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了籍福,才能读懂了司马迁

平民历史 2024-04-02 02:26:19

在《窦婴田蚡列传》,司马迁主要记叙了窦婴与田蚡两个外戚之间的斗争,其中提到了两个小人物——灌夫和籍福。

灌夫就像窦婴与田蚡矛盾的引线,所以司马迁不惜笔墨,有始有终的介绍了灌夫的籍贯、出身、脾气秉性以及光荣事迹。

而籍福却像一条暗线忽隐忽现,调和着窦田之间的矛盾,随后离奇消失。司马迁给籍福安排了四次出场,体现了一个门客的智慧。

01籍福劝告田蚡让贤

籍福说武安曰:“魏其贵久矣,天下士素归之。今将军初兴,未如魏其,即上以将军为丞相,必让魏其。魏其为丞相,将军必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让贤名。”——《史记·窦婴田蚡列传》

武安君田蚡是汉景帝皇后王娡同母异父的兄弟,也就是汉武帝刘彻的娘舅。

前141年,汉景帝驾崩,太子刘彻即位。“称制,所镇抚多有田蚡宾客计策”——王太后代替皇帝掌权,一些镇抚政策多由田蚡宾客谋划。“蚡弟田胜,皆以太后弟,孝景后三年封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因是王太后(汉武帝刘彻生母)之弟,田蚡、田胜两兄弟受封为侯。

“建元元年,丞相绾病免,上议置丞相、太尉”——前140年,丞相卫绾被免职,汉武帝考虑丞相、太尉新的人选。

“建元”是汉武帝第一个年号,元年也就是前140年。“孝景后三年”,即前141年,汉景帝驾崩当年。这意味着田氏兄弟受封并非汉武帝所为,或许也并非是汉景帝心意。

再看与丞相卫绾一起被免职的还有御史大夫直不疑,司马迁在《万石张叔列传》中明确:卫绾“以景帝疾时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职”,直不疑“与丞相绾俱以过免”。一朝天子一朝臣。汉武帝借口汉景帝生病时官署囚犯多有无辜者,所以将“不称职”的旧臣打发了。

“武安侯新欲用事为相”——丞相空缺,田蚡想要得到权柄。“卑下宾客,金名士家居者贵之,欲以倾魏其诸将相”——所以,田蚡对手下的宾客谦恭有礼,推荐社会名士做官,在家闲居的可以一下子显贵起来,以此树立名声又培植势力,用来压制窦婴等将相的势力。

这时候,籍福出场劝说田蚡:“窦婴很早已经权势熏天,天下才子一向归附他。而您刚刚崛起,势力不足以与窦婴匹敌。即使皇上有意让您做丞相,您也一定要将这个位置让给窦婴。若窦婴做丞相,您就是太尉了。丞相、太尉一样尊贵,您可以获得谦让美名。”

“武安乃微言太后讽上,于是乃以魏其侯为丞相,武安侯为太尉”——田蚡于是将籍福的意见悄悄地传达给王太后,再由王太后转达汉武帝,因此窦婴任丞相,田蚡任太尉。

籍福分析到位,谋划圆满,避免了窦婴、田蚡争夺相位。而田蚡则以退为进,既得到实惠,也博得好名。

02籍福善意告诫窦婴

籍福贺魏其侯,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史记·窦婴田蚡列传》

“魏其侯窦婴者,孝文后从兄子也”——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子。那么,窦婴在官场是否可以平步青云呢?

“孝文时,婴为吴相,病免”——汉文帝时窦婴任吴国国相,后来因病免官。司马迁未能明确理由,窦婴生病估计是借口。

“孝景初即位,为詹事”,“詹事”为官职,宫中事务总管。“吴相”、“詹事”俸禄都是两千石,相当于省部级高官。汉景帝在位时,窦婴在“詹事”岗位也没有干多久。

汉景帝在酒后随口说了一句,“千秋之后传梁王”——自己死后让弟弟梁王刘武继位。

帝位传给弟弟这有违礼法,所以窦婴在酒桌上站起来表示反对。“太后由此憎窦婴。窦婴亦薄其官,因病免”——窦太后对这个多管闲事的侄子憎恨不已。而窦婴自己也嫌詹事官小,所以又离职了,借口仍是“病免”。

前154年,七国之乱。“上察宗室诸窦毋如窦婴贤”——汉景帝考察宗室外戚,其中窦婴才能最优异。汉景帝并不考虑同姓,担心再起反叛之心,所以紧急启用窦婴,并准备委以重任。

“婴入见,固辞谢病不足任”——窦婴入宫觐见,以生病为由坚决不接受任命。最后,窦太后出面,“太后亦惭”——向窦婴低头认错。“天下方有急,王孙(窦婴字)宁可以让邪?”,在景帝的苦苦哀求下,窦婴最终出任大将军。

“孝景四年,立栗太子,使魏其侯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废,魏其侯数争不能得。”针对栗太子被废,窦婴又与汉景帝起争执。“魏其谢病,屏居蓝天南山之下数月”——窦婴再次以生病为由,跑到终南山下隐居了几个月。

窦婴再度出山则是听从了梁人高遂的劝说。

“桃侯免相,窦太后数言魏其侯”——桃侯刘舍免去相职,窦太后多次推荐窦婴。然而,汉景帝没有用窦婴,宁可选择“如职所奏”(例行公事)的卫绾。

建元元年,窦婴任丞相,籍福前去道贺,无不忧虑地告诫说:“你这个人嫉恶如仇,若能多些包容,丞相职位可以更长久一些;如果不能,很容易招致毁谤而被罢免。”

03籍福预料窦婴被免

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者皆废。——《史记·武帝本纪》

籍福看透了窦婴的偏执,所以劝告窦婴现今位居丞相,如果仍然凭个人好恶做事,注定相位不会长久。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但是,窦婴却并非容量之人。对于籍福所说,“魏其不听”——窦婴根本不予理会。在丞相任上接连干了几件触霉头的事情。

“魏其、武安俱好儒术”——窦婴、田蚡均崇尚儒术,“太后好黄老之言”——窦太后喜欢道家清静无为学说而“不好儒术”。窦婴爱好学习没错,但专业方向选错了,与窦太后背道而驰。

“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推荐赵绾、王臧任职御史大夫和郎中令,以及高调迎接鲁申公。“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大张旗鼓地提倡儒术,贬低道家学说,“是以窦太后滋不悦魏其等”。

“令列侯就国”——下令让封侯各自回到封地,不要滞留在京师。“时诸外家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国”——列侯大多为外戚,娶公主为妻,所以不想到封地去。

“举谪诸窦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属籍”——检举揭发了窦姓外戚和宗室中品德不好的人,并开除他们的族籍。

窦婴搞得天怒人怨,从太后到宗室贵族以及各层级官僚纷纷抵触“新政”,以至于毁谤言语每天都会传到窦太后和汉武帝耳中。

“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赵绾请无奏事东宫”——前139年,赵绾劝汉武帝不要凡事听凭窦太后裁夺。这等于剥夺了窦太后的权力!

窦太后本来对窦婴、田蚡推崇的儒术心存不满,只是一直隐忍未发。如今又要夺权,所以“窦太后大怒,乃罢逐赵绾、王臧等”——罢免并驱逐了赵绾、王臧。

从《武帝本纪》发现,窦太后喜好道家而不喜欢儒术,所以派人暗中监视赵绾等人,最终抓进了大狱。赵绾、王臧无奈自杀。建元“新政”,并非如同《窦婴田蚡列传》记载一样那么和缓,其实斗争十分残酷。

“而免丞相、太尉,以柏至侯许昌为丞相,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不仅窦婴被免相职,田蚡也被免,而丞相、御史大夫则由窦太后安插了新的人选。

“魏其、武安由此以侯居家”——窦婴、田蚡保留侯爵闲居在家。由此可见,窦婴屡次免官并非健康问题,而是性格直率。

04籍福调和窦田矛盾

丞相尝使籍福请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曰:“老仆虽弃,将军虽贵,可以势夺乎!”不许。灌夫闻,怒,骂籍福。籍福恶两人有郤,乃谩自好谢丞相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史记·窦婴田蚡列传》

“建元六年,窦主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丧事不办,免。以武安侯蚡为丞相”——前135年,窦太后死了,而窦太后所任命的许昌、庄青翟也被免职。田蚡出任为丞相。关于许、庄被免,理由为:“坐丧事不办”——窦太后丧事办理不利。这纯粹是汉武帝的借口!

窦婴、田蚡自从建元二年被免职两人处境大不一样。

“武安侯虽不任职,以王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田蚡没有官职但姐姐是王太后,所以仍受宠信重用,多次论及国事被采用且效验。

“魏其失窦太后,益疏不用,无势”——窦太后死,窦婴失去依靠,被疏远不用,也就没了权势。

所以,“天下吏士趋势利者,皆去魏其归武安。”

当然也有例外,“惟灌将军独不失故。”

司马迁将灌夫的出身、来历及光荣事迹详尽记叙。

田蚡位居丞相,便大肆搜刮。曾派籍福“请”魏其侯在城南的田地,此处虽是“请”字,但田蚡绝对没有商量之意,而是索要、霸占。

所以,窦婴愤恨地说道:“我虽然被弃用,田蚡尊贵,难道可以仗势硬夺吗?”当场回绝了籍福。

灌夫听闻大骂籍福仗势欺人。(灌夫与籍福有交情。)

而籍福也不希望窦婴、田蚡再生恩怨,就编造谎话向田蚡说:“窦婴年事已高,就快死了,还不能忍耐吗,姑且等待着吧!”

然而,田蚡很快知道了真相。田蚡不仅怨恨窦婴,连灌夫也憎恨了。

元光四年春(即前131年),田蚡向汉武帝状告灌夫,“家在颍川,横甚,民苦之”——在颍川横行霸道,老百姓怨声载道,希望严肃审查。

“灌夫亦持丞相阴事,为奸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灌夫也抓住了田蚡的小辫子,曾收受淮南王刘安的贿赂和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宾客居间,遂止,俱解”——因为宾客从中调停,双方矛盾缓和下来。

和则两利,斗则两伤。

司马迁以田蚡的市侩和贪婪,突显了籍福的智慧。可惜,籍福和稀泥只是暂时缓和两人的矛盾。

05籍福代替灌夫道歉

乃令骑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为谢,案灌夫项令谢。夫愈怒,不肯谢。武安乃麾骑缚夫置传舍,召传长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诏。”劾灌夫骂坐不敬,系居室。——《史记·窦婴田蚡列传》

元光四年夏天,田蚡娶了燕王刘嘉的女儿为夫人。王太后下诏令,“列侯宗室皆往贺”——王侯贵族及宗室王爷都要去祝贺。“列侯”指有侯爵的,“宗室”则指皇亲国戚。

王太后下旨达官贵人不得不出席。所以,“魏其侯过灌夫,欲与俱”——窦婴上门找灌夫,想要结伴一起去赴宴。

灌夫却推辞说,“我多次酒后失礼得罪了丞相,近来丞相又和我有嫌隙(指春天的事情)。”

“魏其曰:‘事已解。’”——窦婴认为双方已经和解了,所以“强与俱”——强拉着灌夫一起赴宴。

然而,灌夫在酒宴上又喝大了,而且还发起了酒疯。

事情的起因是:田蚡敬酒时,宾客“皆避席伏”;而窦婴敬酒时,“独故人避席耳,余半膝席”。

这是明显的差距:“避席”就是离开座位,表示恭敬。“伏”则是低头,近似狗趴着姿势。田蚡敬酒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而窦婴敬酒时只有老朋友才如此,其余人只是欠欠屁股意思一下。

所以,灌夫看不惯这帮势力眼的贵族,蛮横劝田蚡干一满杯,并辱骂了出席酒宴的将军程不识。灌夫如此,纯粹性格使然。“为人刚直使酒”——性格倔强耿直,而又好耍酒疯;“不好面谀”——不会当面奉承。平常对待比自己地位高的贵戚,不仅瞧不起,还常侵侮对方。

“坐乃起更衣,稍稍去”——在座的来宾一看如此情形便起身去厕所,实则借机会悄悄溜走了。“魏其侯去,麾灌夫出”——窦婴也起身离去,还摆摆手示意灌夫一起走。

“武安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

田蚡觉得很没面子,对此十分恼怒,认为这是自己屡次骄纵灌夫的结果。所以下令骑士逮捕了灌夫。

灌夫想起身离开丞相府,却被堵在里面。籍福一看不妙,赶紧起身替灌夫道了歉,又按着灌夫的脖子让他道歉。但是,灌夫倔强昂着头不肯服软。

于是,田蚡把灌夫关押起来。

而窦婴为了搭救灌夫,不惜告御状,最终窦田两败俱伤。

从替灌夫道歉到按住灌夫脖子看,籍福与灌夫之前不仅有交往,而且感情不一般。

结束语:

在《史记·季布栾布列传》中,籍福作为季心的好友再次出现:“长事袁丝,弟畜灌夫、籍福之属”——季心服侍袁盎像长辈,对待灌夫、籍福像弟弟一样。

季心“气盖关中,遇人恭谨,为任侠”,而灌夫“好任侠,已然诺”,所以籍福也有“任侠”特质,打抱不平,扶危济困。

在《窦婴田蚡列传》中,窦婴、田蚡是理所当然的主角。但是,从结局来看,无论是性格偏执的窦婴,还是市井小人田蚡下场十分可悲,而灌夫因为“使酒”导致灭族更是可怜。

而籍福作为田蚡的门客,他与窦婴、灌夫均有交往,身处政治斗争的漩涡而不被裹挟,这才是真正的高人。而这样一个高人,司马迁既没有交代来历,也没有过多笔墨介绍,颇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然而,正是这几分神秘感才更加凸显籍福——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智慧超凡,侠肝义胆。虽是突然闪现,却是印象深刻,如同金庸小说中的风清扬、孤独求败,真正高手都是默默地隐藏在“主角”背后。读书至此便读懂了《窦婴田蚡列传》,才能真正读懂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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