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篇小说——税感记(连载之一)

夺江夺河文化 2025-03-12 16:04:56
文 / 樊 芳(湖北) 一 铁门外的世界之所以吸引人,因为疫情把隔离的日子拖久了。就算最近的距离有我们志愿者,居民要外出,没有社区开出的外出证明,想要越过这道铁门,比登天都难,因为小区已经出现了六个病例,也早已送去隔离。我们蹲点值守,就是看门、管人、防病毒、迎检查。每天四人两班,五天一轮换。一张桌子一横,两把靠椅一搁,几张人员出入登记表,一本小区三百余户的住户清册、一个测温仪、一瓶含量75%的酒精喷壶往桌上摆出来,表明这里是税务局的疫情防控值守点之一,而这个点就交给了我们二十几个税务志愿者。不过,市疫情指挥部三天两头会派人督查疫情防控纪律。我们除了严防死守病毒,盘查出入人员,再就是在这段时间内耐寒冻、守寂寞了。 我们时而起身跺脚,只在卡点四周转转。老远,小区里面有几个穿着花棉衣、花棉裤的男人往铁门这边溜达,慢慢地,隔着锈迹斑驳的老铁门,他们站住,往铁门外的世界深情张望,然后点燃烟,看蓝烟慢慢飘,从铁门里飘向铁门外,飘向毫无确定的空濛处。 老张见这几个花棉衣花棉裤的男人约好似的聚拢,热议时事。他骤然眉头紧锁,眼镜垮垮的,镜片一半遮住眼眶,一半透出口罩的雪白,那样子真想往上扶一把,却又慢条斯理地起身,说:“有情况罗。”便缓步过去,双手撑腰,隔两米远,对着那些花棉衣、花棉裤开始漫无边际地劝说。一团白气从他嘴里冒出,透过口罩的缝隙雾满他的镜片,他没动手擦,自待消散。政府指派税务局志愿者值守的疫情防控卡点不止这一个,但就这个是老旧的“三无”小区,无主管单位无物业无人防物防,总之,居民居住状况比较杂,平时,他们也自由散漫惯了。 “喜欢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几缕寒风,几棵老树,一架老铁门,两个守点人,抖抖索索的冇得好风光哦……回去呗回去。 唉,你们屋里呆,就是享福知道不?有福不享要折寿知道不?早点回去享清福呗,我们在为你们服务,不回家好好享福,也对不住我们每日为你们喝风吃冰冻。说实话,我们与你们不沾亲、不带故的,一个命令下来,个个跑得比狗都快…… 你莫逗留呗,病毒不认人的,惹上身,小命可就丢了,爹妈没人照顾。就算你进了隔离点,像坐牢的日子更不好对付。哎,想尝尝与世隔绝的滋味?你想吧?莫做梦!快回去呗!……” 那些穿花棉袄花棉裤的人,无论老、中、青,一听老张这番调侃,会酸爽会动容的。有人立马转身,留下一个臃肿远去的背影。也有人格外不吃这套:“我透透气,又不碍你何事,啰里吧唆,真烦人。” 老张很失望:“你想吹凉风,这里真不是好地方。武汉的高楼,楼上楼下把窗户锁得死死,防止空气到处钻。就算你不怕死,万一哪天你不小心染了病毒,难受呢?”那人一听,真晦气。眼前不是好惹的主,便缩头往家的方向回。 听到这话,我的双腿开始微微打颤,斜睨不怕死的老张,他神情坦然。我对他不怕死,心怀疑惑。新冠疫情首发湖北武汉市。武汉封城后,引发周边市州纷纷封锁交通要道,咸宁也封城了,离武汉仅一个半小时的距离,陆续增加到八百多病例,压得全市上下不敢喘粗气。按市工委要求,各单位相继组建志愿者队伍,分派到各社区、各路段、各小区值守卡点。时值春节,又因疫情交通管控,我一个单身汉就回不了老家,干脆向组织报名,申请做志愿者。而这老张为什么也来“凑热闹”? 我忐忑地问他:“明明你超龄了还来当自愿者,真不怕死啊?” “哪个不怕?疫情百年一遇,我们也头一回赶‘新鲜’。” “在家做什么不比这里自在,非来赶场子?!” “群里党办发通知,征集四十岁以下志愿者二名。我注意观察了两天,也确实没得年轻人再报名,他们全部派上了抗疫一线。坐屋里,我每天刷新闻刷到心尖发抖的,不如报名,为社会做点实事。再说,我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革命生涯开始倒计时罗,做一天和尚,真就要撞好一天钟。” 老张纯粹凭了一颗良心报名做志愿者,来这风口浪尖的疫情防控卡点值守。他是税源科的老同志,年纪已偏大也有糖尿病,据说前年国、地税合家时他被退下来,不再担任副科长。平时,他倒不闲,写写文章,在各级报刊发表过不少。此时,我看到,从铁门回到座位的他,一条浅灰绒线围巾护好他的脖子,寒风撩乱他的大奔头,他将手从白色橡胶手套里脱出来,抚抚灰白的发丝,把它们一点一点弄顺、弄妥帖。我忽然觉得,平日里有些清高、有着旧时文人模样的他,内心依然激荡着一份家国情怀。这份喟叹就在我心头荡漾出浪花,我的眼眶蓦然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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