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晓芸,今年三十四岁,是家装公司的软装设计师。此刻我正跪在婆婆生前住的次卧地板上,面前敞开的衣柜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礼盒,每个盒子里都躺着件崭新的羊毛衫——全是我过去一年每月按时送来的礼物。
"妈说新衣服要留着过年穿。"身后传来丈夫周明带着哽咽的声音,他手里攥着婆婆最后住院时用的帆布包,拉链卡着半截毛线针,"可我今早才发现......"
我伸手抚过最上层盒子里那件枣红色开衫,标签还倔强地支棱着。去年深秋婆婆在菜市场摔了腿,我特意挑了加厚款,她却摸着衣服叹气:"芸芸啊,商场暖气开太足,你脸都热红了。"
当时我以为她在心疼我奔波,现在才明白弦外之音。衣柜底层突然传来窸窣声,拽出个老式饼干铁盒,褪色盖子上用修正液写着"1998年春"。
"这是妈装毛线的盒子。"周明突然扑通跪在我身边,帆布包哗啦倒出五颜六色的毛线团,还有张皱巴巴的超市小票——日期停在上周三凌晨四点,单价栏印着"特价毛线3元/斤"。
记忆突然劈开一道裂缝。去年情人节我送婆婆羊绒衫那晚,她屋里台灯亮到两点。第二天玄关挂着给我的鹅黄色围巾,织法复杂得像艺术品。"旧毛线随便打的。"她低头择着芹菜,耳根泛红。
铁盒里躺着本泛黄记账簿,塑料封皮裂着蛛网纹。1998年4月17日那页,蓝色圆珠笔写着:"给明明织新毛衣,省下午餐钱买二两蓝毛线"。最新一页是上月25号:"特价毛线3斤9块,够织芸芸的生日礼物"。
我攥着那张浸染婆婆体温的小票,想起她临终前三天还倚在床头织毛衣。浅紫色毛线在苍老指间翻飞,她眼睛亮晶晶的:"我们芸芸穿这个色显白。"那件未完工的开衫此刻正盖在遗像上,别着枚茉莉花胸针——是我去年母亲节送的礼物。
"妈总说新衣服要留给重要场合。"周明颤抖着解开最旧的礼盒,1998年款式的毛衣上别着纸条:"明明天天长个,留着明年穿"。而最新那件驼色高领衫口袋里,塞着张超市促销单折的千纸鹤,翅膀上用铅笔写着:"芸芸怕冷,要织长点"。
窗外春雨敲打着防盗窗,就像婆婆临终那晚监控仪的声响。我忽然想起每次送新衣时,她总要先在围裙上擦三遍手才敢接,原来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都被她当成值得供奉的珍宝。
周明突然从帆布袋掏出个毛线球,浅灰色毛线缠着医院腕带:"这是妈最后织的......"展开来是双婴儿袜,塞着张产检报告复印件——我藏在书房的早孕诊断书。袜筒内侧歪歪扭扭绣着:"给宝贝"。
雨声渐歇时,十二件未拆封的新衣静静躺在婆婆的旧床单上。周明把脸埋进那件枣红色羊毛衫,哭得像个弄丢存钱罐的孩子。而我终于读懂衣柜里的秘密:这满柜子的"舍不得",是婆婆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我们的心意和她的爱,都妥帖地藏进了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