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小区院内的角落里,聚拢了些老年人——他们都是些有闲暇时间的人,他们不必为找不到工作而烦恼,不必为缺衣少食而焦虑;
他们是个有钱的群体,他们人人手中有楼房,个顶个银行有存款;
他们因土地被征用而成为暴发户,他们因房屋被拆迁而成为土豪。
他们过去大多数都是种地的农民,他们现在却拥有一份按月领钱的养老金。
他们大多数来自于同一村庄,有过相似的人生经历,有着相同的语言话题。他们到处捕捉有趣的信息,相互交流着感人的趣闻。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冬天迎着太阳走,夏天躲着日光来。
其实现在忒多年轻人也羡慕这样的生活,只不过还得负重前行而已——其实本小编每天盘算的就是:嘛时候能退休,放飞自我。
这一天,刘金莲拖了个行李箱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年近四十,表情有些木讷,目光有些忧郁的男人。这个看似精神有些不健康的男人,是这个女人的儿子;多少年来,他们母子一直相依为命。
刘金莲脖颈上挂着个纯金的大项链,吸引了这些老年人的目光。老人们有了新的谈论话题了。
“瞧瞧,这是个有钱的主儿,瞧那大金链子。”
“她家爷们是干什么的?”
“还用问?肯定是大款。那大金链子,得值几万元子吧?租房住的不一定是穷人。”
“那是,金星都说了,有钱也不买房,租房住,想住哪就住哪。”
“就是,就是。”
刘金莲不喜欢农村人,虽然她出身于农村。她没有心思倾听他们的闲聊,领着儿子住进了出租屋。日后的每一天,她都能见到这群人,她对他们有了丝丝的厌恶。
这一天傍晚,刘金莲准备去超市买点菜。她在小区的大门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突然激动起来:“是他吗?”
他是她二十年前的同事,他叫李玉成。是她三十多年前的追求者。从心里讲,刘金莲对这个男人是有好感的,甚至说,喜欢上了他;但理智告诉她,决不能嫁给他。因为他来自于农村,父母是农民,没有退休金,将来注定是个家庭负担;和这样的人结婚,注定是不会有幸福的。
刘金莲是通过读书离开了农村,她想把自己彻底漂白,成个名副其实的城里人;她不想再与农村有任何瓜葛;她的人生目标就是要做个富太太:为了幸福,她必须把自己嫁给有钱人——对于她来说,只要那个人家境好,人品如何并不重要——所以说即便是在过去,爱情其实也不存在的。不同年代的女人,有不同的想法。
刘金莲认为,这个追求她的男人给不了她幸福,她宛然拒绝了他;她经人介绍,认识了个小混混——一家公司的小职员,名叫王文庆,因头上有个鲜明的刀疤,人送绰号王老疤。王老疤家庭有背景,其父在非常时期被迫害至死,平冤后家里领到了不少补偿金;王老疤借老子的光,被安排进了他老子生前所在的公司;他在这家公司里成了摇个膀子横晃的人——没人敢惹;即使不来公司上班,同样拿着满勤的薪酬。
刘金莲认为,在这样家庭里,会有自己幸福的;他们认识不久,他们就结婚了;不久,就生了个男孩,取名大鹏,寓意展翅高飞之意——然而,她的这个儿子终究不是大鹏鸟,他最终成了啃老族的一员。
李玉成求爱不成,抑郁了几年,最后,和家乡里的农村女人结了婚。
刘金莲喊了一嗓子:“李玉成。”
男人猛地回过了头,端详了一番,回了一句:“刘金莲,是你吗?”
“是我。你怎么在这?”虽然曾经是同事,但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沧桑的岁月,使彼早已不是当年的摸样了。
“这里是李家庄的回迁楼。你不记得了吗?我家就住在李家庄。”李玉成说着话,目光在女人身体上巡视了一下,他觉得她远比想象中仓老了许多,甚至有点不相信她就是当年自视清高的那个人。
“喔,这个我倒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家是农村的。怎么样?这几年你混的还好吧?发了财吧?”
刘金莲单身多年,急切渴望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这个男人也是个单身啊!当然,如果他是个穷光蛋,她是不会考虑的。
“我你还不了解?”男人自嘲道:“没什么本事。农村人嘛,种地还是在行的。公司买断后,直接回家种地了。”
“喔,是这样。种地很辛苦,真是难为你了。十年寒窗啊,真的可惜了。”她没能从男人口中套出有价值的话语,便用略带挖苦的语言揶揄了一下。
“是啊。惭愧。你怎么样?混得一定不错吧。”李玉成心想:“看你苍老得这么样,还能好到那里去?”
“我嘛,还行。你知道,我是干会计的。多亏公司黄了,我才有施展的机会。我一直给一些公司代帐。”刘金莲想了想,接着说:“有刘老三的服装厂,李老四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王老五的天堂超市,等等。这些工资加在一起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比起卖苦力的强多了。够花,真的够花。我现在一直在做。真的,一点也不累。你当初别学管理,学会计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辛苦。”她时刻提醒自己,一定摸摸这个男人的底细:“你家嫂子还好吧?听说你娶了个农村媳妇?”
“还好。儿子娶了媳妇,她在家给带孩子。”
刘金莲听说男人的媳妇还健在,心里不觉得有些酸楚,自知二人无法重温旧梦了;便撇了个了小嘴,跑起了火车——有影无影地吹了起来。
突然,一辆警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爸爸,你在这干什么?”一个穿制服的小伙子,摇下了车窗,探出了头。
“我儿子。”李玉成对车里的小伙子说:“儿子,这是爸当年的同事。快叫‘刘姨’。”
“刘姨好。”小伙子说了声:“爸爸,记得早些回家。”开车走了。
“你儿子?行啊,当上了警官。”女人一改先前的强势,流漏出羡慕的表情。
“小职员,小职员。孩子靠的是自己,我可没事么本事帮他。我还有事,我先走一步。有事联系。走了啊。”刘金莲还想再聊些什么,李玉成丢下了他,走了。
刘金莲想知道李玉成更多的情况,她想到了旮旯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她反身回到了小区。
小区墙旮旯边,闲聊的老年人还在。
刘金莲走到他们近前,搭讪道:“我向你们打听个人,有个叫李玉成的人,六十来岁,你们可有人认识?”
“老李家小三子啊?认识。你们什么关系?你找他有事吗?”
“我们当年是同事。听说他也住在这个小区。我就想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刘金莲解释道。
“他呀?现在可发了大财。他家姐弟三人,他有两个姐姐。老大哈工大毕业,去美国留了学,直接留在美国。老二也是大学生,也在大城市安了家。他家是男女排行的,父母身边就他一人。人家老爷子有远见,在自家院子里盖了不少房子。现在动迁了,钱不算,楼房就有七套。虽然回迁楼不怎么值钱,一套二十几万能卖吧?你算算能卖多少钱?还有占地补偿呢。儿子也弄了套警服穿了。”一个老太太喋喋不休的唠叨着。
“喔,知道了,谢谢了。”刘金莲听后,心中掀了难以掩饰的波澜;她转身就要往家走,忽然想起来,她是出来买菜的——她又反身向门外走去。
(二)隐私交易刘金莲走进了一家蔬菜超市。超市的高音喇叭里播送着消息:“特价特价,今日特价,新鲜土豆五毛八,大白菜两毛八,大茄子八毛八……”
刘玉莲在超市里转悠着,忽然,有个老头推着购物车与她擦身而过。她感觉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她在心里嘀咕着:“是他吗?真是见鬼。今天见到的都是意想不到的人。”
他是她曾经的领导,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鲜为人知的情感。那是三十多年前,她和她的前夫刚结婚不久的事儿——
公司财务科长突然病故,科长一直空了下来。科里的同事们个个磨拳擦掌,都想坐在这个位置上;论资历,刘金莲自然不及他人一二,然而,她这个有些自高自大;她觉得这个位置非她莫属——因为她是这个科里唯一有学历的人,况且,上级三令五申的强调,一定要重用知识分子。
她想找领导谈谈,摸摸领导的底牌,借机再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但苦于公司人多眼杂,唯恐落下什么口舌,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因为有心事在身,她每天都在焦急中度过,因此,每天下班,她都不肯立刻收拾东西回家。
这一天傍晚,公司里的员工相继离开了公司,财务科里仅剩刘金莲一个人了。她心不在焉地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她并不抱有多大希望——她不相信老总此时还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此时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发现老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试探着轻轻地推了下门,门被推开了,她发现老总似乎在写什么——这是个好机会。她又敲了敲门,没等老总说话,就直接进了屋。
“是你呀,刘金莲,你怎么还没走?有事吗?”
老总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可能是长期使用脑子,长得有些沧桑,眉宇间有几道深深的皱纹,眼睛很大,目光深邃,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
刘金莲犹豫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此时,正直夏季,北方的天气也是热的令人窒息。刘金莲上身穿着件单薄的浅花短袖衫,双峰隐隐若现,下身穿着件时髦的超短裙,上下搭配得很合体,线条突出的很夸张,给人一种血脉奔涌的诱惑感。老总的目光在刘金莲的身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不知不觉感觉小帐篷支了起来,说到:“你长得真好看。”
刘玉莲突然感觉头脑发热,血液循环加快,心率感觉也出现了大幅度的提速。她有了预感,她心里清楚有事将要发生。因为她是找老总谈工作的,而老总却顾左右而言他——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接下来发上的事,就无需再费笔墨了。总而言之,他们二人是“你好我也好”。刘金莲心里高兴,她认为由此自己和老总距离拉近了,自己坐上科长宝座就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突然有一天,财务科里来了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刘金莲认识她,她是公司营业部主任——她直接坐到了科长的办工位置。财务科里的同事们面面相觑,人人感觉出乎意外。
刘金莲接受不了了,她气匆匆地闯进老总办公室,质问道:“为什么是她?”
“你先坐下,听我说,——你刚来不久,你可能不认识她,——她是刘书记的表妹,刘书记提出要把这个位置给他表妹,我又能怎么办?我能说出咱们的关系么?你想要这个样子吗?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老总安抚道。
这一年年终,刘金莲成了公司里的的先进个人,她拿了比同事高了不少的年终奖。
至此,刘金莲觉得自己不算吃亏,因为此时她已是少妇之身,并非纯洁的少女——多一次少一次关系不大。他们这种关系保持了很多年,一直到公司解体。
现在,公司不存在也有二十多年了,原来公司的同事很少有相见的机会。她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他。
“如果他还活着,年龄应该是八十多岁了吧?”刘金莲这么想着,她希望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然而,当她走到老人的近前,仔细观察一番发现,二人虽然相似,但绝非同一个人。
刘金莲忽然有些失落感;她在超市里又转了一会儿,感觉什么都贵,下不了手。在吃的方面,她向来是很随意的,她更讲究衣着方面。包子好看全在褶上——里面是香甜的,还是苦涩的,只有亲口品尝才会知晓。
刘金莲是个贫穷的人,她除了脖颈上的大金项链外,家中什么也没有,可谓房无一间,地无一拢了。有句话说的好:越穷越装。她担心外人因自己贫困而瞧不起自己;她极力把自己伪装成有钱人;自己腰包里有多少钱,自己知道就行了。
儿子大鹏还在家里等她回家做饭做菜——家里什么菜也没有,她必须买点什么。她来到特价柜台,转了一阵子,最后买了几个土豆,一颗大白菜,回家了。
“妈,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刘金莲刚进家门,儿子迎了上来:“怎么净买些破烂,你不会买点鱼呀肉啊什么的吗?你要把谁靠死吗?”
“你爸家吃的好。你有本事找他去。”刘金莲自从见到了李玉成后,得知他过得风声水起,心里未免对自己过去的错误选择而懊悔,并由此增添了不少烦恼,现在儿子忽然这么一闹腾,立刻心烦起来。
(三)坐台风云刘金莲与儿子大鹏的父亲解除婚约已有二十多年了。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为了追求富贵,她可吃了不少苦头,她曾做过三陪女,她曾进入过狗市(一种地下卖Y场所),然而,她终究没能捞得到富贵,弄得灰头土脸,无功而返。
三陪女的日子,刘金莲至今记忆尤新,最令她难堪得的一次陪酒,令她终身难忘。那一天,酒店里来了几个客人,坐到了一号包间里;坐台女们见到来了客人,蜂拥而至,各自寻找到了自己的陪酒对象;刘金莲新加入坐台妹不久,没有经验,抢不上风头,独自一人愣在休息室里。包间里有一个男人落了单,叫喊着要个陪酒的。酒店领班喊了一嗓子:“刘姐,出来一下,去一号包间,有个客人需要陪酒。”
刘金莲去了一号包间,她看见饭桌上有个男人,面相凶恶,整个饭桌前,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女郎相陪。刘金莲来到这个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到:“先生,需要陪酒吗?”
“废话,你是干嘛来的?快把酒满上满上,干了。”恶男说着话,命令刘金莲干了杯中酒。如是多番,在恶男的逼迫下,刘金莲喝了很多酒,虽然她曾有几分酒量,怎奈三焦里膀胱容积有限——她急需泄洪排水;她小声对恶男说了句:“先生,我想去趟洗手间。”
“不行。想撒尿是把?就在这给我尿。”恶男穷凶极恶,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饭桌里其他酒友看不过去了,打着圆场道:“别难为人家女孩了,叫她去吧。”
“女孩?你也不看看她那张老脸。她还配叫女孩吗?尿,就在这尿。”
“哥,”刘金莲忽然觉得称呼欠妥,在这个行业里,陪酒女称嫖客一律称为“先生”的,否则,就是对嫖客的不尊重,她慌忙改口道:“不,先生,我真的受不了了,小费我不要了。”她看着男人的脸,哀求着。
“不好使。就在这给我尿。”
刘金莲实在憋不住了,膀胱里的流体缓缓的顺着她的内裤,流到了地面,嫖客的脸上流漏出了得意的狂笑。刘金莲感觉到了有生以来的莫大耻辱。
事后一天傍晚,酒店里没有客人。老板搬出了一张椅子在门口乘凉。三陪女们讨好地围在他的身边,试探着找些他爱听的话题,闲侃着。刘金莲犹豫了一番,说到:“爹爹(三陪女们习惯称作老板为‘爹爹’,老板娘为‘妈妈’),你该保护咱们,毕竟咱们是你的人。”
“保护你?你让我怎么保护?买卖不做吗?”老板是个小个子的人,圆脑袋,小鼻子;若以他的鼻尖为圆心,以他的鼻尖到耳根的距离为半径画一圈,他的整个脑袋就是个标准的圆形;他两个眼睛间的距离很宽,眼珠子很小,就像两颗没有成熟的黄豆粒镶嵌其上;他的嘴却很大,一对大板牙时常从他的鼻孔下方钻了出来。别小瞧这个小头鬼,他可非同小可——黑白两道都有人;别看人长得不大,动起手来是个不要命的主儿。
三陪女就是酒店里的赚钱工具,她们在这里没有底薪,她们能拿到的,就是嫖客们的小费,若是遇到不仗义的主顾,非但拿不到消费,挨打受骂也是常有的事;三陪女们只能有苦自己往肚子里咽。刘金莲新入行不久,当然没有经历过了,她受不了这份委屈,她摔耙子走人了。
(四)狗市闹剧刘金莲原是国企的小职员,养尊处优惯了,工厂里打螺丝的艰辛工作,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去做的;况且,在她看来,打螺丝是发不了大财的。于是,她又想到了一个新的去处——这个地方是实实在在地赚钱,而且来得很快,这就是当地人俗称的“狗市”——一种地下卖Y的窝点。
而在“狗市”的生涯中,刘金莲真正地体味到娼妇的生活的艰辛了,真正理解了旧社会里妓女渴望从良的感受了。在狗市里,有过她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在狗市里消费的,都是些贫穷而好色之徒,他们在这里,只需花上三十至五十元钱,就可以解决生理的需求。这里的收费也是有标准的,一般三十岁一下的卖淫女,收费标准是五十元,而三十岁以上近四十岁的,一般就是三十元,当然,也有些人为了急于赚钱,搞薄利多销的也有,她们有时二十元钱也愿服务。刘金莲在这里就被划在每次三十元的标准线内,但,尽管如此,刘金莲还是愿意接受的,因为这远比靠卖苦力来钱快得多,每天服务三五次不在话下。她曾一度在心里盘算着,等自己赚够了钱,给儿子买个大房子,再娶上媳妇,自己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到那时,没事找几个人打打牌,逛逛商场。有机会再找个男妓,享受一番富婆的生活——那时可谓是苦尽甘来了。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打破了刘金莲的梦幻——
那一天,“狗市”里来了个嫖客,她和他讲定了价钱后,二人直接进入到战场了,她接待了一阵翻云覆雨后,男人穿上衣服,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走。
“先生,”这里依旧称嫖客为“先生”的:“你还没给钱呢?”
“什么钱?”嫖客装起了糊涂。
“你干了什么不知道吗?”看见嫖客想白嫖,刘金莲不干了:“不给钱就想走?你看错人了。”
刘金莲堵住了嫖客的去路。
“今天忘带钱了。下次去给你补上。”嫖客说了软话,他想玩个金蝉脱壳,骗过刘金莲。
刘金莲可谓是等米下锅的人了,她不肯接受白嫖,她缠住嫖客不放。
嫖客脱身心切,情急之下,冲着刘金莲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个男人下手有些狠,有些重,刘金莲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红肿,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里流了出来。
生活的压力使得刘金莲濒临崩溃,嫖客的这一巴掌,直接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怒骂着;她掏出了电话,报了警。
执法者来了,刘金莲和嫖客一同被带到局子里去了。
刘金莲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局子里吃上几天饭,而且还需交几百元罚金。
此时,刘金莲才忽然明白,只有靠劳动赚来的钱,花起来才够踏实。
刘金莲是会计出身,她想来想去,决定干回本行。
(五)化缘风波通过中介,刘金莲找了几家小公司,做了代账员,虽然每份只有几百元薪酬,但是,多代理几家,收入还是可以的;尽管不可能达到致富的境界,但是温饱还是解决了。
然而,终于有一天,她这份微薄的收入,难以支撑家里的开销了——儿子高中毕业,考入了大学。
“我得去找他,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做父亲有义务扶养未成年子女。”刘金莲一边想着,一边向她的前夫王老疤家里走去。
王老疤子与刘金莲离婚时,就已经调到了一家权力部门工作了;那里有他嗅味相投的弟兄。他在那里如鱼得水,充分发挥了打砸抢的特长;他工作干得很出色,既中保了私囊,又为部门创造了不少业绩;他在那里得到了重用,不久就荣升到小队长之职。
他住上了楼房,娶上了娇妻,又有了自己的儿子。此时的他,春风得意,名利双手,成了人生的赢家了。
刘金莲扣开了王老疤子的房门。
王老疤子的家中聚集了不少人,他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正在酒桌上吆三喝四,大呼小叫。
“王老疤,你出来一趟,我有话要和你说。”刘金莲想把他叫出来,商讨儿子学费的问题。
“你个骚娘们,找我干什么?要钱是把?”王老疤子冲着酒桌吆喝开了:“弟兄们,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个只认识钱的骚货。哥几个谁想要?领家去玩吧。”
“王老疤子,你混蛋。”刘金莲不堪其辱,摔门而出。
有道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再苦再难,也不能苦了孩子,更不能耽误孩子的前程。
“卖房子。”刘金莲心中产生了这个念头。
当初,王老疤子与她提出离婚时,她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想为自己争取到最大利益,她提出了条件——房子和儿子留下。刘老疤子同意了。
都说女人不愁嫁,当初刘金莲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事实给她开了个玩笑——她身边有个男孩就是累赘;和她玩玩的人不少,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个个做鸟兽散。到头来,她依然孤雁独飞。
刘金莲畅想着幸福——儿子大学毕了业,找到份工作,再找个有钱的女孩做老婆——到那时,自己母因子贵。房子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想想未来的富贵,刘金莲常常自己莫名奇妙地笑出声来,身边有的不知底细的人,误以为她的精神有问题,委婉地劝导过她去看医生。
事实上,几年的大学生涯,刘金莲的儿子大鹏不仅没能领回个富家女孩回来,没能找到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而且,不知什么原因,把自己弄成了孤僻倔强之人——冷眼一看,还有些痴呆。
而今,刘金莲已是年近六旬的人了,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了。她领取了养老金,但少得可怜——因为自从企业买断之后,她仅靠自己一个人的收入维系家庭开支;她没有多余的钱用于缴纳社保。因此,在她勉强交够十五年后,她就中断了缴费。现在,她有了退休金,她的生活比较以往提高了不少,因为她依然为人家代账,算是有双收入的人了。
尽管如此,她对自己的前景不够乐观,她不敢随便花掉每一分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刘金莲从超市里买回来了特价土豆和白菜,引起了儿子大鹏的不满。以往,此类事情也常有发生,她都不和他较真,全当听不见。今天不同往日,她心情不好,很想骂人。她开口骂人了:“养你个白吃宝。一把年纪了,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你也不嫌害臊?活着有什么趣味?”
“你干嘛还活着?没用的老东西。你若是好,我爸能不要你吗?”儿子大鹏没有给她留有情面,反而回骂了起来。
“你爸好好!你去跟他过吧。看你招不招人稀罕,看他能不能收留你?他现在可是有身份的人了,干上了副局长了。”
王老疤子几经升迁,做到了副局长的位置,现在已退了休,日子过得如日中天,令刘金莲已不是羡慕和嫉妒了,她开始恨他了——她巴不得他出点事儿,巴不得他家破人亡,巴不得他立刻死去。她过去的二十几年一直在恨他,现在恨得愈发强烈起来了。
“我去找他。老东西敢不收留我,我干死他。”王大鹏脾气上来了,他摔门而去。
这一夜,刘金莲的儿子没有回家。
刘金莲忽然担心起来,她不相信王老疤子会好心收留他。这一夜,她未能好睡。
(六)穷途末路次日上午,刘金莲的电话突然响了。
“我是长江路派出所的,你儿子因伤害他人被拘留了。”
刘金莲不知发生什么了,慌忙去打探。
在派出所里,一个年轻的警官接待了他。他三十多岁的年纪,一米七多的个头,宽大的肩膀,干练的精气神。
“是你?小李子。”女人认出来了,他是李玉成的儿子。
“这是我们的所长,李所。”身边一个女警员补充了一句。
“行啊,小伙子,这么年轻就这么有作为。恭喜恭喜。”刘金莲陪着笑脸,附和着。
警官也认出了女人,说了句:“阿姨,是这么回事。你儿子私自闯进民宅,将一个叫做王文庆,外号王老疤子人砍成重伤,人家报了案,如果得不到苦主的谅解,你儿子将被提起公诉,坐牢不可避免。”
“小伙子,”刘金莲突然觉得此时称呼他的官职更好一些:“不,是李所长。你是说,我儿子砍上了王老疤子?那是他爸爸。这是家庭纠纷。求求你了,先别把人给阿姨放了;我去找王老疤子,他肯定会出谅解书的。”
“人不能放。等你拿到谅解书了,王老疤子同意放人,我再放不迟。这样吧,给你半天时间,下午一点之前你不来,人我们可就送走了。”
刘金莲离开了派出所,去找王老疤子了。
她是在医院里和他见的面。此时,王老疤子正在医院的病床上挂着点滴。
“你为什么要报警?那可是你的儿子。”刘金莲不问青红皂白,开口质问道。
“我儿子? 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跟谁有的野种自己不清楚吗?你还让他来闹事,还想赖在我家。耍赖不成,就开始行凶。多亏当时我儿子在场,否则我就死在你那个野种手里了。”
“别一口一个野种的叫着,他就是你的儿子。”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早就感觉不对劲,我去做过了亲子鉴定,他就是个野种。难怪长得和我越来越不像。你就等着野种坐牢吧。”
“求求你了。给出分谅解书吧,否则,孩子这辈子就完了。我向你保证,没有下次了。”
“你有病吧?让我给砍伤我的野种出谅解书?滚!”王老疤子有些激动,说话的口气明显粗暴起来。
刘金莲救儿子心切,她不肯错过一丝机会,忙不迭地陪着笑脸说道:“看在咱们曾经夫妻一场,给我个面子。”说着,女人从脖子上摘下了象征身份的金项链,双手捧着递给了王老疤子:“这个作为给你补偿吧。不怕被你笑话,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拿不出来。”
“你听不懂人话吗?给我滚。”王老疤子猛地拔掉了点滴针头,将装着药液的瓶子从点滴架上薅了下来,向仍想唠叨的刘金莲砸去;玻璃瓶子撞到刘金莲身体后滚落到地上,顷刻间被摔得粉碎,瓶里的药液汩汩流淌了出来;王老疤子气犹未销,他随手将金链子也抛了过去。
刘金莲害怕了,她曾被这个男人家暴过,她担心旧戏重演;她慌忙从地上拾起金链子,抱头鼠窜似地跑了出去。
刘金莲出了医院,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她突然懊悔起来——她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用语言中伤了儿子,激怒了儿子,导致儿子鲁莽行事,酿下难以收拾的祸端;她后悔自己主动去与李玉成相认,勾起了自己压抑多年的痛楚,导致自己情绪波动太大,引发了家庭的变故。随之而后,她又恨起王老疤子来——恨他不念旧情,恨他铁石心肠。
她忽然产生了个念头——她逼迫王老疤子签写谅解书;她要以死相逼,大不了闹个鱼死网破——因为她没了富贵,不可以再失去儿子。她转过身躯,急冲冲向医院方向走去。
她突然感觉心跳加快,头脑有些眩晕,她心里清楚,这是自己的心脏病犯了,——以往几十年的艰辛岁月,搞垮了她的身体,她早已患上了心脏病。为了活命,她已离不开急救药了——她慌忙伸手去摸平时预备的救心丸,——她没有摸到,原来药品刚巧用完;她原打算今天去药店里再买一些备用,怎奈今天发生了突发事件,她走得仓促,没来得及购买。她感觉头重脚轻,重心不稳,她一头栽倒在地……
路上行人不断,有的人视而不见,依旧赶自己的路;有的人立定了脚步,远远地驻足,旁观了一阵子,议论了一阵子,便各奔东西了。
刘金莲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就像她一心想求得富贵一样,然而,她终究没能挣扎成功,最后一口气没上来,魂归地府了……
刘金莲渴望着拥有富贵,憧憬和向往过富贵,追求过富贵,然而她与富贵无缘,她终究没能获得富贵;她生于贫穷,死于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