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好友樊他广乃是西汉开国功臣舞阳侯樊哙之孙,樊他广之父为樊哙庶子樊巿人。
“余与他广通(交往),为言高祖功臣之兴时若此云”——司马迁说自己跟樊他广交往,从樊他广处听闻了刘邦建汉时功臣将相的诸多往事。
往事未必会留在历史记录上,但是会作为故事口耳相传,而司马迁偏偏喜欢用细节来体现人物。
“生乃与哙为伍”——没有想到这辈子竟会跟樊哙混到一块儿!
韩信的抱怨本来不值得记入历史。韩信打心眼里瞧不起樊哙,“以屠狗为事”——就是个杀狗的屠夫。在当时社会,屠夫是低贱的职业,为人所不齿。
从楚王降至淮阴侯,“信尝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韩信曾到樊哙家拜访,樊哙以跪拜礼迎送,自称臣下。
即使樊哙表现得如此谦卑,韩信依然瞧不起他。然而,吕媭却把樊哙当宝一样。
这吕媭是谁呢?
“哙以吕后女弟吕媭为妇,生子伉,故其比诸将最亲”,司马迁明确吕媭是樊哙的老婆,更重要的身份是吕后的妹妹,也就是刘邦的小姨子。也正是这层关系,司马迁说樊哙比其他将领更亲近一些。然而,晚年病重的刘邦大概是昏庸糊涂了,不仅对连襟心生疑忌,并差点因此砍了脑袋。
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其实,樊哙根本没有反叛之心。
吕媭与樊哙的婚事,很可能是吕后与刘邦撮合。而韩信被吕太后用计谋搞死,不排除吕媭添油加醋的可能。
其实,无论是吕太后之妹,还是刘邦的小姨子,吕媭的这两个身份不足以进入历史。然而,《史记》中关于诸吕的记录实在是少得可怜,尤其是吕氏诸男好像都不值得记述,但司马迁对吕太后与妹妹吕媭却格外关注。
关于吕太后无需赘言,司马迁能够跳出男女性别局限,在本纪单独开篇立传,给予了吕太后充分肯定。
对于吕媭记录,司马迁虽十分用心,但关于吕媭早年历史并未记录。吕媭与陈平斗智则是司马迁记录重点,事情发生在卢绾造反那年……
01陈平用计,樊哙不受信任“其后卢绾反,高帝使哙以相国击燕”——燕王卢绾造反,刘邦派樊哙以相国率兵前往讨伐。在《樊郦滕灌列传》中,司马迁举例介绍樊哙与刘邦关系亲近,刘邦曾因宠溺宦官而不理朝政,众将相无人敢劝谏,最终樊哙“排闼直入”劝醒汉高祖。紧接其后樊哙讨伐燕王,说明樊哙仍备受信任。
“人有恶哙党于吕氏,即上一日宫车晏驾,则哙欲以兵尽诛灭戚氏、赵王如意之属”——在樊哙讨伐燕王卢绾大军出动之后,有人便向刘邦进言诋毁樊哙勾结吕氏,假如皇上突然驾崩,那么他们就会带兵诛杀戚夫人和赵王刘如意等。
究竟是谁诋毁樊哙呢?
据推测应是刘邦的宠姬戚夫人,理由如下:其一,“是时高帝病甚”——当时刘邦病重,能病床前侍奉的没有其他人;其二,樊哙执掌军权对戚夫人威胁最大,内有吕后,外有樊哙,两者一旦联手,戚夫人的结局可想而知了;其三,燕国与赵国相邻,樊哙平定了燕王卢绾,对赵王刘如意威胁最大。
当然,这只是本人推测,毕竟司马迁未能记录。
那么,刘邦听后如何处理呢?
用陈平谋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史记·陈丞相世家》
周勃受诏来到刘邦病床前,接受了皇命,刘邦说:“陈平拉着周勃立马到军营下达命令,周勃取代樊哙为将军,陈平到军中后立即砍了樊哙的脑袋。”
“用陈平谋”表示是陈平给刘邦出的主意。吕媭由此对陈平恨之入骨,这也是吕媭与陈平斗智故事的开端。
02陈平矫诏,拘押樊哙回京“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之”——“二人”是指周勃、陈平,在接受了刘邦的诏命之后,立即乘坐传车往军营赶,在路上两人商量计策。
周勃、陈平知道诏命存在问题,却不敢明辨,更不能抗旨不尊。这意味着陈平此时已经预判事情结局,所以趁早做打算。
曰:“樊哙,帝之故人也,功多,又乃吕后弟吕媭之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则恐后悔。宁囚而致上,上自斩之。”——《史记·陈丞相世家》
樊哙跟刘邦从小交好,屡立战功,而且又是吕后妹夫,既是亲戚关系且地位尊贵。如今刘邦因为一时气愤,想要斩杀了他,恐怕过后会后悔。不如拘囚回来送给皇上,让皇上亲自处斩。
与其说是周勃、陈平二人商讨对策,不如说是陈平分析给周勃听。毕竟,陈平善于用计谋,考虑的自然周全一些。而周勃出身武将“不好文学”且“木强敦厚”(不善言谈,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陈平清楚当时刘邦病重,万一挂了,吕太后肯定会怪罪到自己头上。所以,到了军营陈平并未执行刘邦诏命砍脑袋,而是以槛车拉着樊哙,回长安复命。如此,保住了樊哙的脑袋,也就等于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太后及吕媭馋怒,乃驰传先去”——陈平拘押着樊哙在往回赶的路上听说刘邦驾崩了,他担心吕太后及吕媭迁怒于自己,于是就赶在囚车之前先快马跑回长安。
“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在路上碰到了朝廷使者前来传诏,命令陈平与灌婴驻守荥阳。
03刘邦驾崩,陈平宿卫宫中“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甚哀,因奏事丧前”——陈平接受了诏命,立刻快马加鞭赶回长安,一进入皇宫就发声痛哭,并趁机向吕太后汇报了出差情况。“复”字表明陈平再次违背了旨意,并未驻扎荥阳而是返回了长安。
吕太后哀之,曰:“君劳,出休矣。”平畏谗之就,因固请得宿卫宫中。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孝惠。”是后,吕媭谗乃不得行。——《史记·陈丞相世家》
吕太后并非对陈平表示同情,而是应和一下悲伤情绪,然后说道:“你辛苦了,回家休息吧。言外之意是吕太后不仅原谅了陈平为刘邦出谋划策,也不再计较囚禁樊哙之事。
陈平虽然躲过了这一劫,但是他并未松警惕。陈平仍担心谗言加身,于是坚决请求留宿宫中担任警卫。如此可以第一时间掌握谁接近吕太后,又有谁能够告密。
于是,吕太后任命陈平为郎中令,并让他好好教育辅佐孝惠帝刘盈。“郎中令”为九卿之一,负责宫门守卫及管理内廷事务。陈平虽然接受了诏命却不肯到荥阳赴任,而是坚决要求留在宫中,既向吕太后表忠心,又防止谗言诋毁。
“是后,吕媭谗乃不得行”——在此之后,吕媭的谗言才不起作用。由此可见,陈平不愧为阴谋家,有先见之明。
“樊哙至,则赦复爵邑”——樊哙被押解回到长安,随即便被赦免并恢复了爵位和封邑。
孝惠六年(即前189年)“樊哙卒”。吕媭并未因为丈夫辞世而陷入人生低谷,反而随着吕氏掌权而登顶人生巅峰。
04吕氏掌权,吕媭构陷陈平前188年,孝惠帝刘盈死去,吕氏在吕太后的安插下掌控了核心权力,“诸吕皆入宫,居中用事”。这“诸吕”包括了吕媭,以至于“吕氏权由此起”。
“四年,封吕媭为临光侯”——前184年,吕媭又被封为临光侯。“高后时用事专权,大臣尽畏之”——吕太后当政期间,吕媭专权跋扈,大臣都畏惧她。
“吕媭常以前陈平为高帝谋执樊哙,数谗”——吕媭因陈平帮刘邦出谋拘囚樊哙,多次在吕太后面前诋毁。
“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陈平身为丞相却不处理政务,天天喝酒,玩弄妇女。陈平没有严重的罪行,吕媭只能以日常琐事攻击陈平。吕太后听罢不怒反喜,“吕太后闻之,私独喜”。
从吕媭谗言来看,陈平生活中刻意伪装,远离朝堂以躲避吕太后。而吕太后听后心中窃喜,吕太后也被陈平蒙蔽了。
面质吕媭于陈平曰:“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无畏吕媭之谗也。”——《史记·陈丞相世家》
吕太后当着吕媭的面对陈平说:“俗语说小孩和妇女的话不可信,就看你对我怎么样了。不要担心吕媭说你的坏话。”
“吕太后立诸吕为王,陈平伪听之”——吕太后封吕氏王,陈平没有反对。也就是说吕太后与陈平作了交易,要求不得反对封诸吕为王。
如果吕太后听信吕媭罢免陈平,那吕氏就不至于惨遭灭门了。当时,“陈平为丞相,不得任事”——陈平名义上是丞相,却不能处理政事。而平叛诸吕,就是由这个不掌握实权的丞相操控着。
05笞杀吕媭,吕氏满门抄斩前180年,吕太后驾崩。周勃与陈平欲谋诛吕氏以恢复刘氏,但卫戍京师的南北军却由吕禄、吕产掌控。于是,陈平、周勃劫持了郦商,要挟其子郦寄骗取吕禄的军权。
吕禄听信了郦寄“欲归相印,以兵属太尉”。岂料,吕媭怒斥吕禄,“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你身为将军,却不掌控指挥权,吕氏马上死无葬身之地了!
吕媭政治头脑清晰,可惜吕禄并未听从姑母告诫。司马迁又补充了一个细节:“用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吕媭将自己的金银财宝都拿出来扔到了堂下任人拿取,“没必要再为别人守着这些了”。
吕媭深知无法说服吕禄,所以散尽家财,当然这反映她判断出了吕氏的下场。
吕禄交出北军印信,周勃掌控了北军。“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派人分别对吕氏不分男女老幼统统给抓了起来,不论老少全都砍了头。
唯独吕媭是个例外。
“笞杀吕媭”——用带刺的棍子活活敲死了吕媭。司马迁虽然用四个字来记叙,但是吕媭之死不亚于“人彘”戚夫人之惨。
为何残忍虐待吕媭?估计是恨。除了陈平,别无他人。
“大臣诛诸吕、吕媭眷属,因诛伉”——大臣诛杀吕氏,樊哙与吕媭之子吕伉受牵连也遭诛杀。“太后女弟吕媭有女为营陵侯刘泽妻”——燕王刘泽的妻子是吕媭之女,毫无疑问也在被杀之列。
功臣勋旧对吕氏恨之入骨,汉文帝刘恒为代王时所生四子都在登基之前“更病死”(相继病死),何况是吕媭之女了。吕氏一门被斩草除根。“吕公者,好相人”,吕公只看到了女儿的富贵,却没有料到悲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