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葱妈 素材来源:黄玉梅
父亲去世20多年了,出差路过老家的坟地,想着去看看父亲的坟头有没有杂草。到那一看,父亲的坟头干干净净,四周还栽满了鲜花。我想这一定是二叔干的,因为在村里,除了二叔,我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可转念又一想,我跟二叔都15年不来往了,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爷爷奶奶一共生育了7个孩子,除了父亲和二叔,其余的都嫁到外地或者搬到城里去住了,只有二叔和父亲一直死守在农村,留守在爷爷奶奶的身边。
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我们家和二叔家不但过年过节的时候在一起过,而且农忙的时候也结伴一起干活,父亲和二叔带着我和堂弟干活,母亲和二婶负责我们的后勤工作。
爷爷奶奶都是急病去世的,没遭罪也没拖累人,留下一处老房子,叔叔和姑姑们的意思是卖了钱,大家伙平分。父亲摆出长兄为父的姿态,表示将爷爷奶奶的老房子留给二叔家,因为只有二叔家生了儿子,这老房子理应堂弟继承。
二婶见父亲为他们家说了好话,对父亲感恩戴德,只要家里做了好吃的就给我们家送,我们家有点事情二婶也是第一个跑来帮忙。
那些年,我们家跟二叔家好得就像一家人似的,这一切都在父亲生病之后戛然而止。
18岁那年,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同时也收到了父亲肺癌晚期的诊断书。
那一年,父亲只有43岁,母亲拼了命似的要救父亲,拿出家中所有积蓄为父亲动了手术,病理结果是恶性的,并且已经转移。
医生建议我们放弃治疗,母亲觉得父亲还很年轻,不应该放弃对父亲的医治,毅然让医生给父亲安排化疗,结果就是人财两空,我们家还欠了外债。
父亲临终前的几日,二叔来给父亲理头发。支撑不住的父亲靠在二叔的身上,用微弱的气息说:“老二,我一辈子没求过人,等我走了,希望你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你的侄女,帮她完成学业,在她将来找对象的时候给她把把关。”
二叔站在父亲的身后,两眼通红,强忍泪水说:“大哥,您放心,以后侄女就是我的亲闺女,她上大学我来供。”
听着父亲和二叔的对话,我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躲在门后捂着嘴巴大哭了一场。
送走了父亲,我也应该到大学去报到了,可一大笔学费和谁送我去大学成了一大难题。母亲晕车,从来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如果她去送我,恐怕自己都回不来,更重要的是我还没凑够上大学的费用。
当时,我们家里已经一分钱没有了,亲戚朋友知道我们家困难,在没有办升学宴的情况下纷纷送来了礼金,可跟实际费用还差了一大截。
母亲没办法,带着我去找二叔,问二叔能不能先给我拿点钱,等秋天卖了苞米就还他。二叔嘴巴张了张,想说话,但始终没有说出口,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二婶。
二婶一改往日的温柔,用犀利的目光看着我和母亲说:“我们家也没钱呀,我们养的可是儿子,马上就要给他盖房子了,你们家欠了那么多钱,什么时候能还给我们呢,所以你们还是到别处想办法吧。”
二婶的话把我愣住了,用乞求的眼神看向二叔,可他连看我都不看我。我很伤心,这个前几日在父亲面前承诺要把我当亲闺女的二叔,现在居然翻脸不认人了。
我没有责怪二叔,毕竟我们不是一家人,父亲去世了,人家帮我是情谊,不帮我是本分,我不能道德绑架二叔和二婶。
后来,是高中的班主任老师帮我联系了助学贷款,是高中同学的爸爸妈妈把我送到了学校,而二叔和二婶连一句祝福的话都没有送给我。
大学四年,每次回家都要路过二叔的家,只要他们家没锁门,我都会到二叔家里面去看一看,跟二叔和二婶打声招呼,当然也不忘对他们表示感谢,也希望他们能在我不在家的日子照顾一下独居的母亲。
我大四那年,堂弟考上了大学,跟我的学校离得不远。二叔打电话说他有事情走不开,拜托我接应一下堂弟,帮忙给他送到学校。
我把堂弟安顿好之后给二叔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二叔对我表示感谢,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二婶在那头说:“行了,赶紧挂了吧,你把人家当成一家人,人家把你当成一家人了吗?少打点粮食就几哇乱叫,给她图方便怎么不说呢?”
二婶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二叔也匆匆挂了电话。
我询问母亲出了什么事情?母亲叹了口气说:“我们在你二叔家门前有块地,他家在我们家门前也有块地,为了种地方便,你二叔提出来换地种。我是不同意换的,因为他们家那块地比较洼,经常遭遇洪涝,可你二叔和二婶挺委屈,说要是你爸活着肯定会同意的,我心一软就换了。今年雨水多,总共两亩地,有半亩地颗粒无收,我没要求他们赔偿,就说下年不换了,结果你二叔和二婶就不乐意了,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这把我气的,我说话也没客气。”
我让母亲消消气,劝她别计较那么多,毕竟平时二叔和二婶也没少帮她,她一个人在村里生活不容易,就这么一个亲人,不应该把关系搞僵。
母亲冷笑说:“帮我?那些都是我安慰你的话,你爸走了,你上大学了,你二叔和二婶对我就像陌生人一样,不但不帮我,还刻意跟我保持距离,所以我凭什么让着他们?这是欺人太甚。”
我回去质问二叔为什么不照顾母亲,甚至有意欺负母亲?二叔憋了半天说了句:“不就换块儿地吗?至于被你说的这么严重?她是你妈,凭什么让我照顾?”
我不知道二叔当时是迫于什么压力说出那种话,气得我一句话也没跟他说,卖了土地和房子,把母亲带到了城里一起生活。
带着母亲搬进城里15年,虽然每年我都回去给父亲上坟,但是一次都没有到二叔家去,也没跟他通过电话,当然二叔和二婶也没有联系过我。
堂弟结婚的时候邀请了我和母亲,我们并没有去喝喜酒,而是直接转了礼金。由于父母之间关系的疏远,我和堂弟之间也很少联系了,以至于二婶去世他都没有通知我。
姑姑们让我不计前嫌去参加二婶的葬礼,可想到这十多年来,从来没看到二叔去给父亲上坟,我咬着牙说不去了。
看着父亲坟头的小花,我想到了二叔,因为只有他知道父亲喜欢花,也只有他会在父亲的坟头栽花。
我在村口的小卖店买了牛奶和芝麻糊。小卖店的奶奶问:“是去看你二叔不?”我点了点头。奶奶微笑着说:“这就对了,人生转瞬即逝,谁知道以后还能见几回面?”
二叔在院子里面拔草,我哽咽着喊了一声二叔。二叔抬头看了看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我迎进屋里。
二叔的头发白了,腰也弯了,走路也不那么硬朗了,洗了水果让我吃。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跟二叔说些什么,借口自己有事情,放下东西就要走。二叔也不留我,连忙到地里去拔菜让我带上。
看着二叔弯腰的侧脸,我仿佛看到了年迈的老父亲。我没有拒绝二叔的好意,临走时,我对他说:“二叔,我爸坟头的小花真好看,谢谢您。”
二叔听完没有说话,不停用手去抹眼泪。我怕二叔看到我早已湿漉漉的眼睛,转身赶紧离开。二叔在后面冲着我喊道:“侄女,以后回来看你爸的时候也顺便来看看我!”
我想开了,放下过往吧,正如村口老奶奶所说:人生转瞬即逝,谁知道以后还能见几回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