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凌晨三点二十分，120的警笛划破夜空，公公躺在担架上，脸色惨白如纸。我站在医院走廊的自动售货机旁，指尖还残留着纸杯上最后一丝温度。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仿佛要把人的心剖开。
手术费二十万，主治医生说最多等到天亮。我看着老公发红的眼眶，他掏出手机，调出支付宝余额：十五万二。“老婆，你能不能想办法凑五万？”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1我想起了躺在梳妆台抽屉最里层的那对金镯子。那是妈妈临终前给我的，足足四十五克重。“留着，等你以后给儿媳妇。”妈妈是这么说的。可我至今没有儿子，只有个上幼儿园的女儿。
国贸那家金店还没开门，我就站在卷帘门口等着。老板娘认得我，问：“这么早？”我摘下金镯子的时候，手腕内侧还留着一圈浅浅的印记。二十二万三，这是老板娘报的价。
“给我二十万就行。”我说完，看见柜台玻璃上自己憔悴的脸。身后的座钟正好敲响七下，那是妈妈生前最爱的古董钟，还是她帮这家店挑的。
2推开急诊室的门，我拿出手机给老公看转账记录。二十万，整整二十万。他愣了几秒，忽然“扑通”一声跪跌坐在地上。“老婆，对不起，手术费已经有了。”
原来昨晚他给远在重庆的姐姐打了电话，姐姐连夜把房子抵押出去，刚刚也转来了二十万。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刚才一直在走廊上打电话，为什么他的电话总是打到一半就躲开。
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轮子和地砖的缝隙碰撞出规律的声响。没有人说话，整个走廊只能听见呼吸声，还有老公压抑的抽泣声。我蹲下来扶他，他的肩膀不停颤抖。
3一周后，公公的手术很成功。我去医院送饭，看见老公还穿着昨天那件起了皱的衬衫。他这段时间都在医院陪床，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老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把金镯子卖了。”他说这话时正在削苹果，水果刀在他手上划出一道口子，他居然完全没发现。 “那是妈妈留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我知道你一直都舍不得碰。”
我接过他手中的苹果，替他包扎伤口。纱布缠绕的时候，我说：“傻瓜，妈妈的遗物哪有活人重要。”他的手掌很粗糙，我能摸到上面的茧子，那是常年工地施工留下的痕迹。
4昨天是清明，我们去看妈妈。墓碑前的供桌上，我摆了一对金镯子——塑料的，九块九包邮。老公看见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是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
“明年我们再去那家金店，重新给你买一对。”他说这话时，正低头擦拭墓碑，后脖颈晒得通红。我知道他最近接了双倍的工程，每天天不亮就出门。
晚上回家，我整理床头柜，发现他偷偷藏了一本《金价走势分析》。扉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等金价最低的时候，我要买最好的给她。”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偷偷写的。我把书放回原处，假装没看见。
其实他不知道，对我来说，那对金镯子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跪在医院地板上的那个背影，重要的是他为了省钱蹭单位盒饭的样子，重要的是他藏在床头柜里的那本书。
这些都比黄金贵重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