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泉州的大街小巷漫步,耳畔不时传来“天公爱怣人”“天顶天公,地上母舅公”这样的闽南俗语,遇上事儿,泉州人嘴里下意识就会念一句“天公爷保庇”。在泉州人的精神世界里,“天公”,也就是玉皇大帝,是最崇高、最慈爱的存在,正月初九“做天公生”的隆重程度,丝毫不输除夕。

“天公”,作为万神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有着传奇的来历。道经《玉皇经》记载,他本是太古时代光严妙乐国的王子,却毅然舍弃王位,进山学道修真,历经无数劫难,才证得玉帝果位,统领三界诸天、十方世界。对天的敬畏,早在上古尧舜时期就已扎根于先民心中,商汤伐桀、武王伐纣,都要先昭告上天。东汉时佛教传入,因果报应、上天赏善罚恶的观念深入人心,“天”逐渐被神化、人格化。到唐宋,道教蓬勃发展,敬天思想演变成具体的偶像崇拜,玉皇大帝最高天神的地位也在官方层面得以确立。

泉州与“天公”的缘分由来已久。西晋太康年间,福建最早的道教宫观——白云庙在泉州兴建,历经多次更名,到清康熙七年定名为“元妙观”,也就是泉州人熟知的“天公观”,这里常年供奉着玉皇大帝等道教诸神。

在泉州民间,“天公”主宰着天地万物的兴衰,监察着每个人的言行,所以敬祀天公极为重要。正月初九“做天公生”、六月初七“天门开”、除夕“烧过年金”,都是一年中的大事,家里有“入厝”“娶亲”“做寿”等喜事,也都少不了拜天礼仪。过去,泉州家家户户厅堂前都挂着“天公灯”,上面写个“心”字,表达一心诚敬。

古人觉得“九”是最尊贵的数字,所以把初九定为“天诞日”。从初七开始,泉州人就忙着炊龟做粿。初八傍晚,便在“天井口”架起“三界桌”,将八仙桌叠在条凳上,让供桌更高,以表虔诚,讲究的人家还分设顶桌、下桌,分别供奉荤素。桌脚下放着四叠金纸,桌后曾摆放高大的“天公座”。供桌上香炉、烛台、三牲五牲、五果六斋、敬饭、龟粿、甜料、酒醴、鲜花等一应俱全。

怀着对天公的敬畏,泉州人认为敬拜越早越好。初九子时一到,全家老小沐浴更衣,身着吉服,点燃香烛。家中长者带领众人,按长幼次序上香叩拜,连婴儿也会被抱着象征性地拜几拜。叩拜后焚烧的“天公金”,折成莲花盘、金元宝等形状,烧完金,再像除夕开正一样大放鞭炮。礼数周全的人家,还会多次“掷筊”,请示天公是否受礼。

除了自家敬拜,东街的“天公观”在正月初九前后更是热闹非凡,香客络绎不绝,大殿前摆满了给天公“贺寿”的供品。上香之余,还有“剥红蛋”“钻钱眼”“烧补运单”等仪式,承载着人们对新年好运的期盼。

过去正月,泉州的铺境、乡村会选吉日举行“做天香(天香清醮)”,搭坛祭拜,还有“添香”“投符”“赞筵”“巡境”等仪式。《温陵旧事》记载,赛会时,士绅主持,众人凑钱请期,设醮迎神。富裕人家出钱妆阁,百姓扮成军校、旗手,乐队相随,抬着神像巡游街境。夜晚,人们手持长柄方灯游行,火炬如繁星燎原。

随着泉州人外出闯荡,敬天法祖的信仰传播到港澳台和东南亚。台南天坛是郑成功入台后祭天之处,台南玉天宫、彰化元清观、台中玉皇殿也都是泉州人在不同时期渡台所建。如今,“天公信仰”成了连接两岸同胞的精神纽带,在泉州的烟火日常里,延续着千年的温暖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