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养小模特》
二十六岁这年，我嫁给了从小喜欢的青梅竹马。
不过仅仅一年，他就包养了一个小模特。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摘下了婚戒，起草好离婚协议递给他。
他点燃一根烟，笑我：
「离婚？又耍什么小心机？」
我平静地告诉他：
「谢敬棠，我想及时止损了。所以，麻烦你签字。」
1
撞见谢敬棠出轨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兴致满满地提着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到公司找他。
前台两个小姑娘正凑在一起低头聊八卦，没看到我进来。
「看到谢总送给陈礼礼的花没有？九百九十九枝香槟玫瑰！那么大一束，两个人给她抬进休息室的！」
「这丫头如今算是一飞冲天了，才入职几天啊，就被谢总看上了，命真好！」
「可谢总毕竟已经结婚了。你是没见过谢太太，陈礼礼也是像她，才……」
小姑娘说到一半，冷不丁看到站在前台的我，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谢、谢太太！」
我沉着脸，径直推门走进去。
休息室，指的是九楼，谢敬棠专用的那间套房。
平时他午休或者加班时，就住在那里。
我刚出电梯，就听到套房里面响起陌生但清亮的娇笑：
「谢总，我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花，我真是太开心了！」
随后是谢敬棠低沉慵懒的声音传出来：
「你喜欢就好……还有，我说了多少次了，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叫我敬棠。」
我心口一痛。
我想起我们结婚那天，我坐在婚床上，怀着羞涩而期待的心情唤他「敬棠」时。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领带砸到床上。
「顾思，谁许你这么叫我的？！你别忘了，这场婚礼，只不过是为了不忤逆爸爸的意思。凭你做过的那些事，我没上手打你，已经是我教养好了！」
那天我就知道了，他娶我，跟爱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我以为，世上的事，都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
所以这一年，我努力扮演好谢太太的角色。
我学了煮饭煲汤，也学了经营管理。
还帮他成功收购吞并了一家大型科技集团。
让谢敬棠的事业版图又扩大了一块。
我一心想要当他的贤内助，也以为总有一天，他能看到我的心。
可惜，我还是想错了。
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换来的。
2
我输入密码，门锁应声打开。
开门声惊到了里面的一对鸳鸯。
谢敬棠可能喝了点酒。
雕塑般完美的脸上，有两坨不自然的潮红。
而他的双手，此刻正托着一双修长曼妙的腿，将一个姑娘抱在怀里。
那姑娘听到声音狐疑地转过头，一脸愠怒：
「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不报备一声就直接上来了？不知道这是谢总专用的休息室吗？」
谢敬棠看到是我，脸色微变。
「你怎么来了？」
我捏紧了装着蛋糕的手提袋：「你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明明两个小时前，是他发信息给我说，今天想要为我庆生。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对我释放出亲近的意思。
我才巴巴地做了蛋糕跑来。
「是吗？太忙了，没记住。再说，你生日过来找我做什么？想要什么，告诉司机，载你去买。没看到我在忙？出去！」
我看着那姑娘明媚的眼尾露出一丝得意，于是便什么都明白了。
仔细看来，这姑娘的五官确实跟我有点像。
只是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些灵动，跟我如今沉闷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忽然浑身一颤，仿佛有把冰锥从我的天灵盖直刺进去。
她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
「公司里的人说她像我，可她、她……」
她的眼睛很像顾念。
我的孪生妹妹。
跟我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相。
只是，我的眼尾，长着一颗泪痣。
以前总听人说，有泪痣的人，这辈子注定要流很多眼泪。
而顾念的眼尾，却是那种微微上挑的。
跟眼前的陈礼礼，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
谢敬棠听到我的话，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像你？顾思，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
「顾思？原来，是谢太太啊。」
陈礼礼笑着同我打招呼，抱着谢敬棠的双手却丝毫不松。
「今天是谢太太生日？怎么不早说，我都没准备礼物。」
陈礼礼环顾四周，从身旁硕大的玫瑰花束中抽出了一朵花递给我。
「喏，这是敬棠刚让人给我送来的。给你一枝，当庆贺谢太太生日了。」
她如此羞辱我，却依旧笑得明媚张扬。
因为她笃定，谢敬棠不会怪她。
果然，他只是捏了捏她的脸，轻声斥责：
「别那么顽皮。」
更像是包裹着满满宠溺的蜜糖。
谢敬棠，他从未，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
陈礼礼嘟着嘴唇，一脸不高兴：
「在你太太面前，你都不给我面子的啊？」
说到「你太太」三个字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轻蔑。
这种底气，是谢敬棠给她的。
我看着他们，轻笑一声。
「999 枝香槟玫瑰，多少钱？大几千块？这就让你高兴了？真廉价，配你正好，还是你留着吧。」
陈礼礼脸色一变：「你说什么！谁廉价？！」
谢敬棠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然后不悦地皱眉看我：
「顾思，道歉。」
我回望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顾思，你聋了？我叫你给礼礼道歉。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说她廉价？在我心里，你比她廉价一百倍！」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我低头看着手提袋里的蛋糕。
上面的奶油已经化了，和巧克力酱混成一团流下来，看起来黏腻又恶心。
我忽然觉得，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我把蛋糕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然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他们抱在一起的照片。
「道歉是不会道歉的。谢敬棠，你要是不想你出轨的事见报，影响你公司的股价和你这个小美人的前途的话，今天晚上回来见我。」
他毫不在意地冷笑一声：「拿这个逼我回你身边？你可真够下作的！」
我耸耸肩：
「晚上见。」
等我回到我跟谢敬棠的那栋别墅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
往常鬼气森森的别墅里，意外地亮着一盏灯。
3
我走上二楼，谢敬棠冷着脸质问我：
「叫我晚上回来，你自己又去哪里疯了？」
待我走近，他闻到我身上的酒气和会所里特有的香气，脸色一变，上前两步紧紧捏住我的手腕：
「去哪里风流快活了？说！」
他力气好大，快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似的。
「去你常去的那家白鹭会所，怎么，不行？」
今天我生日，花点钱买祝福和热闹，不过分吧？
我笑着，「果然是最顶级的会所，连给我切水果的 waiter 都那么帅，六块腹肌，手感一流。」
谢敬棠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找、死。」
说完，他猛地拽起我，将我抱起来扔在主卧的床上。
「我他妈就这么早回来一天，就撞见你去外面发浪，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直接就给老子戴绿帽了？！」
他把我压在床上，一手将我的双手抓住摁在头顶，嘴唇印上我的脖子。
另一只手撕开我的丝袜。
我疯了一般在他身下挣扎。
「谢敬棠你是不是变态！就算是婚内，没有对方同意，你也是强奸！」
他猛地顿住了，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戾气。
「强奸你？呵！我还没那么饥不择食。说，叫我回来干什么。」
我看着强忍住怒气和欲望的谢敬棠，眼眶没由来地一湿。
曾经，我多么渴望能得到他一个吻。
他不经意地看我一眼，我都能高兴好几天。
可这些，他都不知道。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对我说过，他讨厌我。
九岁那年，谢敬棠来到我们家。
我那时才知道，小时候记忆里那个特别帅特别温柔的谢叔叔，生意破产跳了楼。
而谢敬棠的妈妈，卖了家中最后的值钱的首饰和金表，跟人跑了。
只留下当时只有十岁的谢敬棠，独自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
他们占了谢家的房子，将谢敬棠赶了出去。
爸爸实在不忍心，便替谢叔叔偿还了剩下的债务，还办妥了领养手续，将谢敬棠接到了我家。
即便当时那么落魄，可谢敬棠的小白衬衫依旧穿得板板正正。
我很喜欢这个看起来帅气忧郁的小哥哥。
可他的小白衬衫都开线了。
于是我拿了零花钱，去街上跑了好几家店，终于给他买到一件款式类似的。
等我兴致勃勃地拿着礼物回到家的时候，正看到我妹妹顾念，用勺子喂他吃一块草莓蛋糕。
谢敬棠红着脸，张开嘴唇，吞下了那口蛋糕。
顾念看着他笑。
他也笑：「念念，草莓蛋糕很好吃。」
我忽然好生气。
那块蛋糕也是我提前买了准备迎接谢敬棠的。
于是我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拍掉了顾念手里的蛋糕。
「吃什么？！不许吃！这是我买的！」
顾念吓得扑簌簌掉眼泪。
而谢敬棠，把顾念一把护在身后，看着我的眼神又冷又硬。
「不过是一块蛋糕，我赔给你就是了，你犯得着这么吓念念吗？」
我胸口莫名一酸，眼睛里也很快漫上水汽。
「赔？你拿什么赔！你连吃饭的钱都是我爸爸给的！」
谢敬棠脸色瞬间煞白。
我知道我说错了话。
可我刚要张嘴道歉的时候，谢敬棠冷冷对我说：
「顾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讨厌。」
我把给他买的那件白衬衫丢到他身上。
「我也一样讨厌你！」
后来的谢敬棠，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
即便后来我还是去找他道了歉。
但他看我的眼神，还是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
他只喜欢跟顾念玩。
会轻声叫她「念念」，在风吹乱她的长发的时候温柔地给她整理好。
对我，他只会硬邦邦地连名带姓喊我顾思。
再后来，十七岁的时候，有人问他：
「顾家那对漂亮的双生花，你比较喜欢哪一朵？」
他低头，迟疑了下：
「顾思那人，太讨厌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大概我跟谢敬棠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他敏感自卑，而我尖利强硬。
即使从小时候我就喜欢他了，可我一看他厌恶的眼神，就无法说出我的心里话。
年少时，连谈感情都是要讲究尊严和骄傲的。
仿佛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等我长大，学会向现实低头后，一切已经迟了。
我强忍住眼泪，收拾好自己站起来。
「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桌上。你看看没问题，就签了吧。」
4
他摸出一根烟点上，狭长的眸子里满是嘲讽。
「你又玩儿什么把戏？」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的桌子前。
「离婚……协议？」
他的声音蓦地一颤。
「你什么意思？」
我淡淡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他。
「我欠你的，如今我拿自由还你。今后，我们两清。」
一室安静。
只有没关好的窗子，偶尔漏进来一两股风，像破碎的呜咽声。
「两清？」
谢敬棠笑得森然。
「顾思，你又在耍什么心机？」
「你利用爸爸给我施压，逼我娶了你。如今，你又要离婚？这是你从哪学到的新手段？」
一丝苦涩袭上我的喉头。
「没有，我从未……」
「你敢说，爸爸让我娶你，不是你的意思？！」
我没说话了。
对于不相信我的人，说再多都是徒劳。
我摘下手上的婚戒。
这枚蓝钻戒指，还是当年我妈妈的陪嫁。
后来我爸的工厂破产，这枚稀有蓝钻也被拿去抵债。
我跟谢敬棠结婚的时候，他又将这枚蓝钻买回来，给我做了婚戒。
我将戒指放进保险柜。
「这枚戒指是你出钱买回来的，麻烦你将它好好保管。将来，我会拿钱将它赎走。」
谢敬棠看着那枚闪烁耀眼的戒指，脸色更黑了几分。
「顾思，在我发火前，收回你的话！」
我摇摇头：
「我们的结合，本身就是个错误。谢敬棠，我想要及时止损了，所以，麻烦你签字。」
我递上纸笔，固执倔强地等他接下。
谢敬棠铁青着脸，接过来那张离婚协议撕得粉碎。
「你做梦。」
我叹气。
「何必呢谢敬棠？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他冷笑出声：「我们之间当然没有爱情。可是顾思，既然当初逼我娶了你，那么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该受着的！离婚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他摔门而去。
又留我一个人睡在空旷的房间里。
即使裹紧了被子，可还是感觉好冷。
脑袋一跳一跳地疼。
昏昏沉沉间，我好像又看到了谢敬棠。
只不过，是十七岁的谢敬棠。
他看着我，脸上还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
「顾思，你又在玩儿什么把戏？」
从小到大，他总这么说我。
大概因为，我总是缠着他，他太讨厌我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每天早自习下课后，我都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上一杯热巧克力去他教室门口找他。
他不理我，我就一遍一遍站在他们教室门口叫他的名字。
他每次都在同学的哄笑声中，一言不发地拿走我手里的东西。
我就喜欢看着他又急又窘，又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
后来有一次，我感冒了，下了早自习趴在课桌上休息，没去找他。
课间大休息的时候，他将我堵在楼梯间，漂亮的眉头拧得像个麻花。
「顾思，别再无聊地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很忙，没空陪你玩。」
我张了张嘴，可嗓子像吞了刀片一样又干又疼。
我冲他摆摆手，示意我说不出来话。
可他却一脸失望。
「顾思，你永远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的让人很讨厌。」
我气极，推开他自顾自走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谢敬棠看见我就绕道走，任由我在后面怎么叫他，他都不搭理我。
顾念说我们是欢喜冤家，相爱相杀。
惹得谢敬棠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说：「谁要和她当什么欢喜冤家！」
我难过了许久。
为什么对我，他永远这么不耐烦呢。
5
睡醒的时候，眼角还有冰凉的泪痕，眼皮肿起来一大块。
即便我化着浓浓的眼妆到花店的时候，还是被店里的小姑娘隋心一眼看出来了。
「思思姐，你昨晚去哪蹦野迪了？眼睛熬成这个样！」
她笑着调侃，语气里却有浓浓的关心。
隋心从几个月前花店一开业的时候，就来做兼职了。
这个花店，还是当初吞并那家科技集团后，我问谢敬棠要的奖励。
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长大后开个花店。
每天洋溢在花海里，喝喝咖啡晒晒太阳，别提多享受了。
后来，我店里来了跟我一样喜好的隋心。
她是个标准的零五后，性格外向，言语犀利，年龄那么小却通透异常。
除了这个花店，她跟我没有其他圈子的交集。
我忽然很想将憋了许多年的话，跟一个人讲讲。
于是我将花店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去煮了一壶咖啡。
这些故事，要从哪里讲起来呢？
大概要从十八岁那年的夏天讲起。
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轨迹。
那年夏天，谢敬棠的妈妈忽然回来了。
大概是听说之前的债务已经都还清，谢敬棠如今过得也不错，还考上了一所顶尖的大学。
她却突然查出来身患癌症，想要在死前认回这个曾经被她丢弃的儿子。
我却不允许。
凭什么在谢敬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舍他而去？
如今他可以展翅翱翔的时候，你却又要成为他的累赘和包袱？
于是我将那个女人约到了咖啡馆，给了她十万块，让她以后离谢敬棠远一点。
「你不是他，不知道他的难处。这些钱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你花一阵子了，别去打扰谢敬棠。」
两沓钞票背后，显露出女人贪婪的脸。
「敬棠跟了你家这么多年，以后大概率也是要给你爸养老的。这么一个好儿子给了你家，十万？不够！你再给点儿，不然，我找敬棠要。」
我心头火起。
「他哪里有钱给你？！」
除了学费，谢敬棠从来不要我爸的钱。
他自己的生活费和零花钱，都是靠自己兼职打工赚的。
这个女人只看着谢敬棠住着豪宅，衣食无忧，却不知道，她的儿子，内心敏感又脆弱。
「他只是寄养在我们家的！又不是我爸的真儿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处刚好传来了风铃声。
我回头。
谢敬棠一脸苍白地看着我，眼睛里，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忧伤。
「顾思，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你不必一次次地提醒我。」
他走过来，将那十万块放进我的手提包里。
「钱你拿回去。她的病，我自己会想办法。」
我急忙拦住他的手：「别逞强了！你哪里有钱……」
「我说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他猩红着眼，对我大吼出声。
他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我看到他身后的顾念，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是说不要告诉他我约了这个女人吗！你怎么这么藏不住话！」
顾念瑟缩了下：「可是，那毕竟是敬棠的妈妈，他有权利知道一切啊，怎么可以不管……」
我气得扭头推开门就走。
没留神路口有辆急速驶来的轿车。
我只觉得后背被人猛然一推，跌在地上。
等我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和谢敬棠的痛呼声回头时。
只看到追着我出来的顾念被撞得高高飞起，重重落下。
她的身下，缓缓流出一大摊鲜红的血。
谢敬棠冲到顾念身边，颤抖着上手去探顾念的气息。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
「顾思！」
他咬着牙，声线凄切，眼睛里的戾气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
6
「后来呢？后来呢！」
隋心急切地问我。
我低头啜了一口咖啡。
后来？
后来的事情，是谢敬棠也不知道的。
撞死顾念的那个人，是我们市里有名的富二代。
那天，富二代是刚从酒吧玩儿了通宵出来。
又困又醉的情况下，没看到冲出来的我和顾念。
富二代的爸爸拿出了五百万要跟我们和解。
我把支票揉成一团，砸在那个中年人脸上。
「我们家不缺钱，我们要的，是一命偿一命！」
中年人并不生气，甚至笑了笑。
「小姑娘，火气别那么大。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家那辆新车，也报废了。」
简直无耻！
我们一遍遍地上诉，都被告知证据不足。
没多久，我爸的公司莫名其妙开始出现大批量的退单。
东西堆在仓库里，亏本卖都卖不掉。
有个跟我爸关系不错的合作商，隐晦地提醒我爸：
「老顾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跟人硬碰硬。」
紧接着，工厂里的工人拿不到工资开始闹事。
带头闹事的那几个，瞧着眼生得很。
我眼睁睁看着我爸被那些人打了个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现实世界的黑暗。
将爸爸送到医院之后，我去找了那个中年人。
他脸上挂着自信笃定的微笑。
「小姑娘，我就知道，等你想通，你会来找我的。」
他重新扔给我一张支票。
「合适的价码要在合适的时候谈。现在，你们就值这么多。」
两百万。
我死死捏着那张支票，眼眶胀得发疼，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想到医院里的爸爸，还有那些拿不到工钱的工人。
最终，我收下了支票，签了谅解同意书。
我拿钱付清了工人的工资，给我爸交了医药费，又拿出一部分钱，拿给谢敬棠，让他去给他妈治病。
他那个时候才大一，即使他省吃俭用，一天打两份工，对他妈妈的病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谢敬棠质问我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我拿出那张签字盖了手印的谅解同意书。
他震惊了。
「你签了这个？！」
是啊。
不签能怎么办呢？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爸被人打死吗？
他伸出食指点点我：
「顾思，吃你妹妹的人血馒头，你良心过得去吗？！」
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对不起，可我们首先要活下去。」
他很失望地看着我，然后将那沓钱砸在我脸上。
「这是念念的买命钱，我没脸要，也要不起。」
我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胸口里疼得我弯下了腰。
大颗大颗眼泪砸下来，我蹲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捡起那些钱。
有小孩子从我身边经过，好奇地问他妈妈：
「这个姐姐明明有这么多钱治病啊，她怎么还哭呢？」
他妈妈捂着他的嘴，赶紧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我再没见过谢敬棠。
听说他妈妈在那个夏天，病情恶化，在一次病危后抢救无效死亡。
我爸后来虽然醒了，可他那次伤到了头，说不清话，半边身子也行动不方便了。
我们卖了顾家的大房子，手里的钱连供货商的欠款都不够还的。
实在没办法，我只好解散关闭了工厂。
搬家的时候，我发现家里属于谢敬棠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等到后来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已经是八年后。
他成为本市最年轻的商界新贵。
我爸过世前，在电视上看到了他的新闻。
辗转打听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跟他见了一面。
我爸爸连说带比划，说他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求谢敬棠念着过去那些年一起长大的情分，好好照顾我。
谢敬棠夹着一支烟，直到燃到了头，才说：
「顾思，我会娶她。」
我爸放心地闭了眼。
一切丧葬事宜，是谢敬棠一手办的，连同之前我家的欠债，他也一并还了。
再后来，我们有了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不过仅仅过了一年，我就撞见了谢敬棠出轨了那个小模特。
只因为，那个小模特的眼睛，像极了死在十八岁的顾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