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2017年9月的时候，南京市考古研究所在江宁区牛首山东入口处，抢救性发掘了一座明代公主墓。墓室分为前后室，中部有过道门，棺床位于后室。由于曾遭盗掘，墓中留存的随葬品已十不存一，但其中的一块圹志却揭露了墓主人的身份：明太祖朱元璋第六女怀庆公主。

公主讳福宁，太祖高皇帝第六女也。母后孝慈高皇后，生母成穆贵妃孙氏。以洪武戊申正月十七日生，壬戌八月册为怀庆公主，下嫁驸马都尉王宁。—《怀庆大长公主圹志》

怀庆公主墓远景

那么这位朱福宁和她的夫君王宁，在历史上又有哪些故事呢？我们今天就来聊一聊。

由圹志可知，朱福宁生于洪武戊申正月十七日，朱元璋第六女，生母乃成穆贵妃孙氏。 “洪武戊申”就是洪武元年，这个月的初四日，朱元璋在金陵（今江苏南京）登基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而成穆贵妃孙氏，则是老朱后宫之中除马皇后以外的第二号人物，洪武年间唯一一位正式册封的贵妃。生逢喜事，母亲又宠冠后宫，朱元璋很高兴，给这位爱女赐了个名字：福宁。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八月，朱福宁被册封为怀庆公主，朱元璋为她选的夫君则是寿州（今安徽寿春）人王宁。自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的胡惟庸案之后，朱元璋对于和功臣联姻采取了相当谨慎的态度。无论是怀庆公主驸马王宁、崇宁公主驸马牛城、安庆公主驸马欧阳伦、大名公主驸马李坚，基本上家庭出身都很普通。

怀庆公主剧照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二月“蓝玉案”之后，既非勋贵出身，本身又颇具才干的王宁得到朱元璋的赏识，奉旨出掌后军都督府事，一下子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后军都督府分管北平都司、北平行都司、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燕山三护卫和太原三护卫，所以理论上说，王宁和封国太原的晋王朱棡，以及封国北平的燕王朱棣应该都有相当不错的私交。

建文年间的悲惨命运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闰五月，一代雄主朱元璋驾崩，遗诏皇太孙朱允炆继位。朱允炆是已故懿文皇太子朱标之子，其母吕氏只是文官家庭出身，在军中并无背景。面对着各地手握重兵的亲王们，无论是朱允炆还是辅佐他的文官们，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而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削藩。

曹国公李景隆剧照

当年八月，就在太祖驾崩不过百日之际，新天子率先拿自己的五叔周王朱橚开刀。他让大表哥嗣封曹国公李景隆率军突袭开封，将包括周王朱橚、周世子朱有墩在内的王府宫眷、官员全部拿下。对于朝廷此举，在世藩王之中伦序最长的燕王朱棣公开上疏，希望皇帝能够法外开恩。

若周王橚所为，形迹暧昧。幸念至亲，曲垂宽贷，以全骨肉之恩。如其迹著，祖训具在，臣何敢他议？臣之愚议，惟望陛下体祖宗之心，廓日月之明，施天地之德。—《明太宗实录卷一》

考虑到诸王的实力，朱允炆没有在进一步施压，而是加紧了调兵遣将的步伐。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四月，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朝廷再次发难，这一回太祖第七子齐王朱榑、第十三子代王朱桂相继被废，第十二子湘王朱柏则被逼以死明志。到了六月份，太祖第十八子岷王朱楩也被削爵迁居漳州。当年七月，走投无路的燕王朱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造反，称“奉天靖难”。

朱允炆与朱棣剧照

对于建文君臣打压皇亲和武勋的行为，朝中自有相当多的反对力量。这其中的代表人物有两个，一个就是怀庆公主驸马王宁，另一个则是开国第一武臣中山武宁王徐达第三子徐增寿，两人经常将朝中大事暗中向燕王进行通报。而朱允炆的手段也很绝，不但将王宁打入大牢，连怀庆公主也受到连累，家产被全部充公。

建文中，尝泄中朝事于燕，籍其家，系锦衣卫狱。—《明史卷一百二十一·列传第九》

一直有人鼓吹朱允炆是仁君，反正笔者是没看出来。皇祖父尸骨未寒就搞掉了五叔，将做了三十年庆阳公主的堂姑降封为庆成郡主，又把姑母怀庆公主赖以生存的田产全部充公，他仁在何处？

靖难之后苦尽甘来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六月十三日，燕军在谷王朱橞以及曹国公李景隆的协助下，兵不血刃地从金川门进入京师，随即在皇宫奉天殿逼死了朱允炆。李景隆之父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亲外甥。而谷王，则是朱允炆的十九叔。这样的人都背叛了，建文帝能不失败吗？

朱棣剧照

六月十七日，建文年间的燕庶人朱棣登基称帝，正式开启了永乐时代。对于当年玩命支持自己的王宁，新皇帝自然要予以回报。王宁不但恢复了驸马的身份，还被朱棣封为世袭永春侯。

成祖即位，称宁孝于太祖，忠于国家，正直不阿，横遭诬构，封永春侯，予世券。—《明史卷一百二十一·列传第九》

在永乐初年，王宁颇受信任，不但其子王贞亮在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被封为羽林前卫指挥佥事，其本人更是在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赍玺书赶赴北京，诏世子朱高炽及高阳王朱高煦来南京。

当时朱棣即位已久，却始终没有册立皇太子，朝中对于世子和高阳王究竟谁更胜任储君也是争议不断。世子是嫡长子，本该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但整个靖难战争期间，若无高阳王的出生入死，恐怕朱棣本人都早已成为了刀下之鬼。

高阳王朱高煦剧照

这次二人奉旨南下，意味着储君之争暂告段落。当年四月，燕世子朱高炽被册立为皇太子，高阳王朱高煦则被册封为汉王。然而汉王的野心却并没有消退，因为靖难战争中并肩作战的缘故，朱高煦和包括淇国公丘福在内的靖难元勋们关系莫逆。可以这样说，当时军方都支持汉王，而掌后军都督府事出身的王宁也不例外。

时议建储，淇国公丘福、驸马王宁善高煦，时时称高煦功高，几夺嫡。成祖卒以元子仁贤，且太祖所立，而高煦又多过失，不果。—《明史卷一百十八·列传第六》

在史书的记载中，王宁之所以突然失势，是因为他崇尚佛老之道，和推崇道家的朱棣之间三观不合。《明实录》为我们记载了一件事，称有一次王宁看到朱棣怀念先帝，趁机提出一个观点：“世人竭诚诵经，饭僧奉佛，可以福利先亲”，意思就是让皇帝给佛家多倾斜一点资源。

道衍和尚剧照

从王宁的角度来说，一来太祖皇帝就是和尚出身，二来他和靖难功臣、黑衣宰相道衍大和尚又是好朋友，朱棣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会给他一个面子。未曾想朱老四不讲武德，拿大帽子压人，称天子把国家治理好就是最大的孝道，反手就是一顶大帽子“何必能事佛乃为孝乎”？

估计王驸马也惊呆了，我不过是说老百姓平时念经施斋对祖先也是福报，怎么扯到孝不孝上面去了？史称王宁“惭而退”，他心里应该很清楚，皇帝要疏远他了。

永乐七年（公元1409年）七月，淇国公丘福率大军北伐鞑靼，不料却在胪朐河（今蒙古境内克鲁伦河）轻敌冒进而遭遇惨败。除了丘福以外，殉国的勋贵还有安平侯李远、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汉王党的势力遭到了一次沉重打击。

淇国公丘福剧照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太子党抓住机会全线出击，除了丘福一家被发配海南以外，王宁也因为“外盈中险，恃宠纵恣”的罪名被打入大牢。永乐九年（公元1411年）九月十八日，驸马都尉、永春侯王宁在狱中凄凉离世。

怀庆公主结局

朱福宁和王宁之间的感情相当不错，二人总共养育了三个儿子：王贞亮、王贞吉、王贞庆。三子之中王贞亮早逝，王贞庆日后则是赫赫有名的“景泰十才子”之一。

由于王宁和王贞亮的相继离世，怀庆公主只能忍辱负重抚养嫡孙王彝长大成人。皇太子朱高炽即位后，加封姑母为怀庆大长公主。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七月初一日，怀庆大长公主去世，享年五十八岁。

怀庆公主墓出土文物

到了明英宗宣德十年（公元1435年），王彝曾经为永春侯的爵位努力了一把，可惜当时掌权的太皇太后，即当年的皇太子妃张氏不打算给王家面子，一口予以了回绝。

未几宁被罪，卒于狱。及贞亮卒，彝乞袭爵。上以宁无汗马之劳，其爵固不当袭，况以罪废乎？但念亲亲之意，命彝仍袭父职以奉公主之祀。—《明英宗实录卷五》

王彝去世之后，其子王升袭职羽林前卫指挥佥事。到了明世宗嘉靖年间，王升之子王宇出面，为高祖父王宁求坟户。户部认为王宁是“高庙戚畹”，年代太久远了，不能有坟户，此事就此作罢。

结语：王宁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文人，喜欢和人作诗唱和。然而这样一个人，却没有站队更有文艺气息的皇太子朱高炽，反而跑去支持武人汉王朱高煦。再加上王宁是道衍好友的这一层身份，我们不得不认为，在永乐初年，可能朱棣真的是想传位给老二朱高煦。

只可惜马上可以得天下，却不能治天下。最终朱棣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忍痛放弃更像自己的朱高煦，选择老大朱高炽成为储君。而王宁这一次站队失败，也为他的家族带来了近乎灭顶之灾。不然以王宁在靖难时候的功劳，加上王贞亮、王彝嫡子嫡孙一脉相承，王家永春侯的爵位至少可以保持到嘉靖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