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狸之死——北魏南征,饮马长江水,一代雄主拓跋焘死于太监之手

诗情画音儿 2025-01-20 11:46:23

“胡骑饮江水,佛狸殁卯年。”鲜卑铁骑曾一度抵达长江之畔,这是北方民族首次触及这条南方的天堑。江南百姓用最恶毒的童谣诅咒着这位被称为“上帝之鞭”的入侵者。面对浩瀚无垠的长江,拓跋焘最终选择了撤退。

小小的盱眙城内,仅有的两千八百名勇士成功抵御了北魏数十万大军长达一个月的猛烈围攻,给拓跋焘带来了他军事生涯中最为惨重的一次挫败。

北方的战马自此再未南渡长江,这一停便是百年。然而,在那之后,宫廷内部风波不断,太子卷入商业丑闻,曾经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箭雨中如履平地的征服者——北魏雄主拓跋焘,却孤独地死于一名卑微宦官之手。

拓跋焘带领主力大军直扑彭城。此时,彭城虽然兵力充足但粮食匮乏,江夏王刘义恭打算放弃彭城向南撤退。有人建议前往郁洲(今江苏连云港),通过海路返回南京。

然而,刚刚从前线返回的沈庆之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认为应向北前往历城,因为那里粮食丰富且敌军较少。

沈庆之献策,利用箱子和战车构建车阵,将两位王爷、王妃及郡主安置在中央,由精锐部队在外围护卫,以此方式安全北上。沈庆之深知,只要北方据点仍有大军驻守,魏军无论如何都不敢长期滞留在江淮地区。

刘义恭决心已定,却难以抉择该采纳谁的建议。长史张畅坚决反对逃跑,他慷慨陈词:“如果历城或郁洲确实可行,我怎会不极力赞成!如今城中缺粮,百姓虽有逃亡之心,但暂时无法离开。一旦军队行动,百姓必然四散,我们恐怕连一个安身之地都找不到。尽管城中粮食不多,但尚可支撑一段时间,怎能舍弃安稳而选择危险?若刘公执意要走,我愿以颈血溅于您的马蹄之下。”

武陵王刘骏素来刚烈,他对刘义恭坚定地表示:“叔父身为总指挥,去留之事非我能干涉,但我作为城主,倘若弃城而逃,实在无颜面对朝廷,宁可与这座城共存亡!”

刘骏是宋文帝刘义隆的第三个儿子,自幼聪慧过人,读书速度极快,才华横溢,文章写得华丽,同时擅长骑射。由于长期随军征战,他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体格健壮,文武双全,胆识过人。然而,他也有一些缺点,如喜好女色。

刘骏后来继承了皇位,但因其与母亲乱伦、强娶表妹等行为,被批评为荒淫无度,算不上一位贤明的君主。不过,他在彭城之战中的防守策略对整个战局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北魏军队像狂风骤雨般攻到了彭城,拓跋焘在南山戏马台搭建毡帐,并登上亚父冢(范增之墓)远眺城中动静。这座承载着楚汉文化的城市,曾是楚霸王项羽秋风戏马的地方,如今在重重甲兵的守卫下依然坚不可摧。

拓跋焘深知攻城并非魏军的强项,于是采取心理战术来探查敌军虚实。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外交交锋,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古彭城见证了这场南北朝时期的精彩较量。

为了试探守军情况,拓跋焘派被俘虏的宋军将领蒯应来到彭城小市门下向城上守军喊话:“魏王问候安北将军(刘骏),我们长途跋涉十分疲惫,如果有甘蔗和美酒,请分一些给我们。”

守军中有认识蒯应的人急忙打听消息:“你们的大王亲自来了吗?”

蒯应回答道:“确实是他亲自前来。”

守军又问:“现在在哪里?”蒯应用手指向西南方向。接着问道:“有多少兵马?”

蒯应回答说:“大约四十万大军。” 守将迅速将这一情况汇报给刘骏。

刘骏沉稳地回应:“给他两壶美酒,一百根甘蔗,并告诉他如果北方有骆驼,可以送几只过来。”

次日清晨,魏国使者、北部尚书李孝伯带着骆驼、貂皮和骡子来到小市门下。城头戒备森严,李孝伯一身白衣,仰望高城轻笑道:“大王有旨:希望与安北将军相见。太尉和安北将军暂时出城吧。我并不打算攻打此城,安北将军何必让将士们如此辛苦守备呢?这些骆驼、骡子和马匹都是北方特产,貂皮送给太尉,骆驼和骡子则赠予安北将军。”

彭城的城门缓缓打开,长史张畅从容地走出城门。武陵王刘骏身穿随从服饰,与几位随从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观察。

张畅对李孝伯说:“安北将军向魏主致意,时常思念相见的机会。然而,作为臣子,不能私自与境外之人交往。我大宋将士为保护百姓戍守边疆,虽辛苦却毫无怨言!你所说的诏书之言,适用于你们国家,但在这里并不适用。”

李孝伯反问道:“你们的太尉、安北将军,难道不是人臣吗?”

张畅回答道:“是的。”

李孝伯继续说道:“我们朝廷统治着众多国家,普天之下,无人不服从。即使是邻国的君主,为何不能称诏于邻国的大臣?又何必急急忙忙关闭城门断绝桥梁呢?”

张畅神色平静地说:“您所说的这些,在中华大地并无先例,更何况诸王身份尊贵,怎能轻易谈及邻国君主之事。两位王爷因为魏军尚未完全布阵,士兵疲惫不堪,城中拥有精锐部队十万,人人愿意效命,唯恐轻敌冒进,所以暂时关闭了城门。待兵马休整后,再共同商议战事,择日决战。”

李孝伯轻蔑一笑:“军队的命令和执行,本就是主将的职责所在,应当依靠军法号令,何须毁桥闭门?困守孤城,还说什么十万大军夸大其词?我也可以说我有百万良马,但这又有何意义?”

张畅平静地回应道:“王侯设防,岂能仅凭法令。如果我要夸耀,完全可以声称有百万大军,但何必用十万来夸大其词呢?北方草原盛产马匹,无需以马匹数量自夸。”

李孝伯目光流转,语气变得柔和:“南北交通中断,消息断绝,太尉与安北年少,皇上对此深感忧虑。若要派遣使者前往江南,我可以护送。如果没有马匹,我国愿意提供坐骑。”

张畅随口回应道:“这里有许多小路,使者早晨出发晚上就能回来,就不必麻烦魏主了。”

李孝伯仰头大笑:“听说水路已被白贼截断。”

所谓“白贼”,是指那些为了逃避国家的赋税和劳役而逃到南朝的北方移民。由于他们的户籍是白色的,因此被称为“白贼”。

张畅仔细打量了李孝伯一番,问道:“你穿着白衣,难道也称自己为‘白贼’?”李孝伯哈哈大笑:“如今的‘白贼’,就如同过去的黄巾军、赤眉军一样。”

张畅立即回答:“黄巾军、赤眉军似乎并不在江南。”

李孝伯补充道:“不在江南,也不在青州、徐州。”

张畅话中有话地说:“现在青州、徐州确实有贼人活动,但并非‘白贼’。”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言辞犀利,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寒风席卷过广袤的荒原,呼啸着扑向大地。数十万魏军骑兵的弓弦发出铮铮的声响,与城墙上随风飘扬的旗帜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李孝伯突然话锋一转,言辞犀利地说道:“王玄谟不过是个普通人物,南方为何让他担任先锋,导致了惨败?自从我们进入这片土地七百多里以来,竟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邹山那般险要之地,本是你们所倚仗的,然而前锋刚到,守将崔邪利便躲入洞穴中,被我军将领拖出。主上宽宏大量,赦免了他,并留在军中。”

张畅冷静地回应道:“王玄谟只是南国边陲的一个小将领,并非国家的核心人才,仅仅是一个先锋罢了。在我大军尚未到达之前,王玄谟趁着夜色撤退,导致了短暂的混乱。至于崔邪利的失败,对国家并无大碍!魏主用数十万大军对付一个小小的崔邪利,这算得了什么?入境七百里未见抵抗,那是由于太尉和安北将军的高明策略,这是军事机密,不便透露。”

李孝伯威胁道:“主上并未打算围困此城,而是亲自率领大军直取瓜步。如果南方事务顺利解决,彭城自然无需围攻;若不成功,彭城对我们来说也无足轻重。现在,我们的大军即将南下,饮马于江河之上。”

张畅神色镇定地说:“你来去自如,悉听尊便。若是你们的战马真的能饮长江之水,那真是违背天理。”

李孝伯以其敏捷的口才闻名北方,而张畅在面对数十万鲜卑铁骑时,依然从容不迫,应对自如,言辞优美,举止得体。

李孝伯及其随从们互相看了看,不禁感叹,两人惺惺相惜。即将分别之际,李孝伯看着张畅说:“长史请多多保重,虽然我们近在咫尺,却不能握手告别。”

张畅回答道:“君自珍重,天下不久便会太平,若您有机会回到宋朝,今日便是我们友谊的开端。”

双方的辩论以平局告终,拓跋焘未能从张畅口中获取任何有价值的军事信息。

一声令下,鲜卑大军蜂拥而上,架起云梯攻城。宋军顽强抵抗,成功击退了敌人的首次进攻。当宋军士兵正紧张地等待下一轮攻击时,却发现数十万魏骑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军并不了解彭城粮食短缺的情况,因此对彭城的攻击仅是试探性的。在遭遇宋军顽强抵抗后,拓跋焘担心会重蹈悬瓠之战的覆辙,决定停止围攻,并调整了作战策略,采取了一种跨越城市的进攻方式。他没有选择与宋军在彭城和寿阳等主要防御城市进行纠缠,而是绕过这些坚固据点,直接向宋朝首都建康推进。

这种“越城”战术在二战中被广泛应用并发展成为一种成熟的军事理论。美国将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和切斯特·尼米兹在太平洋战场上运用这一策略,不再采用传统的逐步推进方式,而是选择了跳跃式前进、逐岛攻克的方式。他们利用海军的优势,避开日军的重点防守区域,快速突破防线,取得了显著战果,并将这种战术命名为“蛙跳”。

实际上,“蛙跳”战术的首创者并非麦克阿瑟或尼米兹,而是北魏时期的拓跋焘。相比起越岛作战,越城作战的风险更大。当时美军已经在太平洋战区获得了绝对的制空权和制海权,这使得越岛作战相对容易实现,而海军则成为了其行动的关键支撑力量。

对于魏军而言,骑兵则是其实施越城作战的核心支持。然而,由于魏军无法完全掌控整个战场,因此面临的风险极大。一旦济南、彭城和寿阳等地的宋军切断魏军的补给线并进行包抄,就可能导致魏军全军覆没的局面。

拓跋焘展现出非凡的大气魄与军事才能,堪称军事天才。北魏军继承了游牧民族的传统战术——就地取粮。《孙子兵法》中有言:善于用兵的人,能够从敌人那里获取补给,这也是蒙古大军能够横扫天下的关键因素之一。采取以战养战的策略,并进行闪电式的攻击,直接冲击敌军的核心地带。拓跋焘再次发动了迅速的进攻。

魏军兵分三路向南推进,目标分别是山阳(今江苏淮安)、横江(今安徽和县)和广陵(今江苏扬州)。当他们抵达淮河时,先头部队紧急制造了数十艘木筏,成功渡过了淮河,出现在淮河南岸。守卫淮河的宋军对魏军的突然出现感到措手不及,纷纷溃散逃离。

魏军跨过淮河后,在盱眙与前来支援彭城的一万宋军相遇。宋军将领臧质派遣部将抢先占领了盱眙城东的高地,在高地上建立了两座营垒,自己则在城南驻扎,依靠地形优势形成了犄角之势来抵御魏军。

魏军全力攻打东山的两个营垒,臧质因惧怕魏军的强大实力而不敢出兵救援,最终导致这两个营垒被攻破。随后,魏军转向臧质的大本营发起进攻,臧质无力抵抗,只好丢弃所有辎重装备,仅带领七百人逃入盱眙城内。

拓跋焘绕过盱眙继续南下,直至长江边,到达瓜步(今南京市六合区东南的瓜步山)。在那里,魏军拆毁房屋、砍伐芦苇制作竹筏,声称要渡过长江。

南京城内外立即进入戒备状态,宋国调动全国水军保卫长江防线,规定王公以下的贵族子弟都必须参军。

太子刘劭坐镇石头城指挥水军,一列列战舰密布江面,江边营寨相连,从采石矶一直延伸到暨阳,绵延六七百里。

刘义隆登上石头城,远眺大江对岸奔驰的鲜卑骑兵,不禁面露忧色,内心深感自责。他对江湛说道:“北伐之事支持者寥寥,如今百姓劳苦怨声载道,我们实在难辞其咎。给人民带来如此多的灾难,这都是我的过错。”

想到檀道济,他不禁叹息:“若檀道济尚在,怎会让胡马肆意至此!”

尽管面临困境,刘义隆并未坐以待毙。他决定发动间谍战,派遣大量特工潜入江北,进行破坏行动,在村庄中放置了有毒的野葛酒。

一顶金色大帐矗立在雄伟险峻的瓜步山上,新辟的山路蜿蜒而上。拓跋焘站在山顶,俯瞰滚滚东流的大江,眼前千帆竞发、万垒林立。凄风冷雨让他感受到江淮地区的寒意,这里的冬天并不像塞北那般严寒,长江也不会如黄河一般千里冰封。即使拥有铁骑万千,却无处施展。

宋军四处破坏,各地官府撤退时焚城毁粮,江淮百姓纷纷逃散,粮食也被带走,魏军几乎无法获取任何补给。冬季来临,旷野中只有凛冽的北风。彭城和寿阳两座淮北重镇依然未被攻克,威胁着魏军的补给线。

渡江作战简直如同儿戏,不仅缺乏战船,就连习惯于马背生活的鲜卑勇士也难以驾驭颠簸的船只。赤壁啊!赤壁!拓跋焘喝了一口从河北用骆驼驮来的水,凉意传遍全身。他有一个习惯,从不饮用河南的水。

由于军事压力,无法攻下建康,只能选择撤军。果断决策是拓跋焘最显著的特点之一。魏国的使者带着骆驼和名马前往南京城,提出议和请求,并建议两国进行联姻。刘义隆也有意结束这场已经蔓延至家门口的战火,不愿再继续扩大战事。

宋国使者田奇带回了各种珍稀果品作为回赠礼物。在接待过程中,拓跋焘直接取过黄柑品尝起来,还畅饮酃酒。

旁边有侍从低声提醒他食物中可能含有毒药,但拓跋焘并未理会,而是抬头望天,随后把孙子拓跋濬叫到身边,真诚地对田奇说道:“我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并非为了追求功名利禄,只是希望两国能够和睦相处,停止战争,缔结友好关系。如果宋国愿意将公主嫁给我的孙子,那么我也愿意让我的女儿嫁给武陵王,这样我们两国之间就不会再有一兵一卒南下。”

尽管太子刘劭及朝廷众臣都支持与北魏联姻,但刘义隆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一提议。与北魏建立姻亲关系意味着承认两国具有同等的地位,这会损害南朝作为华夏正统的地位,因此刘义隆坚决不同意,在他的统治期间绝不会放弃中原地区的主导权。

即便联姻未能达成,但由于粮草短缺,魏军也无法在江淮地区长期驻扎。一个月后,即公元451年(元嘉二十八年)正月,拓跋焘在瓜步山召集大臣们举行盛大集会,随后魏军沿江点燃烽火信号,开始撤军。

99望着那被火光照亮的滔滔江水,拓跋焘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江南的人们比他想象中的敌人更加顽强,他们的组织能力、纪律性、作战技巧和坚韧不拔的精神超乎常人理解。南朝是否会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旋。

江水汹涌澎湃,一浪接一浪地扑向岸边燃烧的火焰。宽阔的江面水汽蒸腾,与浓烟交织在一起,一片朦胧。拓跋焘骑上马背,恋恋不舍地再次凝视着滚滚东流的江水。对岸究竟是怎样的国度?那里也有草原和沙漠吗?或许只是一片片小岛。“岛夷!岛夷!”他低声安慰自己,“回家吧,回家吧。”

由于和谈破裂,宋军在撤退途中展开了顽强的抵抗。山阳太守萧僧珍决堤放水,利用池塘之水淹没了魏军的行进路线,迫使他们绕道向北撤往盱眙。尽管盱眙只是一个小小的城池,但其太守沈璞却展现出了非凡的战略眼光。

早在王玄谟围攻滑台之时,江淮地区还未受到战火波及,沈璞便已预见到盱眙在未来战争中的关键地位,着手加固城墙、囤积粮草与武器,为可能到来的战事做足了准备。

当魏军大举南下侵袭江淮时,许多地方官员毫无防备,纷纷弃城而逃。面对众人劝他撤离至南京的建议,沈璞坚决拒绝,并慷慨陈词:“敌人来犯正是我们效忠国家、建立功勋之时,怎能轻易离开?历史上从未有过数十万大军围困小城而不败的例子,昆阳之战与合肥之战便是明证!”臧质战败后退入盱眙城内,依靠沈璞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继续进行英勇抵抗。毛泽东同志曾高度评价臧质为“豪杰之士”。

所谓的英雄豪杰,往往是那些武艺高强、好勇斗狠之人。当两位豪杰狭路相逢时,若不较量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这场相遇的精彩?恰在此时,拓跋焘向臧质索要一坛美酒。由于盱眙城内粮食充裕,而魏军正面临粮荒,拓跋焘便施以心理战术,试图探明守将臧质的实力深浅。

臧质本就是个泼皮无赖,一心想要报淮水之战失利之仇,于是用激将法回应:他竟然装了一罐尿液送给拓跋焘。即便是慈悲为怀的佛祖,也会对如孙猴子般顽劣的家伙给予惩罚,将其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同样地,生性骄傲的拓跋焘看到此物后怒不可遏,愤怒的情绪蒙蔽了他的理智,让他忽略了“将帅不可因一时之气而贸然开战”的军事原则。

一夜之间,北魏军筑起了长长的包围圈,并从东山搬运土石填平沟壑,在君山河上搭建浮桥,切断了盱眙城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拓跋焘立誓攻占这座小小的城池,擒获胆大包天的臧质。

尽管如此,拓跋焘还是保持了几分冷静。如果是在旷野中交战,凭借鲜卑骑兵的优势,他可以轻易击败臧质那区区两千六百人的队伍。但现在敌人躲在坚固的城墙之后,攻城并非鲜卑族的强项,且缺乏必要的攻城装备。

为了震慑守军,拓跋焘给臧质寄去一封信,随信附上了锋利的刀剑:“我派来攻城的军队并非我国主力,东北方向的是丁零人和匈奴人,南边则是氐人和羌人。假如丁零人阵亡,正好减少了常山一带的叛乱;匈奴人丧命,则削减了并州的匪患;至于氐人和羌人的死伤,也相应减少了关中的麻烦。你可以放手去杀!”

原本打算恐吓对方的拓跋焘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更加能言善辩的对手。

臧质回信措辞尖酸刻薄:“我已经看完了你的信!你真是狡猾至极,仗着自己骑马的优势屡次侵犯我国边境。你知道我们为何会败退吗?难道你没听过一首童谣‘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吗?我们故意撤退是为了让你有机会饮长江之水,而你的死期已定,谁也无法改变!如今你前来送死,我又怎能让你活着回到桑干川享福呢?如果你幸运的话,可能会被乱兵所杀;要是不幸被俘虏,我会用铁链锁住你的脖子,让一头小毛驴驮着你,一直押送到都城。至于我自己,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即使天地无情,让我被你打败,即便把我剁成肉酱、碾成粉末、千刀万剐,我也无所谓!想想苻坚的命运吧,你的智慧和军队能比得过他吗?你就安心攻城别走了,要是粮食不够吃,我供给你。你送来的刀剑我收下了,是不是想让我挥刀斩了你?”

读完这封回信后,拓跋焘气得浑身颤抖,愤怒地命令工匠打造一张布满尖刀利刃的大铁床,并恶狠狠地喊道:“一旦攻破城池,抓住臧质,就把他放到这张铁床上。”

拓跋焘再次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臧质将拓跋焘的信件抄录多份,散发到北魏大军中,以此削弱北方各民族士兵的士气,并悬赏重金:“杀死佛狸者,封万户侯!”

激烈的攻城战拉开了帷幕。宋朝军队英勇抵抗,一次次击退了魏军的猛烈进攻。魏军利用钩车试图勾住城楼,但守军迅速从城墙上抛下铁链,紧紧锁住了这些钩车。双方士兵齐声呐喊,用力拉扯铁链,使钩车无法撤回。

到了夜晚,守军通过大桶将敢死队员悄悄降到城外,他们成功切断了魏军的钩索,并将钩车拖入城内。次日清晨,魏军转而使用冲车攻击城墙,然而盱眙城墙坚固无比,每次冲撞仅能造成轻微损坏,留下些许碎石和土渣。

拓跋焘心急如焚,亲自指挥作战。魏军组织了多个梯队进行肉搏登城,士兵们如同蚂蚁般不断攀爬城墙,即便跌落也毫不退缩,直至牺牲,伤亡人数数以万计,尸体堆积如山,几乎与城墙等高。经过整整三十天的激战,盱眙依然屹立不倒。

此次攻城失败成为拓跋焘生平首次重大挫败。为了报复,魏军沿途屠杀宋国百姓,所经之地一片荒芜。春天归来时,燕子找不到旧巢,只能在树林中筑新窝。此役导致两国均遭受巨大损失,江淮地区满目疮痍,魏军伤亡过半,国内民怨沸腾。拓跋焘因此变得愈发暴躁,最终引发了一桩太子冤案。

太子拓跋晃在代理国政期间,权势极大,他利用亲信获取特权,经营庄园并涉足各类商业活动,积累了大量财富。

高允对公私界限划分得十分清楚。作为一国之君,在家天下的体制下,没有必要追求个人私利。经商有竞争,竞争会带来冲突。作为太子,这样做实在不明智。

北魏政府严禁官员经商,认为这会导致不公平竞争,减少民众收入。官员经商比贪污受贿更为恶劣,因此北魏制定了严厉的法律,“犯者十匹以上皆死。”然而,巨大的利润诱惑使得禁止官员经商变得异常困难。尽管如此,拓跋晃并未听从高允的忠告,继续我行我素,最终酿成祸端。

拓跋晃的亲信仇尼道盛和任平城,倚仗太子的权势,肆意妄为,甚至得罪了皇帝身边的宠臣太监。这一系列行为不仅损害了太子的形象,也为后来的政治风波埋下了隐患。

这个被拓跋焘近期极为信任的太监名叫宗爱。他的身世卑微,背景成谜,不知从何而来,因犯罪而被阉割。

宗爱聪明机智,处事圆滑,工作高效,因此屡获晋升,最终成为中常侍(皇帝的顾问),负责照料拓跋焘在南征期间的生活起居。在瓜步山的大赏群臣仪式上,宗爱被封为秦郡公。北魏对宦官的态度与其他官员相同,他们既可以在京城任职,也可以外派到地方担任官职。

为什么拓跋焘会如此宠信一个太监呢?自从刘洁和崔浩事件后,拓跋焘几乎得罪了所有的鲜卑贵族和亲信汉臣,深切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感觉。就像秦始皇一样,尽管生前权力至高无上,但死后尸首腐烂也无人问津。

那些敢于决断、善于征战的帝王往往是最孤独的,于是身边的太监便成了他们最亲近的人选,很多军政事务也会交由这些太监处理。宗爱性格狡猾且脾气暴躁,利用这一机会进行了一些非法活动。由于害怕太子拓跋晃对他下手,他搜集了仇尼道盛和任平城的罪证,等待时机向他们发难。

近来,一连串的政治和军事挫折让拓跋焘感到十分焦虑。虽然他已经终结了自公元308年匈奴人刘渊称帝以来长达一百四十多年的北方分裂局面,但他深知前秦天王苻坚的教训仍然历历在目。

北方各个部落暗流涌动,稍有不慎,数十年精心构建的帝国大厦便会瞬间崩塌。这些日子以来,拓跋焘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只要一合上双眼,那奔腾不息的长江之水便浮现在他的眼前。

宗爱在拓跋焘身旁绘声绘色地诉说着仇尼道盛与任平城的诸多过错,这使得拓跋焘听罢怒火中烧。他猛然间将手中的酒杯用力掷向地面,厉声喝道:“太子每日所思何事!聚敛钱财岂是太子应为之事?如今国家动荡不安,文教尚未兴盛,若国破家亡,那些庄园财宝又怎能保全?仇尼道盛和任平城二人非但未教导太子修身处世治国理政,反倒唆使他去经商逐利,简直胆大包天。传我命令,将此二人斩首示众,并严查此事,东宫中凡与此事有关之人,不论官职大小,一律处死!”

拓跋焘的愤怒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清算行动,仇尼道盛和任平城被斩首于闹市之中,而与此事相关的众多东宫官员也被牵连致死。太子拓跋晃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害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最终因忧虑过度而病逝,年仅二十四岁。

这件事只能归咎于太子用人不当。自古以来,乃至当今社会,许多高官自身廉洁自律,但其下属却打着他们的旗号肆意妄为,不仅败坏了名声,还给人留下了把柄。

当他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时,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眯着一双醉眼问道:“高允在哪里?怎么没见到他?”宗爱略带不满地回答说:“高允已经很久没有进宫了,无论是当值还是不当值都不见他的身影。”

在皇上有旨不久后,高允踏入宫殿,他边走边哭,悲痛得无法自已。拓跋焘深感惋惜,放下酒杯泪流满面,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让他离开皇宫。

周围的侍从疑惑地问:“高允为何哭泣,陛下又为何如此悲伤?”

拓跋焘叹气道:“崔浩被处决时,高允本应一同受罚。由于东宫的恳求,他才得以保命。如今东宫已不在,因此高允见到朕时感到格外伤感。”

此时此刻,宗爱心中充满了恐惧。拓跋焘的性格变化莫测,说不定哪一天他会想起儿子的好,那时自己恐怕性命难保。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一个邪恶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

次年二月,传来拓跋焘驾崩的消息。宗爱暗中策划了这场谋杀,手段极其隐秘,史书并未记载具体细节。一代雄主未能战死沙场,却不幸被奸臣所害。命运无常,谁能预料呢?

与东晋孝武帝司马曜之死相似,无人调查拓跋焘的确切死因。权臣们就立嫡皇孙拓跋濬还是立三皇子东平王拓跋翰为新君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久久未能达成一致意见。

宗爱曾得罪太子拓跋晃,并且与拓跋翰关系紧张,因此两人都不愿支持他。尽管地位低下且无军事力量,但宗爱心机深沉。他秘密召见六皇子拓跋余进宫,假传赫连皇后(赫连勃勃之女)的命令召集权臣入宫议事,在宫门内设下伏兵。

大臣们毫无防备地进入皇宫,被隐藏的宦官们一拥而上杀害。宗爱扶持拓跋余登基,掌控朝政大权。然而,拓跋家族继承了游牧民族的勇敢和刚毅精神,新皇帝拓跋余对宗爱的专横极为不满,意图削弱其权力。

宗爱抢先一步,在一次祭祀活动中安排小太监刺杀了皇帝。

宗爱的胆量令人震惊,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续杀害两位北魏皇帝,其中一位是威名远扬的太武大帝。他依靠一群宦官完成了这些惊天之举,这表明勇气才是真正的力量所在。不过,这种行为也揭示了权力斗争中的黑暗与残酷。

一个人无法永远凌驾于整个国家之上,无论是皇帝还是宗爱都无法做到。此时,一个针对宗爱的密谋集团已经形成。这个集团的核心成员包括南部尚书陆丽、殿中尚书长孙渴侯、源贺以及羽林郎刘尼,其中后三位都是禁军高级军官。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他们的姓氏看似汉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些名字是在孝文帝推行汉化改革后改用的。

比如源贺本名秃发破羌,为南凉开国君主秃发傉檀之子。南凉覆灭后,其父秃发傉檀遭后秦的乞伏炽磐所杀,秃发破羌历经艰辛前往平城投靠北魏。

据《刘裕拓跋珪卷》记载,南凉的秃发鲜卑与北魏的拓跋鲜卑实则同宗共祖,秃发部始祖匹孤乃是北魏先祖神元皇帝拓跋力微的兄长。因其出众的容貌和卓越的才智,深受拓跋焘赏识,特赐“源”姓于他,这一做法后来竟成为日本皇室的一种习俗。

秃发破羌自幼生活在凉州,在北魏攻打北凉时担任向导并立下战功。此后,他在战斗中总是冲锋在前,因此得到了“源贺”的称号。值得一提的是,著名的女将军花木兰曾是他的部下,但关于花木兰的历史真实性仍存在争议,这个问题我们将在后续讨论。

陆丽的本姓为步六孤,来自代地,其祖先可以追溯到中亚地区。刘尼则是独孤匈奴人,而长孙家族则是北魏皇室的重要支系之一。由此可见,这个密谋集团主要由鲜卑贵族组成。尽管没有汉族豪强参与,但有一位汉官为该集团提供了策略建议,那就是中书侍郎高允。

高允之所以能够加入密谋集团,原因有二:首先,在北魏的所有官员中,只有他敢于公然挑战宗爱的权威;其次,他是前太子拓跋晃的老师,而密谋集团计划拥立的新皇帝正是拓跋晃之子拓跋濬,即拓跋焘的嫡孙。这一事件表明,在崔浩之狱之后,汉人在北魏政权中的地位已经被边缘化。

在东庙之变中,宗爱暗杀了拓跋余,羽林军官刘尼也在现场。

当刘尼提议拥立皇孙时,宗爱大吃一惊,说道:“你真是个大傻瓜,如果皇孙登基,他怎能忘记正平年间我们对他父亲的所作所为!”

刘尼疑惑地问:“那该立谁为帝呢?”

宗爱镇定自若地回答:“等回宫后,再挑选一个吧!还有两位可以选择,临淮王和广阳王。”

然而,宗爱并不知道,刘尼已经加入了支持拓跋濬的秘密集团。刘尼迅速将消息告知了另一位密谋者源贺,而源贺与长孙渴侯掌控着禁军。他们二人找到陆丽等人商议对策,高允果断决策,策划了一场军事政变。

源贺与长孙渴侯率领禁军控制了皇宫,刘尼和陆丽则负责寻找并护送皇孙进宫登基。两人骑马出城,找到了年仅十三岁的皇孙拓跋濬。陆丽抱着皇孙骑马回到平城,并进入皇宫。

随后,刘尼带领一部分禁军返回东庙,向驻扎在那里的羽林军喊话:“宗爱弑君,罪大恶极,皇孙已登基为帝,你们这些守卫应当立即返回皇宫,继续履行职责!”由于宗爱不得人心,没有人愿意为他卖命,羽林军随即倒戈,宗爱被擒获,最终被夷灭三族。

拓跋濬荣登大宝,成为北魏文成帝。这位年轻的君主展现出与其年纪不相符的睿智。参与密谋的众人皆获厚赏,陆丽被封为平原王,源贺晋封西平王,刘尼受封东安公,长孙渴侯则官拜尚书令。

唯独高允未得任何嘉奖,只因鲜卑贵族对汉人存有偏见。陆丽等人也未曾替高允请功。其实,若高允向皇帝表明自己曾参与其中,定能获得封赏。然而,他始终未曾提及此事,终生守口如瓶,从不在他人面前炫耀自己拥立之功与政变策划者的身份。这正是高允最令人钦佩之处,淡泊名利、与世无争。

待到文成帝执政时期,那些与高允同期被征召入仕的文人雅士们,诸如游雅等人都已身居高位,受封爵位。他们曾经的下属也有不少升至刺史级别,人数众多。而高允依旧担任中书侍郎一职,长达二十七载未曾晋升。在北魏,中书省作为皇帝身边的秘书机构,中书侍郎仅为正四品官员,在当时属于中级官僚阶层。

《道德经》中老子阐述了“不争”的智慧,“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正因为不争,所以天下无人能与之争。”这并非消极无为,而是积极作为却不去争夺功劳。

像陆丽和高允,他们共同策划拥立文成帝的政变。陆丽迅速登上高位,成为三公并封王。而高允虽有功绩,却继续做郎官,慢慢升迁。两人的结局截然不同。长孙渴侯在拥立中有大功,却因与皇族争权,不到一个月就被赐死,下场凄惨。

太武帝另外两个儿子临淮王拓跋谭和广阳王拓跋建也离奇死去。随后,拓跋濬轻松平息了永昌王拓跋仁的叛乱,逼其自尽。北方逐渐走向和平,南方却陷入战乱。元嘉三十年(453)那场著名的子弑父事件,开启了南朝一段充满华丽与诡异的新历史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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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情画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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