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车行》杜甫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成边。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长者虽有问,役者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诗以倒叙的形式,先营造一个悲戚悲惨的结果,然后再反思其根由,这一手法有效地揭露了统治者的贪婪给民众带来的巨大苦难。而这一认知是通过十五从军,四十犹在军列中的老兵以近三十年的经历为基础的。话虽出于征人之口,但敢秉笔于诗面,并使之流传,足见诗人的正义、正气与勇敢。
封建时代,经济来源几乎全在农桑,男人出征伤亡,直接损失的就是农业经济。
朝廷一边要以庞大的开支支持频繁的战事,一边断绝经济来源,饮鸠止渴的恶性循环,使整个国家都深陷不义之战中,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见,朝廷的穷兵赎武不仅是战事的失败,不光是将士的死亡,更是在侵蚀统治的根基,在为国家的覆亡自掘坟墓。
封建社会是重男轻女的社会,而无休止的战争改变了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证明人们对统治者的续武政策已经深恶痛绝。尤其是“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句,简直就是天怒人怨的写照,而结尾的鬼哭与开头的人哭遥相呼应,令人毛骨悚然,极其深刻地揭示出武战争的罪恶。
此诗的写作时间距离安史之乱的发生仅隔四年时间,读过此诗,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延续了近半个世纪的开天盛世竟一朝土崩瓦解,这也许就是杜诗被奉为诗史的重要原因之一。
杜甫有“诗圣”的美誉,其诗更有“诗史”的盛名,其中除了最著名的“三吏”、“三别”以外,《兵车行》也是不容忽略的重要篇章。该诗作于天宝后期,在时间上与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讨南诏,大败于泸南,士卒死六万人的事件相巧合。
此诗前六句所描述的兵车轧地、战马嘶鸣、披挂着弓箭的士卒一列列地开赴边地战场,以及送征亲人纷乱哭喊、顿足、声震荒野的悲恸场景更与史书记载的“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震野”的史实相一致,这些都仿佛在明证诗人此诗所写的就是这一历史事件,其实并不尽然。
天宝后期,被繁荣冲昏了头脑的唐玄宗似乎在追求“千古一帝”的大作为,在边塞问题上已不满足于对周边少数民族的高压态势,而是肆无忌惮地大力推行武力开边拓土的战争。史载,天宝八年,唐代立国以来一直推行的“府兵制”消亡,代之而来的是颇为职业化的“招募制”,随之而起的便是连年不断的武战争。
天宝八年,哥舒翰攻拔吐蕃石堡城,伤亡惨重;天宝十年,高仙芝击大食失败,死数万人;同年,鲜于仲通击南诏,大败,死六万人;天宝十三年,李这再击南诏,全军覆没,仅为南诏小国,前后竟死近二十万人。一连串的败绩,尸积如山的结果,引发朝廷不顾一切地征兵,直至“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
赌博似的穷兵囊武给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一贯以天下安危为己任的诗人以诗的形式客观地反映了天宝后期因唐王朝开边战争所引起的一系列严重的社会问题,对那个默武时代做了高度的浓缩和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