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客厅中央,脸色涨红,像个被抽掉了底牌的赌徒,声音里带着愤怒、无助和一丝羞耻。
我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他的话是对另一个人说的。我的手在微微颤抖,却仍然稳稳地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机票。海南的冬天温暖而湿润,适合父母的老寒腿。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平静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AA制生活,是你提的。既然如此,我的父母,我负责;你的母亲,你负责。”
他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会这么“绝情”。
而这场婚姻的裂缝,就是从那一句“我们以后AA生活”开始的。
我叫林蔓,退休前是一家国企的财务主管。大半辈子都在数字堆里打滚,我以为自己最懂得如何平衡生活的“账目”:家庭、事业、爱与责任。
可直到退休后的第三个月,我才发现,原来婚姻从来不是一场平等的交易。
如果一定要说起这场风波的起因,那得从我和老伴李国平的“AA制协议”开始。
退休前,我们的日子过得不能算差,虽然称不上富裕,但两份稳定的收入足够支撑一个普通家庭的开支。李国平是个大学老师,性格温和,对外人总是客客气气的那种,“老好人”几乎是他在亲戚朋友间的代名词。
可是,婚姻里的好人和坏人,从来都不是标签能定义的。
一开始,他提出AA制时,我其实并没有太多抵触。
他说:“你看咱们孩子也大了,家庭开支也少了,咱俩退休后各花各的,也算是减轻彼此的负担。这样一来,有些事也不用太计较,大家都轻松些。”
听上去很合理。我的工资比他稍高一些,退休金也高出他几百块,AA制似乎可以让我不用再承担更多的开支。
于是,我点头答应了。
可所有的矛盾,往往都潜伏在看似不起眼的细节里。
李国平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婆婆,是个极为传统的农村妇女。她的观念里,儿子是天,媳妇是地,所有的事都理所应当地该由地去承载和包容。
婆婆身体不好,三天两头感冒发烧,家务活也没法干,退休前我们就请了钟点工来帮忙。可退休后,李国平第一件事就是辞掉钟点工。
“咱们都闲在家,花那冤枉钱干嘛?”
从那以后,婆婆的日常起居就成了我的事。买菜、做饭、洗衣服,甚至陪她看病,几乎全落在了我身上。
我有过抱怨,可婆婆的回答让我始终无话可说:“我是你婆婆,你伺候我天经地义。再说了,这些年你们家开销大,钱不都拿去贴补孩子了?我也没花多少。”
她口中的“你们家”,仿佛我从未属于这个家庭,而只是个外来的“帮佣”。
转折点,是我父亲生病的那一年。
父亲突发脑梗,住进了ICU。我来回奔波在医院和家之间,疲惫得几乎站都站不稳。可婆婆却在我刚踏进家门时喊道:“蔓蔓啊,晚饭怎么还没好?我这糖尿病不能饿着。”
我站在厨房里,手指攥得发白。李国平端着手机坐在客厅,悠闲地刷新闻,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付出从来没有被当成一件需要感恩的事。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我做得再多,也仅仅是尽“本分”。
父亲病愈后,我开始慢慢减少对婆婆的照顾。不是故意冷落,而是我实在分身乏术。
李国平对此并没有表示太多不满,只是偶尔抱怨几句:“你也别太偏心了,毕竟咱妈年纪也大了。”
我听了只觉得荒谬。偏心?难道几十年的照顾和忍让,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公平”?
真正的爆发,还是去年冬天。
母亲的腰椎出了问题,医生建议她到温暖潮湿的地方调养。海南,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跟李国平商量,希望带父母去海南住几个月,可他说:“家里还有妈呢,咱俩都走了,她怎么办?”
那一刻,我第一次正面提出了AA制的问题。
“你的妈,你负责。”
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这话说得可真轻松。咱们是一家人,不是分开两摊的生意。”
我回他一句:“一家人?那你提AA制的时候,怎么没说是一家人?”
他哑口无言。
从那天起,我们的婚姻就像一面镜子,裂开了无数细细的缝隙。
后来,我带着父母去了海南。婆婆留在家里,李国平请了个钟点工,每天过来做饭打扫。
他开始频繁地打电话,抱怨钟点工不够细心,抱怨婆婆对他发脾气,抱怨家里没人理会他的情绪。
“你回来吧,”他说,“咱妈也不是外人。你总不能不管她吧?”
我笑了一下,回答:“那你觉得,我的父母,是外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其实,我并不是个冷血的人。
带父母去海南的那段日子,我经常会想起婆婆。想起她年轻时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的辛苦,也想起她年老后那些让人无奈的固执和偏见。
可我更明白,人的一生,注定无法面面俱到。
如果连我的父母都无法被善待,我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倾注在别人的父母身上?
海南的冬天没有雪。海风吹过来,温暖而湿润。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转,母亲的脸上也多了笑容。
我知道,当初的选择虽然艰难,但我从未后悔。
至于李国平,我们依然是夫妻,依然有着几十年的感情。可那些裂痕,或许再也无法完全弥合了。
有些事,错过了便无从挽回。
故事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我希望,这样的结束,至少能让人学会珍惜。
珍惜那些在你身边默默付出的人,珍惜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平凡日子。
因为当裂缝出现时,后悔往往来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