。

吃饱后，她突然好想见爸妈。手机开机，才发现有上百个未接来电，全是父母的。眼眶湿润，电话只响了一声，爸爸就接通了，

“好，闺女，你啥时候需要，我们这就来。”

下午，父母敲开门，眼眶通红，忍不住哭。父亲开着三轮车把她接回了家，带着她去爬山看海，到处散心。不再浸泡在儿子的小房间，于露似乎把自己拔出来了一点。只是某次吃饭时，她猛然注意到妈妈的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

偷偷鼻酸，她悲痛儿子的时候，父母又何尝不为她操心。

很快，儿子一周年忌日快到了。于露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买了儿子最喜欢的小汽车，零食和玩具，塞满了两大包，她一个人来到了儿子的墓碑旁。

一步步靠近，事发当日的悲痛又刺激她的大脑。可这次，她蹲下来，亲吻了冰冷的墓碑，就像亲着孩子的脸颊，她抹掉眼泪，挤出笑容，边掏出玩具自顾自说着，

“子豪，妈妈来看你了，你有没有想妈妈啊？”

“子豪，这是你一直想要的小汽车，今天妈妈给你带来了。”

“子豪，妈妈想跟你说，对不起……那天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回家……”话没说完，眼泪如泄闸的洪水再也憋不住，可于露知道孩子正在天上看着她，她不想让儿子担心，赶紧擦掉眼泪，继续温柔念着那些心疼。

那天，于露在儿子的“房间”旁，静静躺了一天，被无数次撕毁的心，神奇般地好像在一点点缝合。他看着天上云朵变幻的形状，好像是儿子的笑脸。

那一刻，她流着眼泪，笑了……

看完儿子回来，于露渐渐有了恢复正轨的力气。

定下6点的闹钟，认真洗脸刷牙，化上淡妆涂好口红，去她喜欢的小吃店，吃了一顿饱饱的饭。剩最后一口时，眼前又浮现出儿子低头吃饭的画面，她甩甩头，画面又消失了。

忍住流泪的冲动，她不再逃避，失去孩子的痛，不再把她拽下悬崖，但要用一生去治愈。

后来，撞死儿子的司机也被抓住。原来那天他已经连开8小时，疲劳驾驶让他没能看清冲过来的孩子，加上又在视线盲区，才酿起了这场悲剧。

当对方想出钱私下和解时，于露坚决拒绝。无关乎钱，她要为儿子讨个公道，也要警示避免有更多无辜孩子被这种司机夺命。

后来听说于露精神恢复，凌峰又适时地出现了。只不过，他们都知道彼此再回不到从前。从大学恋爱到现在的12年，他们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办好离婚手续，于露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办事大厅。那天阳光极好，只是她心里想的是，

如果再回到那个寒冬，她一定会拼死赶到校门口；紧紧搂住儿子，跪在他身旁，跟他说一句

“对不起，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