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强迫我嫁给中原的小南侯,我不愿。
于是成婚当夜,我跳河跑路了。
被一位行商男子救下,朝夕相处了三年。
却不过是他口中的小小玩物。
「蛮夷之地的女子,要什么名分?连起码的礼数尊卑都不懂,养在外面,做房美妾罢了!」
01
听到这话,想推门而入的我,瞬间停住脚步。
藏在怀中滚烫的桂花糕,悄无声息落了地。
顾星州外出半月有余,我日日祈福担忧,他却字字轻视。
屋内还有另一人,沉声道:「如此混账的话,可敢与你母亲说?」
顾星州立刻讨饶起来,「小舅舅帮我瞒着些家里,母亲最不喜外族女子。」
那人嗤笑出声,「是长姐不喜,还是你三日后即将迎进门的首辅嫡女不喜!」
我死死捂住嘴,原来顾星州半月前离开,不是外出行商,而是与人谈婚论嫁。
相识三年,我竟对顾星州一无所知,只当他是寻常的商人。
将脚下透着香气的桂花糕,狠狠踩烂,这本是他的最爱。
我早起排了四个时辰,才买到这一盒。
然后,头也不回往外走。
塞外女子最瞧不上中原男人的朝三暮四,更别说我是大漠王唯一的公主。
顾星州看轻了我,也看轻了大漠。
快步走到正门,一个婢子拦住我的去路。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少爷都回府了,您怎么还总往外跑?」
做公主时,我不爱端着架子,视婢子们为好友。
此刻清醒过来,才分辨出这婢子对我的轻视。
主子瞧不上我,事事瞒我。
婢子们自然也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去哪里,还要向下人汇报。
我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道:「方才桂花糕落了地,想出门重新买一盒,小翠你若得空,替我去排上几个时辰。」
小翠满脸不屑,挑眉暗骂了句,「就会些狐媚手段。」
「姑娘少出去些,近来京中不太平,主子让我跟紧你。」
小翠见我执意出门,只能受命跟着我。
顾星州定是怕我外出时,听到些闲言碎语。
近来,外头都在传顾小将军与首辅嫡女即将大婚。
我却如此愚笨,听到了也从未联想到顾星州身上。
小翠紧紧跟随,半点不给我跑路的机会。
一遇上人多,还将我往回拽。无奈,我只能拎着新买的桂花糕回去。
正巧遇上出门离去的贵客,那人是顾星州最为敬重的小舅舅。
我第一次见到,却不知他的年纪,与我差不了几岁。
裴卿安剑眉星目,与我对视上时微微蹙眉。
见我呆立不动,他摇摇头,转身上了马车。
有种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恨不能追着马车掀开他的帘子,再仔细看看那张脸。
难道因为裴卿安与顾星州有三分相似吗?
门内的顾星州朝我招手,见我提着他最爱的糕点,笑吟吟拥住我的腰。
「阿婉真好!怎知我离京半月,日日想吃上这一口。」
我背挺的僵硬,从未觉察到,顾星州是个如此好的戏子。
他若离京,京城怎会流传一对璧人的情投意合。
那桂花铺子为何会排起长队,还不是顾小将军与首辅女儿常常包场光顾。
瞧他春风得意的模样,我忍不住想戳穿他。
「让你途径塞外,给我带的朝夕酒呢?那可是塞外独有,京城买不着。」
顾星州一愣,随机笑道:「忙忘了,这一趟事情太多,明日让小翠领你,买些别的做补偿。」
我暗自咬牙,「很好,我正想买个痛快!」
顾星州丝毫没看出我眼中的怨毒,捏着我的鼻尖,笑得肆意自在。
第二日出门,小翠依旧紧紧跟随。
我们路过一家运镖铺子,我的眼睛瞬间一亮。
「小翠,我要喝朝夕酒!你家公子忘记给我买回来,我让镖局人走一趟。」
小翠心不甘情不愿给足了银子,镖局人立马答应,今夜就出发。
她还来不及数落我败家,就见我疯了一般,进一家首饰店,就捡最贵的买。
小翠掏钱时都肉疼,「姑娘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挺心疼公子跑商不易的。」
我冷冷一笑,将昂贵的金钗一支支揣进兜里。
「他不是谈成笔大买卖,足够下辈子衣食无忧吗?」
说话间,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瞧着面容清秀,但似乎年纪不小。
她一眼瞧中我手里的金钗。
「这支不错,与我明日的喜服很搭。」
我一愣,想到此人排场极大,又是明日成婚。
应该就是首辅嫡女。
「出个价,要多少银子愿意割爱?」
小翠喜滋滋站我前头道:「宋小姐说笑呢!您瞧上的东西,哪有不让的道理。我家姑娘还没付钱,这就给您包起来。」
宋昭点点头,伸手就要接过我手里的金钗。
我却将金钗往身后藏,「是我先看中的,不打算让给你。」
宋昭一愣,小翠亦是如临大敌。
「姑娘闹什么!今日花了那么多银子还不够!难道要为一只簪子,得罪首辅大人?」
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出身塞外,不懂首辅是多大的官,只知道先来后到。」
「放肆!哪来的蛮夷女子,这般尊卑不分!」
宋昭的丫鬟说话间,就是一巴掌打来。
我赶紧往小翠身后躲,巴掌堪堪划过小翠的鼻尖,疼的小翠一个劲龇牙。
「小翠,你家姑娘被人欺负了!快叫你主子来,我不信顾......」
小翠眼疾手快,死死捂住我的嘴,生怕我说出顾星州的名字。
看来顾星州也是个蠢货,出来哄骗女子,都不知道换个名字。
小翠在我耳边安抚道:「姑娘快别闹了!公子只是商人,说出名字会被官家记恨上,日后如何再经商!这簪子并非独一无二,等铺子老板过几月再做一只,宋家小姐明日大婚,她等不起,咱们让让她。」
我故意大叫道:「小翠,你为何说宋家小姐等不起?她真有瞧着的这么老吗?这么着急嫁人吗?便真是如此,你一个婢子也不能这般编排她!听闻将军府的公子早年丧父,家里不过一个空壳子,能娶到首辅家的女儿已是祖上积德,怎么能说是宋家小姐上赶着嫁呢!」
宋昭本就在年龄上吃亏,听见一个婢子都敢讽刺她年龄大,立刻气急败坏道:「给我狠狠打这婢子的嘴!」
小翠跪地讨饶时,我一溜烟往外跑了。
02
小翠那张嘴,平日里就没少讥讽宋昭老牛吃嫩草,如今遭宋昭教训,也是罪有应得。
今日顾星州不在府上,定是去自己家里,忙着筹备明日的婚宴。
再没有比今夜,更适合出逃的机会。
走出首饰店,我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给了一个小乞丐,让小乞丐等里头打人的姑娘出来,亲自交给她。
信中详细记载我与顾星州的相知相许,戳穿他如何诓骗女子的行径。
希望宋昭看完这封信,能及时抽身。
光凭我那一手字,宋昭不得不信我的话。
因为我的中原字,是顾星州手把手教的,十分相似。
当时多缠绵,此刻落下的字,便有多厌弃。
一个满嘴谎言的男人,绝不会因为成亲,而有所收心。
我狂奔到镖局门口,将怀中一摞昂贵首饰砸下,喊道:「即刻出发!务必将我平安送至大漠!」
有运镖之人打点,一路上都很顺利,偏偏到了出关的口子。
明明只差一步,我就能回到大漠。
守城之人举着我的画像,拦住商队一一寻人。
我赶紧躲入货箱中,听到排查之人的窃窃私语。
「寻了三日,都不见有这女子,小侯爷究竟为何抓她?」
「还能为什么!生的如此貌美,不是偷了小侯爷的宝贝,准是偷了他的心!」
我苦涩一笑,中原男子哪来的真心!
运镖之人与官差都有交情,几锭金子过去,眼见城门就要开了。
突然,身后有人驾马而来,直直拦在城门口。
「所有货物开箱验货,若敢藏人,一律关押天牢!」
无处可逃的我,最终被拉出货箱。
即使刀架脖子上,我也忍不住对马上的人大骂道:「明明是他朝三暮四、始乱终弃!凭什么不许我离开。」
马上人俯身细细瞧我,竟是裴卿安。
他眉眼淡然,带着三分笑意。
「跟我走。」
说话间,他突然将我揽上马,对替他寻人的官差道:「本侯的夫人性子有趣,偷溜出来叫我好找,劳烦各位帮忙寻人,已备足谢礼。」
裴卿安低头瞧我,柔声一句。
「夫人,这次是我赢了。」
他唤我夫人的模样,竟如此熟悉!好似很久以前,他也这样唤过我。
官差们跪地叩谢,「多谢小南侯与夫人的赏赐!」
我震惊的张大嘴巴,裴卿安就是小南侯!是三年前......爹爹为我选中的夫婿!
我与裴卿安两人共骑一马,朝着完全陌生的路而去。
我紧张的捏紧马绳,不敢贴近裴卿安。
「小南侯,您要带我去哪?是顾星州让你寻我回去?」
裴卿安赶马的速度快了些,我一个踉跄,紧紧贴入他的怀里。
他贴进我耳畔道:「星儿今日大婚,顾不上你。我来接夫人回家。」
03
马儿停在了裴府门口,裴卿安伸手就要抱我下来。
我气恼拒绝,「我的家在大漠。」
裴卿安眼中竟有深深的绝望,许久他才整理思绪道:「你可知两族联姻意味着什么?小公主,你三年前嫁入中原,嫁给了裴某,若不得圣上的诏书,绝不可回到大漠!」
我眼眶红红的,委屈道:「可我不想嫁给你。」
裴卿安递来一方帕子,「盛晚,我可以放你走,也可以成全你嫁给别人,可那人愿意娶你吗?」
见我神色落寞,裴卿安将我抱下马。
「今夜顾家大婚,热闹非凡,进去换身衣裳,我带夫人去观礼,可敢?」
我立刻来了精神,有何不敢!
是顾星州对不住我,便是今夜搞砸他的婚事,我也敢!
裴府婢女见了我,各个恭敬行礼。
居然说的都是,「恭迎夫人回府。」
我不似第一次来,倒似久居此地。
我拉拉裴卿安的衣袖,问道:「为何她们都认识我?」
裴卿安表情无一丝波澜,依旧满满的笑意。
「因为你是侯夫人,三年前嫁给了我。」
我瞪大眼睛,「小南侯,我逃婚三年有余,几时嫁给你!是我傻,还是你们全傻了?」
他摇头道:「大漠与中原的婚事,涉及两国内政。并不是你一句不嫁,就能中途取消。即便夫人想回大漠,也必须等我得了诏书,与你一道回去。否则,便是蓄意挑起两国战事。」
我自小被爹爹捧在心尖上,不曾知晓逃婚竟这般严重。
裴卿安轻轻点我的额头,以示安抚。
「小公主也知道怕了?那你可知宋昭看到你留的信后,立刻雇佣杀手要将你千刀万剐。不仅是我们,便是顾宋两家联姻,也容不得宋昭说不嫁,所以杀了你,她更能解气。」
我不敢置信道:「难道中原人成婚,没半分真情,只有算计?」
「也不尽然,但自小得到家族庇佑,在羽翼之下安稳成长的我们,应该要践行职责,守护好家族。今夜,夫人以星儿舅母的身份出席婚礼,不会改变婚事,但会让宋昭有所顾忌,不敢杀南侯的妻子。」
我换好华贵的衣衫后,还是云里雾里。
不敢相信,昨日气恼跑路的我,今日摇身成了顾星州的小舅母,还能正大光明出席他的婚礼。
甚至裴卿安说,按照中原的规矩,他还要叩拜我,给我敬酒。
这也......太叫人解气了!
婚礼果真气派,顾家所有器具都是上品。
这里才是真正的顾家,与我住的小院子天差地别。
见我跟在裴卿安身侧,许多贵夫人上前与我攀谈。
「这是小南侯夫人吧!真是美貌,听闻大漠出美人儿,果真名不虚传。」
「身子骨可好些了?难为侯爷日日当个宝,寻常日子根本见不着,今日遇上大喜事,才叫我们看上一眼。」
我由衷佩服裴卿安,好歹是个侯爷,娶的妻子跑路三年,身边居然无一人发现端倪。
如今我回归小南侯夫人的身份,也丝毫不显突兀,可见他平日的演技多炸裂。
一个老妇走向我与裴卿安,她衣着鲜亮喜庆,是顾老夫人,顾星州的母亲,裴卿安的长姐。
「三郎总算来了,星儿这婚事是你牵的线,今夜你必须坐主位!」
「不劳长姐费心,我夫人三年来缠绵病榻,等星儿行完礼,我与夫人就回......」
老夫人笑着牵我手道:「许久不见,晚儿清瘦不少。长姐都已安排好,你们夫妇难得结伴出门,定要喝个尽兴。过会让星儿和昭昭,好好给你们磕个头。」
顾不上老夫人的虚伪寒暄,我已笑到嘴歪。
中原讲究的尊卑,还真有点意思。
05
眼见一对璧人身穿红衣,似两只大公鸡,朝着我与裴卿安走来。
我整理发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与顾星州对视上。
顾星州原本接茶的手,瞬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