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令走了。12月22日晚,清华大学“铊中毒案”受害者朱令去世。朱令的告别仪式定在了12月24日中午12点,在北京八宝山公墓举行,哀乐是她曾经演奏的《广陵散》,她生前旧友和同学前往八宝山为她送别。她们称朱令为“令令”,每每提到,不禁声音哽咽。伊人已去。11月24日,被投毒的朱令,度过了自己50岁生日。今年5月份,我们还聊了她的近况。那时候她还能在护工的帮助下进行一些体能锻炼。也会去室外晒晒太阳。
但是没想到短短半年,在朱令50岁生日的时候,脑瘤突然发作,处于病危状态。“颅压过高,瞳孔放大,高烧至39度,陷入重度昏迷。”好在挺过来了。只是境况并没有改善,朱令的生日只能插着4个呼吸泵,3根输液管在病床上度过。与外界想要的真相不同,朱令的父母也已经放弃追查凶手。只希望“能少一点儿痛苦送走她”。然而在一个月的时间,病情持续恶化,12月22日晚,朱令终于放下了父母离去。在1994年,20岁之前,朱令是清华才女。在20岁后,她是糖尿病、肺部肿瘤、脑瘤、智力退化、瘫痪患者。这是难熬的30年,她不仅受困于被投毒后带来的各种病理性痛苦,更受困于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却始终捅不破的真相。而更根本性的困境,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办案的技术问题。关于“朱令案”的来龙去脉,我们之前写过,这里再作一些说明和最新补充。朱令出生在一个高知家庭,父亲吴承之是北京国家地震局高级工程师,母亲朱明新是中国远洋公司工程师。上面有一个姐姐跟父亲的姓,叫吴今,朱令随了母姓。两个女儿都很优秀——吴今精通芭蕾、钢琴、英文,曾以北京市前十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生物系。妹妹朱令从小学到高中一路保送,直至上到清华,是北京市二级游泳运动员,擅长古琴。但两个女儿的命运却无比坎坷。1989年4月,姐姐吴今和同学在野三坡春游时,失足坠崖离世。这在当年也是一桩悬案。因为吴今身上衣服整齐,看起来并不像是意外坠崖。不过也没有证据是他杀,还是以意外结案。1994年9月,妹妹朱令又惨遭投毒,毒物是“铊”。“铊”这个元素过去常用来做老鼠药,但对普通人就相当罕见。没有人往这方面去想,直至朱令已经头发全秃,全身插满管子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最后是清华的学生,通过刚刚兴起的互联网,把朱令的病例发给了国外的医生。这也是中国第一个互联网求助。10天内,他们收到18个国家专家的1635封回信,约30%都认定是铊中毒。1995年4月28日,朱令父母把女儿的毛发组织送去实验室检验——朱令体内存留的铊,含量在1个致死量以上。并且这么高的浓度,一定是直接吃进去的。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各界一致认为朱令被投毒两次,但现在最新研究发现,朱令是半年里至少被投毒了4次!朱令的三位能接触到实验用铊的研究生同学都有嫌疑。嫌疑最大的是同一个宿舍的孙维。因为有同学反应说,孙维家庭优越,从大伯到爸爸,都是高官,但她心胸狭隘,不如朱令优秀,就多次诋毁朱令。也有传闻说,她曾拿过朱令的杯子。朱令也曾问过妈妈说,“为什么一个好朋友即使到了最亲的地步,也总有不好的地方呢?”朱令所说的那个好朋友,正是孙维。1995年年末,警方正式告知朱令家人,“已经有了嫌疑对象,开始短兵相接,窗户纸一捅就破了。”他们还透露,唯一嫌疑人,就是朱令的同宿舍室友孙维。但是回到朱令的宿舍找线索,宿舍却同时又离奇的发生了一桩盗窃案。丢失的,恰好又是朱令日常的洗漱用品。想来正是这些日化用品上沾有毒药,才一点点导致了朱令中毒。可没有了证据,案子还是无法办理,成了一桩悬案。孙维也被释放,改名为孙释颜,网传移民澳大利亚。只剩下生活不能自理的朱令和“案件仍在办理中”的答复。据接近朱令的博主说,这些年来朱令没有领任何残疾人福利。因为只有“事实上”的残疾人才会去申请补助,对于朱令来说,这个案子是有凶手的。这些是需要凶手来赔偿的。“我们坚持追凶,一直不承认凶手是找不到了,我们二十几年来每年捐款数万,支持朱令社保工资医疗费等,就是为了追凶!所以朱令没有相关的福利,从申请程序文件上也可以看到!”最近的10年里,朱令一直住在疗养院。当初被投毒后她靠着“普鲁士蓝”试剂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只是捡回了命。损害已经不可逆,朱令双目失明,下肢瘫痪,智商只剩7岁。身体机能也变得极其脆弱,2011年朱令先后患上了糖尿病、肺部肿瘤,气管因肺炎被切开,至今不能合上。又因为肺部感染,几乎每年都要被下一次病危通知书。今年4月,朱令又查出了脑瘤,父母拒绝开刀做进一步检测,只选择中医保守治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想让女儿活得舒服一点。“不想做任何伤害性治疗了,又穿刺又化疗的,整个跟活死人一样。”但脑部CT显示,肿瘤正在一点点长大。挺到11月,脑瘤又一次引发了高烧,靠4个泵,3根输液管,维系生命。朱令的父母之前曾说,自己有两个心愿,真凶归案和朱令康复。但现在对于前者,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了。11月24日,媒体曾采访朱令的父亲,他说:对于案件已经放下了,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当年的案件已经查到头查得很清楚了。到头是说2007年,全国20多名政协委员联名实名上交材料,要求重审朱令案。同年公安部回复:鉴于直接证据不足,案件继续侦查难度大,最终“经中央领导同志批示,结办此案”。至于后者,在无能为力的事实面前,也不敢奢望希望,朱令的母亲说:“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幸运,有的人就是不幸”。“就像一棵树,从来没有笔直光滑的树,都是这里歪一点那里凸一点。人也一样,没有完美的生命”。另一个无能为力的事实是,朱令的父母身体也不行了。2004年,朱令母亲因为摔伤导致脑出血,头顶留下了一块钛合金板。父亲得了一次肠梗阻、一次脑梗和一次药物中毒。2020年,他在老年医院体检时,又发现右肾有一个囊肿。医生建议做切除手术,但他拒绝了。他害怕手术失败,自己走在女儿前面。“她在这儿,我们能照顾她,现在情况已经这样,就慢慢送她走吧”。“送”是一个残忍的动词。但饶是如此,这一家人也努力把生活过得体面。即便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也会尽量拿毛巾擦洗一遍,保证朱令始终干干净净。朱令的朋友曾在文章中写到:这一家人不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他们都靠着彼此支撑,跨过一个又一个坎。两位理工科知识分子父母,依旧不卑不亢地保护和支持女儿的体面。朱令的告别仪式简单又温暖。哀乐选了她在1994年弹过的《广陵散》,那时,她已经中毒。遗像则是20岁左右时的照片,留着短发的朱令微笑着,如此温暖。
“朱令真是把她当打的仗都打完了,是好顽强的一个勇士。”她的好友如是说。
大家从未遗忘朱令。
如果没有遭遇毒手,朱令会是清华大学的毕业生。
如果没有遭遇毒手,朱令还要去德国留学,还会在古琴上更有造诣。这也是为什么30年过去了,人们依然在关注朱令?绝不是看热闹,而是因为这个案子触动了太多人的良知,因为这样的家庭都无法求诉公道,普通人又当如何?这30年要经过多少努力和不甘,才会到现在的欲言又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但就是没人受到法律的制裁!有些人的人性多幽暗多狠毒可以在朱令案里看得清清楚楚。真的希望世间真有神明,让作恶者难逃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