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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朱招财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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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正想喝鱼汤，大堂哥飞奔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饼与鱼汤碗说：

这是我爸逮到的鱼，凭什么给你吃？你要吃也行，拿钱来买。

时间长了，几个堂哥都知道我父亲每天会给钱我。

我听他这么说，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心里打定主意，不吃鱼汤就不吃鱼汤，想要我的钱，没门！

大堂哥看我不搭理他，他生气了。

由于他是长孙，奶奶对他十分偏爱，这也造成了他骄横跋扈的性格。

他伸出一只手用力把我身体扳过来面对他，谁知一个没留意，他另一只手上的汤碗啪嗒落地，正好磕在墙根的石头上，顿时四分五裂。

奶奶尖叫一声，扑过来一个巴掌拍在我后脑勺。

我脑子嗡的一声，人立刻倒地。

奶奶骂：你这个瘟丫头，你就是个晦气鬼，你知道一只碗值多少钱吗？你赔得起吗？你的嘴巴就这么馋，干嘛非要喝鱼汤？

这真是无稽之谈，这碗是我打碎的吗？

可奶奶才不会跟我讲道理呢，她心疼碎了的碗，却舍不得打孙子，只能把气撒在我身上了。

大堂哥这时喊道：奶奶，这丑 八怪身上有钱呢，她爸天天给钱她，让她把钱掏出来赔你碗。

奶奶一听，觉得有理，厉声喝道：瘟丫头，你爸的钱在哪里？赶紧拿给我。

这时候的我，只有一个信念，无论怎么样，钱不能给他们。

害怕这些人来抢，我下意识的紧紧捂住口袋。

大堂哥一看，气坏了，他大声喊：二弟三弟快过来把她按住。

两个堂哥照办，立刻过来控制住了我，大堂哥开始搜我口袋。

我情急之下，低下头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疼得他嗷嗷学猪叫，不停甩动手臂。

奶奶眼看我咬她大孙子，心疼坏了，大声呵斥我：瘟丫头，你这是找死不成？快松开口。

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想妥协。

大堂哥继续嚎叫，奶奶情急之下，用力打我的头我的脸，几个堂哥也帮忙扯我。

02

正在乱的时候，父亲回来了，看到我被一群人围住殴打，他成了一只愤怒的大鸟。

只见他慌忙停下豆腐担，冲过来一手一个把几个堂哥甩开，又把疯了的奶奶推开，一把抱住伤痕累累的我，他哭问奶奶：

妈，招财才是六岁的孩子啊？她也是你的亲孙女啊，你怎么如此狠心带头打她？

奶奶气呼呼道：你的丫头打碎了我的碗，你赶紧把钱赔给我，要不然你就把她带回去，像这样的赔钱货，我一眼都不想看到。

父亲听罢，不再吭声，他用袖管擦了一把脸，掏出一张一元票子往奶奶脸上一摔，拉着我出了门，挑起豆腐担子离开了奶奶家。

从那天开始，父亲再也没把我送去奶奶那里。

他买来建房子的材料，在最短的时间里盖起了两间瓦房，安装上牢固的门。

忙好这一切，已经到了冬天。

父亲打算继续做豆腐，他问我：

闺女，你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吗？

我回答：我不怕，我喜欢一个人在家等爸爸回来，我再也不想去奶奶家了，他们都打我骂我，还饿我肚子，还抢我钱，我怕他们。

父亲一听，眼眶又红了，他搂过来我说：都怪爸爸没用，害你受了两年的罪，这下好了，我们有新家了。

爸出去卖豆腐，你把门插的死死的，我如果不回来，你可千万不能开门啊。

我点头答应：爸爸我知道了，谁敲门我都不会开的。

父亲很有先见之明，他知道几个调皮的堂哥会来捣乱，所以才这么关照我。

后来几个堂哥的确来过几趟，他们使劲敲门，我就是不开，他们这才罢休。

从那天开始起，父亲早晨做好一天的饭，又留下一块豆腐，让我中午自己烧了吃，嘱咐我几句，然后挑着担子出门。

父亲前脚走，后脚我就把门插得死死，一个人在家里看连环画，或者跟小花狗玩，或者做做家务活。

父亲是个好父亲，他害怕我一个人在家孤单，特意问人要了一只小奶狗陪伴我。

这样的日子过得平静而美好，没有了堂哥们与奶奶的合伙欺负，我感觉每天都过得好幸福。

03

我不再去奶奶家，受损失的反而是他们。

以前父亲每天会给三块豆腐奶奶家吃，时不时还有豆浆奉上。

如今我不去了，这些福利都没有了。

要知道，那还是70年代，物资多么的贫乏，豆腐也是稀罕物，就这样突然没了，他们哪里甘心？

奶奶气不过，厚着脸皮上门讨要。

父亲道：招财也不在你家里了，我干嘛还要给你豆腐吃？

奶奶说：就凭你是我亲儿子。

父亲气呼呼道：你什么时候当我是你亲儿子了？我结婚时，你既没有给我房子，也没有给我一分钱。

你只是把我生下来，我长那么大，你作为母亲，负起过多少责任？

你的眼里一直只有三个哥哥，哪里还有我的存在？

从小到大，我饱一顿饥一顿，穿的衣服都是哥哥们穿小的不要的，从我7岁起，你就让我出去乞讨养家。

你的理由：小孩子乞讨容易。

可我一直乞讨到20岁，你还是理由十足，说什么三个哥哥要在家做工，没空出门。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就认为我长得丑吗？认为我最没用吗？

既然你放弃了我，现在为什么又要来纠缠我？你那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难道还养不活你一个老人？

还有，你不善待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对我的女儿如此刻薄，但凡你对她好一点，我也不会跟你计较。

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那天如果我不及时赶回家，你们是不是就把招财分食了？这天底下，哪里见过你这么心狠的奶奶？

现在你还跑来我家要豆腐吃，你怎么好意思的啊？

奶奶被父亲一通话，堵得哑口无言，她一脚踢飞一张小凳子，狠狠瞪了我一眼说：

小五，你这么宝贝你的闺女，我看你能靠着这丫头片子生活一辈子，她迟早要嫁人，你以后还不得靠你的侄子们？

父亲嘿嘿一笑：我就是再去讨饭，也不会指望你们。

话说到这份上，奶奶只好悻悻而回。

回头父亲跟我说：闺女，你听到了吗？你可要争气啊，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给那些人瞧瞧。

我懂事点头：爸爸，奶奶的话我听懂了，你放心吧，等以后我长大了，能挣钱了，肯定不会抛下你不管，我要比堂哥们做得更好。

父亲微笑说：我知道，我知道，我闺女绝对有良心，以后我要多卖豆腐多挣钱，好好培养咱闺女。

04

我八岁上一年级，我牢牢记住自己曾经说的话，学习一直十分刻苦。

每天早上，父亲挑着豆腐担出门，我也背着书包去学校。

父亲害怕我饿肚子，习惯性的往我口袋里揣钱，有时五毛，有时一块，他经常说的一句话：

闺女，饿了就去买点吃吃，千万别饿着自己，学习要跟上。

我点点头，目送他被豆腐担压弯了的腰，心里各种酸楚涌出。

我一天一天长大，更加体会到父亲的不容易。

他从小缺爱，艰难成长，好容易结婚娶妻有了一个家，没几年就失去了妻子。

试想，一个光棍汉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过日子，该是多么的辛苦。

最难能可贵的是，父亲害怕我受委屈，老有人替他做媒，他通通拒绝。

像这样伟大的父亲，我有什么理由不懂事？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

怀着这样的动力，我读书拼了命一般。

天道酬勤，笨鸟先飞，由于我的努力，每年我都是三好生，这样的好成绩一直延续到高中。

高考时，我不出意料考取了合肥大学。

这在我家附近村造成了轰动。

方圆十几里，我是第一个考取大学的农村娃，而且是一个女娃子，人们能不惊奇吗？

大家都夸我有出息，夸我父亲有能耐，凭着一挑豆腐担，就供出了一个大学生。

父亲眉开眼笑，兜里揣着一包烟，见人就发，见人就夸，当然是夸我懂事听话聪明了。

搞笑的是，爷爷奶奶听到这个喜讯，也跑过来祝贺。

我没有搭理奶奶，而是把爷爷拉去厨房，盛了一大碗米饭与猪肉烧豆腐给他吃。

爷爷高兴的手舞足蹈，一个劲夸我孝顺懂事，奶奶脸色很是讪讪的，嘴里说：这瘟丫头，还记仇呢。

父亲心情好，没跟她计较，让我也盛了一碗饭递给了奶奶。

临出门，父亲又给了爷爷奶奶十元钱几块豆腐与一斤猪肉，两位老人满载而归。

这也算是父亲跟原生家庭的和解吧。

我合肥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了县城银行工作，后来又遇到我现在的老公，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结婚提的唯一要求：我可以不要房子不要彩礼，但必须把老父亲带上出嫁。

了解我的从小遭遇，老公深表同情一口答应。

时间悠悠，老父亲在我家一待就是三十年，在这期间，翁婿两人关系相处的很融洽，这让我十分欣慰。

以前奶奶曾说，养闺女没有用，还说我父亲养老必须靠我的堂哥们。

可现实打了他们的脸。

我那五个堂哥三个堂妹，没有一个有出息的，都是在老家扛锄头修地球过着平凡的日子。

我那大伯与大妈晚景最凄凉，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可是没有一个儿子愿意赡养他们，大家相互推诿，大伯病了也不送医院去。

奶奶那时还没有去世，看着大儿子遭罪，她哭得很是伤心。

所以说，养儿不教父之过，怨不得别人。

五年前父亲开始出现小脑萎缩现象，总是把我当做了幼年的我，动不动就塞钱给我，让我去买点好吃的，让我不要饿肚子。

每当听到这些话，以往的种种浮现眼前，再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我禁不住一次又一次湿了眼眶。

多么希望我的老父亲一直健康啊，可现实是如此残酷。

唯祈求下辈子，我父亲能遇上一个爱他的女人，能给他一辈子的幸福与安稳。

（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