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学金名额疑被挤占”的事有了结果。11月6日,天津中德应用技术大学就此事发布最新通报,简单来说:不存在国家助学金名额遭“挤占”的情况。没有发现“渎职及滥用职权”的问题。没有发现贫困生有高消费行为。学校所有符合条件的人都根据政策享受到了补助或资助。值得一提的是,在官方结果发布前的2个小时,当事人朱旺同学也发了动态,他说:学校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果然,我还是斗不过他们。
就在3天前,朱旺还发文说,自己从未收过任何一个人的转账或者红包,也无小号。请大家不要再转钱,谢谢大家,是你们让我看到了光。不知道尘埃落定,这点光能否让他走到出口。
一切源于一次正常的质疑。9月份,在天津中德应用技术大学读信息安全的朱旺,多次发视频说,自己在助学金评选中遭遇了不公平对待。10月底,朱旺又实名举报学校一名高姓书记和一名王姓辅导员,在国家助学金认定上滥用职权。
据朱旺说,往年建档立卡低保户都直接获评了贫困生助学金。但今年参评的同学中有人并不是建档立卡的家庭。还有人使用高配置苹果手机,经常聚餐、旅游,仅仅凭借一张村委会开具的贫困证明就获得了助学金。朱旺怀疑他们的材料不真实,导致真正困难的自己的助学金名额被挤占。另外朱旺还说,自己的遭遇在学校并非个例。
这一“自杀式”举报很快在网上引起轰动,他的命运也就此改写。舍友找到辅导员,要求朱旺搬离宿舍。有人扒出他的信息,指他人品不好撒谎成精。朱旺的视频也被不明不白下架。
他不明白自己每天努力学习,是本专业方向的第一名,连想喝瓶可乐都要想很久很久。为什么就评不上贫困生?为什么他的舍友穿着AJ鞋子却能得到贫困补助?这是为什么?不解和愤怒让朱旺看起来多少有些偏执,也有些脆弱,他在网上哭了好多次。但这或许就是举报和反抗的代价——匹夫一怒不是血溅三尺,而是沉默无声。你看那小城的月光,是满地的盐。
举报发生前,朱旺一直有贫困补助。他是一个“孤儿”,还是建档立卡低保户。
4岁那年父亲去世,第二年母亲改嫁给继父,但是两人没有领结婚证,也和朱旺没有来往。“由于母亲二婚没有和她新丈夫领结婚证,所以她的户口依旧以母亲的身份滞留在我家,导致我无法申请孤儿证。从户口上属于单亲,从事实上属于孤儿。”朱旺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除了他还有4个姐姐和1个妹妹。2018年爷爷离世,16岁的朱旺成为家中的户主,靠着低保勉强维持生活。
两年前,朱旺考入天津中德应用技术大学,班级有4个助学名额,大一大二名单里都有朱旺同学。也是靠着国家助学金的帮助,朱旺得以继续念书。然而到了今年,班级共有9人参加申请助学金,其中包括朱旺在内的4名同学是建档立卡、低保家庭。剩下的同学有村委会开出的贫困认定。那么按照班级过去的民主评议,困难程度占5成,其余为学习态度、遵纪守法、讲究卫生、品德修养、勤劳俭朴,由班里的同学打分。结果是,其他3名特殊家庭学生票数在前3,朱旺却排到了第5。占了最后名额的是他的室友时同学。
朱旺对这个评定存在质疑,因为被评的很多人每年都换高配置苹果手机,还有经常聚餐、旅游等高消费行为。
特别是他的舍友时同学更是穿着一双AJ鞋,朱旺听他说过这双鞋价值800元。
朱旺问时同学:“你都没有建档立卡,怎么能排在第四名?”
时同学反驳说:“你评分没我高,怪我吗?其他舍友也说:“那是他的问题吗?”
因为出现纠纷,辅导员在第二天查票,发现有一张票存在问题。班长承认自己没有看好,并建议重新进行评定。那时候辅导员还说朱旺的得票最高。
结果第二次评定,朱旺连第5都不是了,被全班同学评在了第9。当天,朱旺找到学校的高书记反映问题。他质问他穿着名牌鞋、使用高端手机和平板电脑,还经常出入聚餐和旅游的人是否符合贫困学生的标准。没想到,高书记却反问他:你有证据吗?
凡事是讲证据的。所以朱旺在网上上传了很多视频。但是面对这些证据,朱旺说,领导似乎却并不相信,只劝他不要闹事,要相信学校调查。
作为“交换”,调查期间朱旺没有再“闹事”。10月20日之后,学校公布了国家助学金评选结果。朱旺所在班级共有6名同学获得国家助学金,朱旺得到了二等助学金,他的舍友时同学获得了三等助学金。按照标准,一等助学金为4000元,二等为3000元,三等为2000元。
不过这笔钱并不是真正属于朱旺的。据朱旺所说,学校告诉他按规定自己是一分钱也拿不到的,鉴于家庭的困难,学校才特别申请了二等助学金!
这并不是朱旺想要的怜悯,自己原本就符合国家、学校评定助学金的条件。怜悯也并没有能让朱旺的处境好转起来,从第一次“闹事”开始,他的生活就全方位分崩离析。舍友联合向辅导员建议朱旺搬出宿舍,辅导员的办法是:他们闹得厉害,你没爹没娘,委屈一下。朱旺只能去网吧过夜,一晚上25元,直到校方把他安排到了其他宿舍。
又有同学晒出朱旺的成绩单和聊天记录,证明朱旺的成绩并非他所说全年级第一。也证明,朱旺的人品不好,在群里言语攻击。
网络上也随之反转,质疑朱旺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自己兼职赚取生活费。朱旺说,第一,他想要公平;第二,他想尽可能地存钱,为将来提供更多的机会;第三,他不知道如何找兼职,也没有经验。人们又质疑,大学生怎么连找兼职都不会。
还有人扒出,朱旺自己也使用了高价电子产品。朱旺解释说,自己所学专业为信息安全,对电脑配置要求较高,他花费约8000元购入电脑,资金由奶奶提供。他所用平板电脑iPad mini 6为自己攒钱购入,花费3988元,平时多用于学习和读书。然后人们又说他双标,别人用就是高价消费,自己用就是为学习。
双标不双标我在想,国家贫困生助学金就是发给贫困学生的,贫困生都可以参加评定。但是按评定标准,其他人真的比他的情况还要困难?可能是存在的,可有时候困难与困难也不相同,有些是锦上添花,有些就是雪中送炭。而都建档立卡低保户了,怎么还要弄个学生投票流程?这是否是一种表演,或者是把公家的补助变成了私人的“人情”?要知道如果一个人连喝可乐都抠抠搜搜,那他的人缘也不会太好。一个在家庭缺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更容易自卑,敏感。更要知道张桂梅曾经说过,贫困是一种隐私。如果一个人要在每个同学的见证下,上台陈述自己的家庭状况,还要被公示,那是怎样一种委屈。说白了,不消费不行,消费了就会被举报会失去名额。反正一旦背着贫困生的标签,就再也融不到集体的圈子里。我想起了两个新闻。一个是西安电子科技大学通过分析学生的食堂消费数据,锁定困难学生悄悄给他们的饭卡充值。还有一个最近的南京理工大学,通过大数据分析,宣布每月在食堂吃饭超过60次,但金额在420元以下的学生给予定向补助。也是直接发到饭卡里,不公示不评比。与“贫困生评比大会”这种形式相比,这种无言的爱才更符合补助的初心吧。一个学生穷得只剩尊严了,就别让他拿尊严换补助了。
当然,现在这些争论随着学校的通报和承诺的整改似乎要暂时停止了。从头到尾没有发现问题,最后的结果就是按照第二次评定的结果发放。下一步学校将认真总结,进一步细化优化学生资助工作,给予家庭经济困难学生更多的温暖和关爱。
可是为什么朱旺一开始要实名举报呢?为什么朱旺说的助学金发放,通报里又出来一个奖学金?是一开始误会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让人浮想联翩。在官方结果发布前的2个小时,朱旺也发了动态,他说:学校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果然,我还是斗不过他们。有人评论说,所以朱旺最后什么也没得到,还以后不落好。你觉得你是正义的,其实你是孤独的,柔弱的。但是朱旺斗得过不斗得过,已经不只是为了自己斗争,为了钱斗争。是为了更多人的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网上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
大多时候对这些贫困大学生而言,他们寻求帮助的渠道实际上是非常匮乏。
他们并非像朱旺这样能鼓起勇气,当众说出自己的不堪。
他们也并非能像朱旺这样,能等到一个调查结果。连实名举报之后都这么充满波折,别的贫困生还不知道有多难。只希望从朱旺这件事开始,让贫困生的助学金回归助学的本质。更希望不是因为闹一闹才发了助学金,才有了结果。无论何时助学金都不是人情利益和班级的KPI,更不是表演的片酬。它是贫困生本应该享受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