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周开始，川普和马斯克对美国国际开发署(The United State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USAID)展开高频批评和行动，旨在关闭这一负责美国在海外一百余个国家援助项目的机构。
在前几天的文章中，我们探讨了川普和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 DOGE)是否有权力关闭由国会批准设立的USAID，同时也对川普和马斯克大肆传播的与USAID有关的虚假信息进行了事实核查。
今天的文章我们试图解释另外两个关键问题：
1. 关于USAID的大量谣言源头在哪里？又是如何发酵的？
2. 为什么要对准USAID？
种族主义者助推USAID谣言
近期，《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报道中梳理了马斯克的推文中与USAID有关的内容。记者发现，马斯克首次转发与USAID相关的内容是在去年12月9日，他转发了一名用户对一期热门播客《Joe Rogan Experience》的节目总结。
在当期节目中，网红主持人Joe Rogan邀请了一个名叫麦克·本茨(Mike Benz)的人，在节目中讲述他对USAID和互联网言论管理的研究和见解。这期播客的观看量接近200万次，播出后也引起了马斯克的兴趣。从那时开始，马斯克才开始经常转发与USAID有关的内容。
麦克·本茨是谁？根据公开信息，他在川普的第一个总统任期中，曾在国务院中担任过国际传播与信息政策部的副助理部长。
而根据NBC News的调查，从2017年起，本茨以Frame Game作为化名，在互联网上做播客或直播节目。“Frame Game”在视频中避免露脸，用声音与受众交流，在此期间，他推崇各种极右翼言论，包括“大取代理论”(Great Replacement)，该理论认为美国正在为了政治和利益而消灭白人种族。在其他视频中，Frame Game 称自己是白人认同论者，抨击多元化理念，并制作视频敦促白人观众在种族旗帜下团结起来。
到2018年，Frame Game的YouTube视频收到了多次警告和打击。2018 年秋天，Frame Game 将自己的视频设为私人视频，似乎完全退出了该频道，他的 Twitter 也消失了。
2018 年冬天，本茨开始在政府任职，他先在联邦住房和城市发展部担任负责公共事务的助理部长，为时任部长本·卡森撰写演讲稿。到了2020年，他来到美国国务院，在川普的最后一年任期中担任负责国际通信和信息技术的副助理部长。
本茨自诩为网络安全专家，从2022年开始在推特上谈论USAID。他将USAID资助一个非营利性机构编写虚假信息手册的行为诬陷为该机构实施全球互联网审查计划的证据。
被本茨作为证据的反虚假信息网站，现已停止运营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他发布了一波又一波的推文和几十个小时的视频，对USAID作为CIA的秘密行动部门进行了大肆渲染，他声称USAID工作人员试图中饱私囊，在国内外传播左翼意识形态，并对川普造成伤害。该理论声称，USAID是对美国人进行大规模审查的幕后黑手，也是操纵社交媒体、操纵选举和镇压不同政见的全球努力的幕后黑手。
其实本茨对USAID的描述基本没有跳出我们曾介绍过的各类阴谋论的叙事框架。只不过这次的幕后黑手，从历史上曾出现过的天主教教会、华人华工、外星人，变成了负责美国政府对外援助的一个分支机构。（可参考旧文《带你看清阴谋论：右翼阴谋论竟然是两百年前的老配方》）
本茨不仅自己生产内容，也频繁在各大右翼媒体，如福克斯新闻、One America News Network和Newsmax等平台中亮相。
乔治城大学的副研究员蕾妮·迪雷斯塔(Renee DiResta)在接受NBC News采访时说：“本茨每次都在玩同样的把戏。他挑选了一个恶棍，假装与中情局或某个‘深层政府’有联系，装出一副了解内情的样子，其实他只是在对公开内容进行断章取义。不过用户们似乎屡屡上当。”
本茨长期致力于传播相关阴谋论的行动逐渐获得了马斯克的注意，从2023年开始，马斯克不时与本茨发布的内容进行互动。到了2024年，这种互动更加频繁，根据《华盛顿邮报》的分析，马斯克在过去一年中转发、回复或提及本茨的次数超过 160 次，其中包括十几篇讨论 USAID 的帖子。
近期，随着川普和马斯克把舆论矛头对准USAID，本茨炮制的关于USAID的各类虚假信息被大规模放大，他本人的活动也愈发频繁，不但在2月12日再次登上Joe Rogan的播客，重复他的论调，还在右翼网红和媒体的节目中频繁亮相，进一步散播其阴谋论。
本茨的油管频道精剪出他在各平台谈论USAID的视频片段
为什么要针对USAID？
美国政坛过去对USAID需要改革的声音一直都有，甚至在传统基金会为川普炮制的2025计划(Project 2025)中，都单独用了一整章的篇幅来谈论如何改革USAID，以更加符合保守派的思想与目标。其中，并未提到要关闭这一机构。
但为什么川普在回到白宫两周后，突然选择对USAID动手？
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采访了USAID现任和前任工作人员以及外部专家，探讨了其中的原因。
在川普回到白宫的第一天，他签署的一份行政令要求重新评估美国的对外援助，并冻结几乎所有对外援助资金90天。该行政令称，美国对外援助组织“不符合美国的利益，在许多情况下与美国的价值观背道而驰”。
要知道，川普的此次任期有一大目标就是降低美国政府的赤字和债务水平，而马斯克的DOGE在官方语境中，也是为了这一目标而设立的。在川普上任的第二周，曾要求停发一切财政拨款，导致医保、社保等关乎民生的基本支出发不出来，一度引发了混乱和批评。而把削减支出的目标放在仅占美国财政总支出不足1%的国际援助上，对本土美国人的感知就不会那么显著。
曾在小布什政府中担任USAID负责人的安德鲁·纳齐奥斯(Andrew Natsios)认为，USAID相对较低的知名度使其很容易成为未来计划的试验案例。
纳齐奥斯认为，在这场削减开支的运动中，USAID很早就成为了目标，因为它相对默默无闻。“他们选择关闭USAID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后果在哪里？它在国外，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USAID负责全球健康事务的前助理署长阿图尔·加万德(Atul Gawande)博士说，这次削弱或解散USAID的努力可能是对政府解散其他机构的一次考验。他在采访中说，“USAID已成为美国政府（白宫）展示和完善其蚕食其他目标机构的试验田”。
奥巴马总统时期的前白宫法律顾问苔丝·布里奇曼(Tess Bridgeman)对NPR说：“我们应该担心，这是川普政府在未经国会授权的情况下单方面重塑联邦政府的努力。如果他们觉得可以对USAID这样做，那么马上会有下一个机构。”
通过这些前USAID和美国政府官员的观点，不难推测，USAID成为了川普新官上任之初，展示其执政目标的理想靶子，再辅以过去有像麦克·本茨这样的人制造了大量关于USAID的虚假信息，现在，只需要把这些内容拿出来，进一步转发放大和造势，就能为川普和马斯克用非法手段关闭USAID制造舆论氛围。
马斯克本人知道有关USAID的很多说法并不属实，周二他承认，联邦政府可能并没有向他与川普所说的那样，斥资 5000 万美元为加沙购买避孕套。但他恐怕知道，只要自己转发键按得够快；辟谣者就永远追不上造谣的步伐；他和川普也知道，只要他们迅速对USAID或其他联邦机构做出削减资金、裁撤岗位，甚至一刀切砍掉整个机构的决定，国会和最高法院也来不及做出适当的反应。
在川普2.0时代，USAID这样的例子不会是唯一，正如他在竞选时制造过的无数谎言一样，他从白宫里发出的这些虚假信息会成为他伤害美国法治与政治基础的破坏性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