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冥海参崴(二)

枢机道人 2023-03-26 22:02:38

作者:枢机道人

第三章

“慈,慈和……”

这家富户还算有钱,往年闹过几次饥荒,傅老汉也曾搭过几次粥棚,也经常接济同乡的穷人。

这会儿躺在床上,只见到他出来的气,见不到他进的气,呻吟着什么,没人能听懂

孝子贤孙跪倒一片,呜呜咽咽的人群中有带着卡尔梅克人的小帽,有把辫子绕着脖子缠着的,也有穿着僧道衲衣的,也有穿着朝鲜族长袍长裤的女人,朝鲜风的服饰上窄下宽,往地上一跪,活脱脱像个直角三角形。

傅家客厅的摆件是尤其的精致,雕龙刻凤或是雪容玉器,从老物件的档次就能知道主人的品位不俗。这时,老妇人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出门去问老萨满:“萨满安达拉,老爷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铜面具下,老萨满双目紧闭,口中喃喃做声,她的双臂上挂着用动物毛发结成的绺子,她头戴羽翎神帽,在月光的反射下,羽翎看上去纯净圣洁。她手边的牛皮腰鼓留下的岁月的痕迹依稀可见,中间的牛皮因为常年的击打而变得颜色深沉,牛皮上画着不知名的图腾在她轻击鼓面的瞬间,就像赋予了新生一样雀跃而动。

“快了,快了,就快来了”

老萨满自说自话,这是一整晚,傅老妇人唯一一句自己听得懂的话

“大神,谁来啊?是无常爷爷吗?”

“指望无常爷爷是指望不上咯,菩萨会来接他的”

一听说是菩萨来接,傅老妇人心情更加复杂,全家信佛,有菩萨接引,肯定是去极乐世界了,那也是个好的归宿。可想一想这么多年,自打小时候16岁嫁过来,当家的没跟自己红过脸,自己做姑娘的时候,娘家爹把自己嫁过来,就看中他这个人老实厚诚,人的一生多么的快啊,裹脚十年,从新婚燕尔到老夫老妻,生子四个,生女一双,夫妻相伴五十年,磕磕绊绊,我说要供佛就给我腾房间恭敬奉请,我说要布施就任我布施,布施出去的米面粮油从没跟我计较过,今天做这桩桩善事也算有菩萨来接引这等善果了。

“老神仙,我有件事情问你,他口里声声念念的什么我听不懂,能不能劳驾您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遗言要说给我们”

老萨满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来就向屋子里走去,进屋用右手在傅老汉的额头上来回这么一晃,老头就像回光返照一样眼睛稍微能开了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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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话就跟我讲!是人话是鬼话,我给你传个明白!”

傅老汉摇了摇头,也没有吭声就把头转过去了。老萨满见状,吩咐一应众人:“人暂时死不了,都别哭了,都各回各的屋去吧。“子子孙孙一听这话,都停止了啜泣,也知道累了,也知道饿了,折腾了一宿了,就这样,人就地散了

老萨满也累了一天,刚往外走,就听着声声异度时空来的哭声:

“老爷子留不住了“一个白的发亮的狐狸哭着说

“人都有这一天,早一天晚一天的,也别太难过啦,知道你保人也不容易”老萨满安慰道

“鬼差都来了!”那狐狸哭的更厉害了

“鬼差也各有行事作风,世道艰难,指不定怎么回事呢“

话音刚落,爱浑的铃铛声就传到了彻傅家的院子

“他刚才念叨的什么,你听见了吗?“爱浑问马拓道

“我修行浅,确实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你打开金册看看咱今天抓的对不对,别弄错了”爱浑忙嘱咐,谁也没注意到他眉眼下的一丝坏笑闪过。

“哎呀!不对,咱得走!咱要么是找错了人,要么是您拿错了令了,要么能是翻译糊弄彼得阎王吗?要么就是彼得阎王打盹了,怎么是个姓朱的!”马拓当时就慌了神,实习期,这么大的工作失误,是肯定要受处分的,轻则受杖,重则发配。这世道就是这样,做人做鬼,混个编制总是不容易,能有位子就在鬼里面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儿,怕背锅就更是人之常情,就算是阎王的错,难道还真的去敢跟阎王对质不成?而且阴间这秩序跟你也没有道理可讲

爱浑则不慌不忙,从马拓手里接过来金册,大喝一声:“朱猷松!”

床上的傅老爷子,身上没有动静,脚却一个激灵。转过身来,只见那鬼差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袍子上深红色的圆圈像是往外渗着血,两个上差带着高高的直筒平顶帽,一个帽子上画着四个金黄线的铜钱图样,一个帽子是纯黑色没有任何花纹。两人长得是人高马大,皮肤黝黑,腰间系着玉带,上面挂有铜铃、腰牌,手里也没有说书人讲的铁链铁棍。

“这不是鬼差吧,不是牛头马面索命吗?也不是黑白无常啊?”傅老爷子还在疑惑间又听一声:

“朱猷松!”

“啊?”

这一声不答还好,说话间爱浑从衣衫里就掏出来块不大的金印,长的四四方方,顺着老头的脑门子盖个章,只见老头三魂中,一个就直接飘了起来。

回头看着这个老臭皮囊,看看自己的华丽房子,从来也明白人世间所拥有的,不过是上天短暂寄存在你这里,就像你的灵魂,也一样是短暂寄存在这肉身。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只是人身不死,贪心不灭,修炼需要时间,顿悟只要时刻

说来也怪,明明爱浑他们手里没有任何铁链子,木枷子,盖了印后,傅老爷,哦不,朱老爷的一魂就真的跟着爱浑走,他去哪儿,鬼魂就跟到哪儿。说回这朱老爷,原是明思宗朱由检十世孙,当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先太子朱慈烺带着崇祯帝重建大明的遗愿随纯国公朱纯臣逃亡,不期时运不佳被李自成擒获,先太子本欲殉国,却被李自成另眼相看,封为宋王。结果吴三桂放满人入关,李自成兵败被杀,先太子继续辗转流亡。先是去了河南府,上了老君山修道,后去杭州灵隐寺学佛,结果遇上来学佛的倭人,后又跟随倭人逃亡倭国。寤寐之间,丝毫不敢忘先帝遗训,于是在倭国辗转来到内兴安岭,企图重走满人入关的老路。可语言不通,财力不济,与旧部也失去联系,复国无望,几代之后,也没人再敢去想那掉脑袋的事儿了。就这么的,在这个民族的交界处,多的是长毛碧眼,也多的是鼠尾小辫,甚至是高丽倭国,有这么一支皇家后裔一直借用满族傅姓代代生存。

“他刚说的什么啊太爷?”

“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背他老朱家族谱呢,他不想被毛子的鬼差抓去来世做了沙俄人。”

“但是咱们抓回去,不也一样是送牢里么?”

“还是有一点区别的,天机啊,天机。咱先把魂扣走,半年后到他死期,那个时候再做分说”

顺着爱浑一行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老头喊来老妇人端水来饮,看上去竟像是病好如初了,只有他本人感觉自己记不住事儿了,冥冥之中也有预感,自己不久于人世了。

说回爱浑一行,捉了朱猷松的魂魄后,就奔阴司衙门返还。行至半路,只见那老萨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爱浑,每个人最终都会得到救赎,Nama ārya kşitigarbhāya !“

老萨满说完,就消失在了阴森的迷雾中,留下爱浑一行若有所思

第四章

“听说双城子那边守兵换了个毛子将军来”

“双城子那边好说话吗?”

“好不好说话,兜里也没钱孝敬啦”

“最近怎么了,风声这么多,新来的阴兵不会来抓咱吧”

“不想去下油锅,我也不想去钉十字架”

坟头上杂七杂八的声音此起彼伏,月圆之夜,人也好,鬼也好,总是会比往常情绪更加波动。这时坟里面有个十六七的孩子说:

“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投了胎吧,反正大清也不要咱了,活着也没拼出来个结果”

“你他妈的小杂种!”一个黝黑的满族大汉对着孩子骂道:“这个亡国奴,你自己去当!你也配姓宁古塔?”

孩子怯生生的说:“那不当沙俄的奴?回山海关还不是做汉人的奴?大清没了,醒醒吧”

孩子她妈这时候出来护犊子讲:“你也行了,哲尔齐,孩子小不懂事儿,再说满人没倒的时候,你不也就是个家奴,什么这奴那奴的,都是下九流,谁比谁好哪儿去?

女人话说完,寂静的山岭又恢复了沉默,半晌,完颜治说:“不行就问问太爷的意思,他去拿了人,一会儿就会回来。咱们总这么等也不是个事儿,活着的时候我带你们造毛子的反,死了也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汉人有个女诗人曾经有过一首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们怎么也不至于不如个弱女子!”

月落星沉,接近拂晓。爱浑一行若有所思的行走在林间路上,完颜治老远就去迎接

“太爷,我想,不行就再试一试。有传言说双城子换了人手”完颜治试探的问爱浑

“不行,上次咱们的人过关,被发现了,折了800多个弟兄,扔油锅里炸的细酥,小阴风一吹,把眼珠子吹飞3米,你都忘了?!”爱浑想都没想回答道

“太爷,我们远的死这43年,近的死这也有12年了,眼看着旧坟边上起新坟,孩子们也都不容易,您老确实辛苦,在衙门办差也很不容易,没有您暗地里给我们的照顾,我们也没有这栖身之地。您能不能再为我们打听打听,看看给孩子们谋条生路,确实不想去投胎做长毛,但咱也总得有个归处不是?要是再不行,就干脆趁着双城子人手新来的,咱们就拼一把了,能闯过关就闯过关,闯不过,就当为大清……”

大清两字一说出口,完颜治就像噎住了一样,把后面的话自己吞下去了。

“老将军,你别急,我去拿这小子的时候,看见了老巴雅拉萨满,她说的话啊,我就悟了一路,我觉得你们先等等,她说每个人都会得到救赎”

爱浑说着,回头看了看朱猷松面无表情的跟着,继续说道:

“我也这阵子总有一种变了天的预感,可能我在这也呆不长了,老朋友,我只跟你一人说,我最近总是心跳的慌慌的,就像有一种能量在牵引我,我性格也跟着比前几年柔和很多了。”

“我看要不你再安抚安抚老少爷们们,我在去打听打听”

完颜治听完爱浑的话,马上来了兴致,就要迎接爱浑去坟头喝他那十月初一家里给送的酒,爱浑则表示,今天赶着回去复命,就绕个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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