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师果毅公遏必隆之女钮祜禄氏钟祥勋族,出身名门,纯良淑德。兹奉太皇太后慈命,册封尔为妃,于十一月初一入宫。尔其祗承象服。昭勤俭以流徽。笃迓鸿禧。履谦和而裕庆。钦哉。”宣旨的太监声音尖细,可是并没有人介怀这些。安和一脸平静地叩首谢恩,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随着动作微微摇荡。
如今钮祜禄府里已经是由安和的哥哥法喀继承,一并继承的还有遏必隆留下来的爵位。送走了宣旨的太监又送走其他兄弟后,法喀才站起来看着幼妹,犹豫了半晌才道:“额娘身子不好,今儿没有来,得空去给她请安吧。如今都是十月了,再没多久你就得……你也别怪你姐姐,她在宫中举步维艰,很是需要一个人来帮衬着。”
安和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顿了顿,“这番进宫,只怕将来也没这个机会在出宫了。我不在额娘身边侍奉着,哥哥一定要好生照顾她,别叫她被嫡额娘欺负去了。”
“我知道的。”法喀终究没忍住,摸了摸安和的脑袋,“去额娘院子吧。”
安和带着四个婢女走在廊道上,默默叹了一口气。穿越过来已经十三年了,恐惧过、愤怒过、消极过,最终还是好好地活了下来,成为了遏必隆的女儿,未来的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就算上一辈子不是研究历史的,康熙朝几个有名的妃子她还是记得的,尤其温僖贵妃还是著名八爷党成员之一十阿哥胤俄的亲生母亲。只是历史上的温僖贵妃早亡,而如今她既成了钮祜禄氏,自然要好好保全自己。
“额娘,我来给您请安了。”安和撩开帘子走进去,刚好见到舒舒觉罗氏擦去眼角泪水的时候。她走过去握住舒舒觉罗氏的手,道,“额娘怎么了?”
“刚刚念佛经,不小心被烟熏了眼,不碍事。”舒舒觉罗氏笑着回道。
即使年华已逝,身上花团锦簇的衣裳换成了素色的青衣,也依然遮挡不住舒舒觉罗氏的美貌。她是遏必隆最得宠的侧福晋,为遏必隆生下了二女一子,长子法喀业已袭爵,大女儿如今为皇帝后宫中的中宫之主,二女儿如今也要进宫去,怎叫她不哀伤?况且,二女儿为何进宫,她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桌子上压根就没有佛经的影子,但安和没有揭穿她,只道:“女儿一个多月后就要进宫了,以后只怕不能再在额娘身边侍奉左右。嫡额娘向来看额娘不顺眼,不过有我跟姐姐、哥哥在,额娘也不必担心。”宫里讲究“母凭子贵”,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都一样吗?安和想到了今日宣旨时公然不肯露面的嫡额娘巴雅拉氏跟她唯一的儿子阿灵阿,也不知这消息传回去后康熙会怎么想。
“那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姐姐进宫熬了这么多年,如今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又要把你也拉到宫中,额娘如何舍得!”舒舒觉罗氏到底没忍住,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疼大女儿在宫中举步艰难,但也怨恨她把自个儿亲妹妹也拉入漩涡之中。
安和也不知道该不该劝,只能坐在一边靠着舒舒觉罗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因为得了天花去了,舒舒觉罗氏不顾自己从未出花的危险天天照顾着,这个怀抱从前是那样的熟悉,以后只怕再也抱不到了。想她额娘当年盛宠,在遏必隆死后还不是偏居一隅,成日与青灯古佛相伴,可见做人侧室的艰难。她入宫后只怕就更难过了,康熙后宫的妃嫔各有特色,她这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只能尽力保护好自己了。
好在她是满洲镶黄旗钮祜禄氏出身,她阿玛遏必隆身上还有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就凭这一点,估计也不会有人刻意刁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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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一一大早安和就起来了,长发梳成小两把头。因着秋冬时节,头上身上的首饰都是金银类的。巴雅拉氏虽然不喜欢舒舒觉罗氏,但到底还是让人送来了一套金镶红宝石头面,安和却是让人收起来,挑了一具银质四蝶步摇戴上,衬着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倒显得落落大方。她的耳珠坠着景泰蓝镶红珊瑚的耳环,粉色绣玫瑰花的旗装外罩着一件蓝色一字襟马甲,去给巴雅拉氏跟舒舒觉罗氏拜别后就登上了入宫的轿子。
这次跟她一起册封的有仁孝皇后之妹赫舍里氏、宜嫔之妹郭络罗氏、从前乾清宫的奉茶宫女如今的乌雅贵人乌雅氏以及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万琉哈氏。其中除了乌雅贵人跟郭常在外,包括她在内的其余三人都只封了庶妃,其中又以万琉哈氏所享的份例最低,仅为常在的份例,其他的则为妃位份例。
“小主,前头便是坤宁宫了。”引路的太监低声说道。
“有劳公公了。”安和微微一点头,跟着她一起进宫的锦绣醒目地递过去一个荷包,让引路的小太监脸上的笑意真诚了好几分。
在坤宁宫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裳的老嬷嬷,见到安和的身影后赶紧迎了上来,笑着道:“可把小主盼来了!皇后娘娘早就在宫里等着了,小主赶紧去见见吧。”
安和点点头。这个嬷嬷她知道,出门前舒舒觉罗氏就给她说过,这是她姐姐钮祜禄氏的奶嬷嬷周氏,陪着她姐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一边跟上周嬷嬷的脚步一边道:“既然主子娘娘都等着了,那嬷嬷先带我去请安吧。”
走进坤宁宫主殿,就见一个穿着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旗装的女子端坐在主位上。她姿容出彩,甚至能称得上妩媚,略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架子头上满是珠翠,其中的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尤为华贵。见到安和走进来,皇后也是免了她的礼数,直接道:“妹妹来了,坐吧。”话语间倒不是十分亲近。
“给主子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安和还是乖巧地行了一礼后才坐下。
“从前你还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转眼间都这么大了。”皇后算了算时间,“转眼间都十二年了。”
“额娘在家里也尝尝提起娘娘,只恨不能相见。”安和转达了舒舒觉罗氏的问候,“这是额娘连夜绣好的,说是娘娘最喜欢的牡丹花样。里边还搁了一个平安符,也是额娘在佛前诵经供奉已久的。”说罢便叫跟进宫的奶嬷嬷完颜氏递上一个小盒子,里边除了一个荷包之外还有舒舒觉罗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私房钱。
“额娘,还好吗?”皇后眼角有些湿润,握住这个荷包渐渐哽咽了。
“主子身子不好,太医吩咐了要安复心绪,不能大喜大悲的。”周嬷嬷连忙劝阻道。
安和低眉敛目,只道:“额娘一切都好,有哥哥照顾着。奴婢不知道主子娘娘身子不好,还惹得主子娘娘掉泪,是奴婢的不是了。主子娘娘看着有些累了,不如先好好休息,等精神头好一些奴婢再来跟主子娘娘说说话。”
“也好,你先回去吧。”皇后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给你安排的偏殿都打扫好了,又给你添置了首领太监跟宫女若干,等一下周嬷嬷会替你介绍的。”
“那奴婢先告退了。”舒舒觉罗氏怕她仗着皇后妹妹的身份轻狂,所以这个月补习的规矩要求都是最严苛的,便是见到亲姐姐也遵照后妃觐见皇后时的礼制,丝毫不敢松懈。
绕过主殿,安和给了周嬷嬷一个装有碎银的荷包后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主子娘娘身子不好怎么也不让人到府上说一声,倒叫我今日失礼了。”
周嬷嬷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而后才满意地道:“娘娘的性子一向如此,不愿意在外人跟前显弱,也不愿意爵爷跟府里的太太担心。奴婢们劝了好久娘娘也不听,只能一直瞒着了。”
“原是这样。”安和点点头,“这便是我的住所了?”
“是。”周嬷嬷道,“因着坤宁宫就只有小主一个非主位的妃嫔,所以偏殿也是挑了最大的给小主的。这是首领太监林公公,另有两名小太监小和子跟小路子;另外再有三位宫女,分别是翡青、翡红跟翡蓝。”
认识了偏殿里伺候的人,又让锦绣送走了周嬷嬷之后,安和才舒了一口气。她的包裹已经放好了,完颜嬷嬷便担当起偏殿的管事姑姑。交代了给伺候的人每人一个荷包之后,安和才换了一身寝衣小憩片刻。新人进宫总得见过诸位妃嫔,故而便定下了十一月初四为新人觐见的日子。安和穿着一身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的旗装,两把头的发髻上簪着一对鎏银镶珍珠的簪子,发尾处别出心裁地别着一朵银箔珠花。拿过舒舒觉罗氏在佛前供奉过的碧玺石佛珠手串戴在手上,才起身走了出去。
如珍珠般温润的乌雅贵人、模样艳丽的郭常在、平淡从容的赫舍里庶妃跟安静低调的万琉哈庶妃都已经在坤宁宫外头候着了。安和向她们微微一点头,走到赫舍里庶妃身边站住。其实她们两人都未定下位分,但因着安和是皇后亲妹,赫舍里庶妃是元后幼妹,故而站在了觐见队列的最前端,身后便是乌雅贵人、郭常在跟万琉哈庶妃。其中乌雅贵人跟万琉哈氏宫里妃嫔都打过照面了,这回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等着皇后身边的周嬷嬷引了她们进去后,安和快速扫了一眼,见各个模样的佳人都像大雁展翅般左右分坐在下首,坐在前边的几个女子大约就是今年晋封的佟贵妃、惠嫔、荣嫔、宜嫔、端嫔、僖嫔、安嫔跟敬嫔,另外嫔位下方依次坐着还有易贵人、那贵人、纳喇贵人、兆佳贵人及张庶妃。
大礼成后,皇后便端庄地道:“你们今后就是同为一宫的姐妹了,以后一定要好生守规矩,友好宫中诸位姐妹,尽心侍奉皇上。”
“谢主子娘娘教诲。”几人齐声说道。
因着皇后身子偶感不适,众人也不敢打扰太久,便各自散了。刚走出正殿,安和正要走回自己的偏殿,便见纳喇贵人站在自己跟前,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那笑意却是十分古怪,像是幸灾乐祸那般。安和捏着帕子福了福身,道:“纳喇贵人有什么事吗?”
十四年时纳喇贵人才给康熙生了个儿子,如今也正是得宠的时候。看皇后对进宫固宠的妹妹不甚亲近,她心里也想给这个新人一个下马威,便笑着道:“妹妹刚刚入宫,一切可都还好?如今主子娘娘要忙着协理六宫,只怕跟妹妹不亲厚,也不能好生照料妹妹你了。”
“一切都好。”安和淡淡地道,“姐姐给安排的人伺候都十分周到,不必纳喇贵人操心。”
纳喇贵人虽是满军旗出身,其父不过是国子监一个生徒,连正经的官员都算不上,却把纳喇贵人骄纵得不可一世,被安和这样淡淡的回绝,她脸上很是不好看,但总归还算有些眼色,知道此处是坤宁宫不容许她胡闹,假惺惺地扯了扯嘴角,道了句“妹妹好自为之”后便踩着花盆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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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着小主都不见回来,奴婢差点就要亲自去寻了。”完颜嬷嬷在偏殿门外伸长脖子候着,一见到安和的身影便急忙迎上来,“奴婢让人给准备了虾仁粥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都是小主从前爱吃的,赶紧用了吧。”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我也有些饿了。”安和让翡蓝帮她卸去头上的装饰,长发只拿一支金簪挽成,净脸擦手后才坐在桌前享用这顿迟来的早饭。
锦绣故意落后几步,跟完颜嬷嬷说了方才纳喇贵人来找自家小主不痛快的事情。完颜嬷嬷给安和布了一箸凉菜,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刚刚趁着小主到坤宁宫拜见主子娘娘跟诸位娘娘,奴婢也替娘娘打听了一下后宫如今的形势,眼下宫里最得宠的便是宜嫔、僖嫔、纳喇贵人跟乌雅贵人。宜主子跟僖主子倒也罢了,就是那纳喇贵人嚣张高傲,听说便是赫舍里庶妃跟郭常在都被她‘敲打’了一番。”
安和知道完颜嬷嬷是拐着弯让她放宽心,吃了一口拌着凉菜的热粥后才道:“嬷嬷放心,我不会跟她一般计较的。”
“小主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完颜嬷嬷见她没什么胃口,索性让人撤下早饭,又给她拿来素日里爱看的话本,备好茶跟点心便跟锦绣站在一边候着。
安和是不把纳喇贵人给的下马威放在眼里,可不代表别人对这件事不上心。事情发生在坤宁宫,皇后身边早早就有人来禀,不消片刻就把纳喇贵人跟安和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道来。她舀了一块蜜瓜,跟身边的周嬷嬷道:“妹妹是咱们钮祜禄家的姑娘,到底不能叫她吃亏。告诉敬事房的人,纳喇贵人身子不适,绿头牌先挂起吧。还有,找个人给安嫔提个醒,纳喇贵人的规矩是忘了不少了,得仔细教导才是。”
安嫔李氏幼年入宫,今年八月封嫔,资历比荣嫔等人都要高,因着是抚西额驸李汉芳的孙女又有皇室血统,从前也得宠过一段时间,如今更是抚养了纳喇贵人所出的万黼阿哥。为着长长久久把万黼阿哥留在身边,她跟纳喇贵人直接可是矛盾重重。皇后是不允许别人奚落钮祜禄家出身的姑娘,此番对纳喇贵人的敲打其实更像是对整个后宫的一个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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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一切都还好吧,新人都安顿妥当了没?”康熙将三藩前线的战报搁在一边,伸手捏了捏鼻骨,向一边的李德全问道。
“都安置好了,今儿个已经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李德全觑了一下康熙的脸色,见没什么起伏后便继续道,“赫舍里庶妃安置在了永寿宫,钮祜禄庶妃安置在了坤宁宫,乌雅贵人安置在永和宫,郭常在安置在翊坤宫,而万琉哈庶妃则同样安置在永寿宫。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安排好的。”
“嗯。”皇后虽是继后,却是清朝开国五大元勋额亦都之后,太师果毅公遏必隆的女儿,家世其实远比仁孝要出色,要不是她的义父是鳌拜,当初入宫时就该她为元后了。康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皇后身子不好,寻常事情不要拿去烦她叫她伤神。”
“是。”李德全又道,“敬事房的徐公公在外头候着了,皇上可要传他进来?”
“进来吧。”
红漆描金的托盘上整齐地码着一排绿头牌,康熙只扫了一眼,便问道:“怎么不见纳喇贵人的?”
“回皇上的话,今儿皇后娘娘发话,说纳喇贵人身子不适,绿头牌且先挂起来。”徐公公回道。
一边的李德全抓紧机会补充道:“听说纳喇贵人在坤宁宫里说些叫皇后娘娘不高兴的话,再加上这些年新人进宫,纳喇贵人嘴上偶有抱怨,大概皇后娘娘也是想借此机会惩戒一下。”李德全在皇帝身边多年,也知道纳喇贵人美则美矣,但到底不是皇帝喜欢的类型,给她宠爱也不过是为了平衡后宫罢了。皇帝看着才二十来岁,但心里沟壑算计比普通人要深,宠一个像纳喇贵人这样没有家世又没有聪明头脑的女子最省心。只是宫里讲究的还是上下尊卑,没有傲人的家世,被惩戒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就挂着吧。”康熙的视线在几个新人处流连了一番,最终翻了赫舍里庶妃的绿头牌。
徐公公在康熙翻牌后便退了出去,一边吩咐徒弟小德子去皇后处禀报盖戳,一边又带着两个嬷嬷去永寿宫教导一番。
接下来几天,安和、郭常在也陆续被翻了牌子。直到年末的时候,纳喇贵人的绿头牌依旧没有被放回去,她也知道自己嘴多话多,安嫔估计也是暗地里训斥了她几番,这段时间她也是称病不出,躲在储秀宫中“静心养病”。皇后见她虽然看似心悦诚服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玩着一具鸭青点翠凤头步摇,倒没说什么。
“姐姐,太医院给你熬的药送来了,现在趁热喝了吧。”安和拿过皇后手中的步摇给她簪上,“今儿是家宴,晚不得。”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安和跟皇后总算亲近了许多,刚见面时的生疏感俨然慢慢消逝。想来也是,她们俩姐妹年幼分离,皇后又比安和年长不少,便是血脉至亲的姐妹也不可能一见面就亲热起来。好在皇后虽然看似冷淡,对安和却是多加照顾;安和自然也投桃报李,尽心服侍自己的姐姐来。
皇后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把汤药一饮而尽后才道:“我的脸色如何?”
踏入十二月之后皇后的身子没有转好反而变得更差了,就是太医院的连番诊治也没多大起色。皇后从前还是妃子时就曾经小产,那时候便落下了病根,经年岁末宫里许多事情都得她亲自打理,便是有佟贵妃搭把手也只是杯水车薪,更不利于她的调养了。安和仔细看了看,拿来桃花色的胭脂给她脸上添点颜色后才道:“这样看来就好看多了。”
皇后穿着一件紫华蹙金广绫凤越牡丹旗装,外头罩着一件镶毛边藕荷色缠枝莲花六团马甲,周嬷嬷给她披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又塞来一个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手炉,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才送她上了软轿。
安和是一袭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旗装,衬着一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镶毛马甲,外头罩着粉色藏青斗篷,双手拢在袖笼里,握着一个缠枝莲花纹的白铜手炉,上了轿子跟在皇后身后一起出发。她默默看着前边的软轿,想着皇后这些天为了今晚这场家宴忙活了好几天,心绪复杂。她是为了给皇后固宠并巩固钮祜禄家地位而进宫的,这一个多月里看着,才知道宫里要有出头之地是多么的艰难,家世、容貌、手段缺一不可,她姐姐虽然贵为皇后,可实际上也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横里杀出个佟贵妃跟她争权夺宠,宫里得宠的妃嫔一波接着一波,换做谁都有心力交瘁的时候。
记忆中康熙第二任皇后也是年轻时便故去,安和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手掌心中,也不知该如何改变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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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办得不算盛大,毕竟前线还有数以万计的士兵在拼杀,她们这些妃嫔自然也要遵从圣意节俭行事。但即便是要节约,总不能只上一些清粥白菜,所以皇后才会费尽心思办了这么一桌宴席,务必叫康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称心满意。后妃们的宴席则是佟贵妃协理的,也是看着好看,吃起来味道却不怎么样了。不过后宫的女人都有这样的经验,自然是先在自己宫里垫了垫肚子才出席这样的宴会。
“来了,快坐下吧,外头可冷?”赫舍里庶妃见到安和走过来后便浅笑着道。
“还好,屋里倒是暖和多了。”安和把手炉放在桌上,“姐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在宫里也只是描花样做针线活,着实无趣了些,倒不如早点过来跟诸位姐妹说说话。”赫舍里庶妃比安和要大两岁,说话谈吐进退有度,声音也十分温柔顺耳,只是不知为何康熙对她总是淡淡的,便是有皇后姐姐在头上的安和,也比她要得宠得多。
“我这段时间也是在屋子里绣花,外头着实冷了点,京城好像许久没这么冷过了。”安和道,“不过伺候的奴婢们倒是惯会过小日子,拿了炭盆过来烤栗子,偶尔吃着栗子看看书,日子倒是舒坦。”
“听着就觉得好。”赫舍里庶妃浅笑道。
外头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原是太皇太后跟皇太后
一起进殿。安和跟赫舍里庶妃连忙起身,在原地墩身行礼。等到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坐下了,诸位妃嫔才又坐下来。安和从前只在慈宁宫请安时见过太皇太后,想到这便是史上有名的孝庄文皇后,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时候了皇上还不来,怕是又在乾清宫忙过头了吧。”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身边空缺的位置,转过来跟皇后说道。
“前线战事繁忙,皇上晚一点来也是正常的。”话音刚落,皇后只觉得嗓子发痒,道了一声罪后便扭过头低低咳嗽起来,一边伺候的人连忙倒了温白开送到皇后嘴边。
“你这孩子,怎么病情总不见好?”皇太后也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大概是这些天忙碌了一些,天气都冷,所以病情有些反复,也不是什么大事,多谢太后关心了。”皇后抽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好在佟贵妃也是个能帮得上忙的,安和那丫头也侍奉尽心,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安和是你的妹妹吧?”太皇太后问道,她很了解皇后将自己妹妹召进宫来的意图,从前孝端文皇后也是因为生养不出儿子所以才将她聘给了太宗。皇后从前小产过,身子一直亏虚,也不怪她起了同样的念头。
“正是,那丫头文静得很,但是平日里有她陪我说说话,我心里也是高兴的。”安和进宫两个月,跟旁的妃嫔交流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清。不是说一味置身事外便可安然无恙,像她如此不喜欢佟贵妃,还不是照样要笑着跟佟贵妃打交道,这宫里没些人脉是不行的。皇后知道安和性子不爱与人交往,但总不能一直缩在坤宁宫中吧。
“看着跟你长得很像。”皇太后眯着眼端详了片刻后才说道。
一母同胞,皇后长得艳丽,安和的皮相自然也不差。不过到底是钮祜禄家出身的姑娘,虽然长相十分漂亮,却并不像旁的女子那般举止轻浮。太皇太后观察了安和好一阵子后也是满意地点点头:“钮祜禄家的家教确实好。”
皇后盈盈一笑正想搭话,眼角却见殿门口的奴才们都跪了一地,便起身迎接了康熙的到来。一阵问安后,几人才复又坐下。
安和微微眯起了眼睛,见康熙身边带着一个小娃娃,看上去不过五岁,穿着一身明黄服制,便知道这是一岁半就册立为太子的胤礽了。不过此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乳名唤作保成。眼看着康熙跟太子父子情深,可又有谁会想到几十年后两人会闹到父子反目、二废太子,乃至圈禁终生呢?可见这宫里,再深厚的感情也敌不过权势倾轧。
“看什么呢,都出神了?”赫舍里庶妃见她盯着太子跟皇上目光丝毫不转移,便笑着打断她的思绪。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有些好奇罢了。”说起来,眼前这位还是太子的姨母呢。安和浅笑道,“果真是跟皇上长得相似。”
“可不是吗?”赫舍里庶妃淡淡地说道。家里虽然叮嘱过她得了机会一定要好生亲近太子,但想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一个没有位分的庶妃,虽然是太子名义上的姨母,但即便是皇后也跟太子保持着疏远的交往,她这个姨母能算什么。
除了太子,出席家宴的还有大公主、皇三女、皇四女跟皇五女,十六年荣嫔所出的皇十子年纪尚小,如今在后殿呆着;而大公主是恭亲王的女儿,十年刚出生的时候就作为养女被康熙抱进宫中养在了太皇太后身边。皇三女为荣嫔所出,皇四女生母是张庶妃,而皇五女生母则是兆佳贵人,三位公主如今都居住在公主所。
“怎么不见惠嫔娘娘的儿子?”安和扫了一眼,就见太子一个阿哥在,便小声问道。
“阿哥养在宫外纳兰大人家里,听说着了风寒,所以便没送进宫来。”赫舍里庶妃道。
原来是养在纳兰明珠家里,怪不得以后跟纳兰明珠走得这样近。安和点点头,拿起酒杯跟赫舍里庶妃碰了碰,小小地抿了一口香甜的玫瑰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