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家族的秘密往往深埋地底。可又有谁能想到,一个普通农家的地窖里,竟藏着一段尘封半个世纪的往事。
我叫李德明,今年四十五岁,在县城开了家小超市。从小在陕西关中平原的杨家村长大,那是个被黄土包围的小村子。我们村就像关中平原上千万个村庄一样,土房青瓦,炊烟袅袅。
从记事起,我就跟着奶奶生活。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我是老李家二房的独子,上面还有个二叔。二叔比我爹大三岁,早些年靠着跑运输发了家,如今在村里开了个运输公司,说起来也算个小老板。
说到二叔,村里人都说他有本事。可每次他来看奶奶,总是低着头,话也不敢多说。奶奶对二叔也是爱答不理,这让我一直觉得奇怪。
我们老宅在村子东头,是个带着天井的四合院。院子东角有个地窖,从小奶奶就不让我们靠近。每年清明,奶奶都要一个人去老宅待上半天。我问她去干什么,她总说是去收拾院子。可那院子明明破败不堪,又有什么好收拾的?
去年冬天,奶奶突然病倒了。那天我在超市忙着进货,接到村医老张的电话,说奶奶情况不太好。我连货都顾不上点,开着面包车就往村里赶。
进了奶奶的房间,看到她躺在炕上,脸色蜡黄。二叔一家也在,二婶正在煮姜汤。奶奶看到我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赶紧过去扶她。
“德明,”奶奶的声音很微弱,“你去把老宅地窖里的六个坛子挖出来。”
这话一出,二叔的脸色突然变了。他抢着说:“娘,那地窖年久失修,太危险了,德明一个人哪能挖?”
奶奶瞪了二叔一眼:“你少管闲事!德明,那地窖里的东西,关系到咱们李家几代人的血汗。你必须把它们挖出来!”
我还想问个详细,奶奶却剧烈地咳嗽起来。二叔趁机把我拉到外面:“德明,你听二叔一句劝。那地窖年久失修,万一塌了怎么办?再说了,里面能有什么东西?你也别为难自己。”
我看着二叔,总觉得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想起这些年他对奶奶的态度,心里更加起疑。但我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回到县城后,我越想越不对劲。第二天一早,我特意去了趟村委会,想打听打听老宅的事。村支书老孙跟我爷爷是发小,见了我很热情。
“德明啊,你问这个干啥?”老孙抽着烟袋锅子,“那地方都快三十年没人住了。”
我把奶奶生病的事说了。老孙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你奶让你挖地窖?那事儿…”他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只是摇头。
从村委会出来,我去了老宅。推开摇摇欲坠的院门,迎面是一股霉味。角落里的地窖入口被荒草遮住了,我拨开草,发现地窖门上了锁。锁已经锈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我蹲在地窖口,忽然想起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这地窖是我爷爷亲手挖的。那时候正赶上困难时期,村里人都在地里刨食。爷爷却整天挖地窖,还说要把它挖得结实点。
村里老人都说我爷爷是个实在人,干活从来不偷懒。后来他走得早,留下奶奶带着我爸和二叔。可二叔发迹后,对奶奶的态度却越来越差。现在想想,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我决定第二天带工具来撬锁。可还没等到第二天,二叔就找上门来了。
“德明,”二叔的语气很严厉,“你今天去老宅了?”
我点点头。
“那地方不能动!”二叔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你要是敢动一下,我跟你没完!”
看着二叔通红的脸,我突然明白,那地窖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让二叔如此害怕。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找了几个工具,准备去老宅。刚出门就碰到隔壁老王。
“德明,听说你要挖地窖?”老王压低声音,“你可要小心点。那年你爷走的时候,村里人都说不太对劲。”
我心里一惊:“怎么不对劲?”
“都说你爷是被气死的。”老王四下看看,“你二叔发家之前,天天往地窖跑。你爷死那天,也是从地窖回来的。”
这话让我心里一沉。到了老宅,我刚要撬锁,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村里的老支书。
“德明,”老支书手里还握着烟袋锅,“你奶让你来的?”
我点点头。老支书深吸一口烟:“那就对了。你爷当年就说,这地窖的事,早晚要有个说法。”
“支书叔,到底是什么事?”
老支书摇摇头:“这事说来话长。你爷在的时候,村里要修路。每家都有补偿款。可那笔钱,到底是怎么分的,没人说得清。”
我正要追问,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二叔带着几个工人来了,手里还拿着铁锹。
“德明!”二叔的脸都扭曲了,“你真敢来!”
我站起来,直视着二叔:“这是奶奶的意思。”
“她懂什么!”二叔冷笑一声,“那地窖早就塌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老支书突然开口:“老李家的地窖,是你爹亲手打的。村里地基最结实的就是这个地窖,怎么会塌?”
二叔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强硬起来:“反正不能挖!今天谁敢动这个地窖,就是跟我李家过不去!”
我看着二叔,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家里穷,二叔却总有钱买零食。每次我跟着玩,他就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咱们家不一样。”
现在想想,那时候二叔大概就已经发现了什么。而这个秘密,让他在短短几年里就成了村里的富户。
老支书叹口气:“德建,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当年你爹临走前是怎么说的?”
二叔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挥挥手,让工人们走开,然后对我说:“德明,你要是执意要挖,那就挖吧。但后果自负!”
看着二叔远去的背影,老支书说:“你爷是个实在人,最恨占人便宜。当年要不是为了这事,也不会……”
我拿起铁锹,开始挖地窖门口的泥土。老支书也没走,就站在一边看着。挖了没多久,锁就露出来了。我用钳子一剪,锈迹斑斑的铁锁应声而断。
地窖的门很沉重,我费了好大劲才打开。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老支书递给我一个手电筒:“慢点下,小心台阶。”
地窖里比想象的要干燥,台阶也很结实。手电筒的光照在墙上,能看到一排排的土坑,像是专门挖来放东西的。
顺着台阶往下走,地窖越来越宽。走到底部,我的手电筒突然照到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定睛一看,是几个坛子,整整齐齐地摆在角落里。
我数了数,正好六个。坛子上蒙着厚厚的灰,但能看出下面的釉色还很新。
“就是这些了。”老支书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爷走之前,特意交代过,这些东西早晚要拿出来见人。”
我刚要搬坛子,突然看见旁边还有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个旧账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数字。
“1976年,征地补偿,每亩……”我的手开始发抖。
这时,地窖口传来一声惊呼:“德明!你真找到了!” 抬头一看,是我爹。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地窖口往下看。
“爸,你怎么回来了?”
“你奶让我回来的。”爸爸的声音有点哽咽,“她说,今天必须要把这事解决了。”
我捧着账本爬上去,爸爸接过去翻了翻,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地说,“难怪你二叔这些年……”
老支书接过账本看了看:“这是你爷的笔记。那年修路,每家的补偿款都在这上面记着。”
账本最后一页写着:“李家沟的地,18亩,每亩补偿380元。后院的地,6亩,每亩补偿420元……”
爸爸的手在发抖:“这么说,当年的补偿款……”
“都被你二叔拿走了。”老支书叹口气,“你爷就是发现这事,气得住院,后来人就走了。”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二叔这些年对奶奶态度那么差。他大概是害怕这件事早晚会败露。
这时,几个村里的老人也来了。他们看到敞开的地窖,都议论起来。
“可不是么,那年老李头走得蹊跷,原来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德建发家这么快,原来是吃了自家人的亏。”
正说着,二叔开着车回来了。他一下车就看到了摆在地上的账本,脸色瞬间惨白。
“哥……”他看着我爸,声音都在发抖。
爸爸没说话,只是把账本递给他。二叔接过去,手都在抖。
“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二叔,”老支书开口了,“你爹临走前就说过,这笔钱迟早要还。可你这些年,不但没还,反而越来越过分。”
二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哥,我错了。这些年,我一直想说,可是……”
“可是什么?”爸爸的声音很平静,“可是钱已经花完了?”
“不是……”二叔爬起来,突然转身跑向自己的车。
大家都愣住了。过了一会,二叔抱着个包回来了。打开一看,全是存折。
“这是这些年的利息。”二叔跪在地上,“我每年都存一部分,就等着这一天。”
原来,二叔这些年虽然花了补偿款,但心里一直过不去。他把赚的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做生意,一部分存起来还债。
“你爷临走前说过,”老支书点着烟袋锅,“这钱早晚要有个说法。你奶把坛子的事瞒了这么多年,就是要给你一个机会。”
二叔爬起来,直奔祖坟。他跪在坟前,嚎啕大哭:“爹,儿子对不起您……”
回到奶奶家,看到她正坐在炕上数毛线。看到我们回来,她笑了:
“都解决了?”
爸爸点点头。奶奶的眼里闪着泪光:“你爷就说,咱们李家的人,不能干昧良心的事。”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六个坛子里装的不只是账本,还有当年征地时的所有文书。奶奶一直保管着这些东西,就是要给二叔一个改过的机会。
如今二叔已经把钱还清了,还主动给村里捐了一笔款,修了条水泥路。每次他来看奶奶,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奶奶常说:“地底下的秘密,早晚要见天日。可人心里的坎,过去了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