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每年过年时都提着泡水一段时间的米到邻居家去,借用他们的磨米机把米磨成米浆,再提回家做萝卜糕或咸年糕(客家话叫做“咸粄”),一蒸就至少好几床。
咸粄比较麻烦,糯米和蓬来米的比例约5:5(还是6:4?),米浆必须放进布袋用大石头压着,隔夜后把脱水的粉团剥开,再与炒好的红葱头、虾米、猪肉等料混合,放入蒸笼大火蒸熟。
吃的时候切片两面煎,通常会黏成一大片,但煎到焦酥非常好吃,是我记忆中最喜爱的年味。
我的年糕岁月大概持续到高中,因为咸粄需要力气搓揉,所以老妈总是等我放假回家时再开始做。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中国台湾的冬季并不太冷,但阴湿多雨,年糕摆着摆着通常都会长出绿色霉菌,此时必须把发霉部分切除,重新用大火快蒸,多年来似乎从未吃出问题。只不过霉菌长出来时,绿茸茸的细毛看得人心底发毛,成为我最早有关霉菌的记忆。
霉菌绝不讨喜,却是食品或是制酒业不可或缺的帮手,厨房常见的酱油、豆豉、味噌、豆腐乳全都需要这种真菌,酒类的发酵更是天然的恩赐。
不过在重视食品安全的今天,原料的分解发酵都必须可控可管,中式白酒产业採用自然落菌法来制作曲饼相当特殊,但也必须在固定环境条件下产生优势菌种,至于其他的蒸馏烈酒,如威士忌,几乎全都使用纯化后的商业酵母,除了避免杂菌感染以确保品质,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提高酒精产量。
在我不精确的记忆里,苏威产业大概只有格兰杰私藏系列第十版Allta采用野生酵母,其余使用的都是商业酵母,因此行销时从来不会提及酵母菌种。
但是美威不同,许多酒厂标榜、自豪其酵母菌种源自数十年前,代代相传至今,所以能保有传统风味,而且酵母菌种可能由酒厂传到酒厂而形成一个大家族,这就是“宾(Beam)家族是波本第一家族”的由来。
不知读者们是否好奇,无论如何流传,总该有个源头,酒厂酵母的源头又是怎么来的?
二次大战以前的苏威蒸馏者,使用的酵母多半来自邻近啤酒厂,当啤酒完成发酵后,把发酵池底多余的酵母收集起来,以麻布袋装(块状)或桶装(液状)送到蒸馏厂,这种方式很难保持稳定的酵母品质。
美威的发展完全不同,早在禁酒令以前,早在蒸馏厂最重要的人物被冠以“蒸馏大师”(Master Distiller)的名号之前,酒厂的头号人物被尊称为“蒸馏者与酵母制作者”(Distiller and Yeast Maker),他们的贡献除了蒸馏,还包括捕捉、制作以及保存酒厂酵母。
金宾酒厂的第六代蒸馏大师布克.诺伊(Booker Noe)时常提起他的外祖父金宾上校在家中捕捉酵母的方式。一开始,他会做一小批谷物糊-这种谷物糊和酒厂使用的配方并不一样,只有少少的玉米,可能还会添加些酒花-放置在屋子某个角落,而后耐心等待自然落菌。
他会从谷物糊外表的变化,利用嗅觉、味觉或甚至仔细聆听发酵时冒泡泡的声音来判断菌种的生长情形,不喜欢的话就丢掉,重做一份谷物糊并换个角落摆放。就这样靠着运气和耐心不断的试误,最后选定了某个菌种开始小量培养,如果生命力旺盛而且风味都不会改变,表示菌种具有环境优势,便可以用酒厂使用的谷物糊来试做了。
我们可以想像这种方式捕捉的酵母,其实就像生长在潮湿环境下的霉菌,一点都不讨喜,失败时更恐怖,怪不得布克提到,当年他的外祖母老是抱怨,家里到处都臭得要命。
但是就由于适合的酵母菌需要花非常长的时间才能够培育出来,酒厂当然视作珍宝,通常会分装在几个称为dona的密封罐里,并且在冰箱发明之前,将dona罐放在阴凉的地窖。
金宾上校建立酒厂之后,酒厂的酵母分别储藏在几位重要的生产员工家中,每个周末他也会从酒厂带回一些酵母菌种,珍重的藏在家里的冰箱,就怕万一酒厂发生变故,只要酵母不死,未来依旧能重建。
使用时,先从密封罐中取出少许菌种投入谷物糊,这种谷物糊同样不是制作威士忌的谷物糊,配方可能和捕捉酵母使用的相同,也可能稍微更改,总之,经过几天重复多次培育出足够的量之后,才能真正使用。
在商业酵母尚未出现之前,基本上每间酒厂都有自己的酵母菌种,但由于培养不易,也可能互相支援。耳语谣传里,美格酒厂的创办人老山谬(Bill Samuel Sr.)于禁酒令时关闭了家族经营的酒厂,把酵母移到美国中西部某处保存,期盼东山再起。
不过当他在1953年开设美格时,传奇的蒸馏者“老爹”凡温克斯(Julian "Pappy" Van Winkle)给了他史迪佐.韦勒酒厂(Stitzel-Weller)的酵母菌株,并传授他小麦波本威士忌的配方。老山谬不信邪,拿出祖传酵母和新酵母偷偷办了一场风味PK赛,结果呢?
没有结果,但是我们知道目前美格酒厂使用的酵母来自史迪佐.韦勒,跟当时最畅销的品牌Old Fitzgerald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