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是31年以后呢?因为号称“天下第一庄庄主”的禹作敏东窗事发,被判处20年有期徒刑的日子就是在1993年。他为什么会被称作“天下第一庄庄主”?我们从他的崛起就可以得到答案。
禹作敏
天津静海县是个了不起的地方,20世纪初,这里走出来一位蜚声中外的著名武术家霍元甲。20世纪90年代,这里又出了一位号称“天下第一庄庄主”的大人物,他就是禹作敏。禹作敏的发迹起步于静海县蔡公庄乡大邱庄大队,1974年,他担任了大邱庄大队的党支部书记。
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的大邱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从建国后到1974年,禹作敏已经是大邱庄第11任党支部书记,这个书记可不好当,因为大邱庄自建村以来,就是远近闻名的穷村。怎样来形容大邱庄的穷?当时有一句民谣:宁吃十年糠,有女不嫁大邱庄,女孩子宁愿吃糠都不愿嫁到大邱庄去。
甚至还有人创造了一句歇后语,用来形容大邱庄的穷是独具一格的:砖头砸死人不偿命——没有!这句歇后语的精华和要害之处就在于,用非常调侃的语气挖苦大邱庄上上下下找不到半块砖头,因为整个村庄住的都是土坯房。外地女孩子不愿嫁到大邱庄,大邱庄只好“自给自足”——本村闺女不外嫁。
1930年出生的禹作敏是大邱庄人,他有兄弟四个,他排行老三。禹作敏从小脑袋瓜就特别灵光,他只利用冬闲时间读过几个月的私塾,那些跟他一起上过学的伙伴们都认识不了几个字,可是他却能读书、看报,甚至写文章。优秀的人总是容易脱颖而出,禹作敏从1954年就开始当干部。
刚开始禹作敏是在公社里面当大队会计,别看他根本没有学过会计业务,但算盘是打得像模像样,让人感觉他很有能力。表现优秀的人总是提拔得更快。不久,他就调到11队当上了小队长。1963年,华北地区发生洪涝灾害,为保卫天津、保卫津浦铁路,中央下令分洪,要淹掉大邱庄所在的团泊洼。
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郡。那些后来了不起的人物,往往都起步于一些不起眼的岗位。因为他们总是善于抓住任何机会,表现自己,让自己脱颖而出,禹作敏就是这样的人物。当时他带领11队的社员不但安全有序撤离,还在逃难中包揽了一个给附近造纸厂运送稻草的活。
这个活干完后,一结算,每个劳力居然分到了400块钱,在那个时候400块钱可以算是一笔巨款。尝到了甜头以后,禹作敏继续捕捉更多这样的机会。回到大邱庄后,他又带领大家开垦被水淹过的荒地种庄稼,当年就多收了6万斤粮食,增加了几万元的收入。思想活跃,思路开阔,敢作敢为,这就是禹作敏。
禹作敏的表现已经远远超过许多人,所以,不久后,他就被大家推到了村党支部书记的位置上。在其位谋其政,有了村党支部书记这个舞台,让他更能施展开手脚,大干一番。这时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让大邱庄早日拔掉这个可恶的穷根。自古英雄所见略同,禹作敏的思路正是“要致富,先修路”。
1974年冬天,44岁的禹作敏带领全村男女老少迈出了改造大邱庄第一步:整地修路。禹作敏脑子好用,他学大寨的陈永贵,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毫无怨言带领大邱庄的群众一干就是三年。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土筐和铁锹,仅凭不到4000人的力量,竟然把7000多亩高洼不平的盐碱地改造成了横平竖直的肥沃田地。
甚至还修好了7条比当时京津公路还要宽、还要直的大道,以及几十条能走马车和拖拉机的小道。仅凭这件事,我们就可以看得出来,禹作敏的眼光是非常长远的,做事的魄力也足够大,这时其实已经开始预示,他将来的成功是必然的。1977年,全国兴起思想解放热潮,他对大邱庄的发展道路也进行了深刻反思。
大邱庄旧貌
禹作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谱写他传奇色彩的人生,据说,他当时在大邱庄附近的团泊洼独自游荡了整整3天,第4天,他敲钟把全体村民召集起来。他表示,大家如果信得过他,就让他再干3年。这3年,他要让大邱庄变个样,让大家过上富裕生活;还要让村里的光棍都有对象,都能成家。
禹作敏还当场表示,如果大家信不过他,他现在就下台!听了他这些话,几千个人鸦雀无声,沉默了一阵子。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俺们跟着你干!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这表明当时大邱庄人信任他、拥戴他,跟着他干,大家都心甘情愿。这其实是以一种民主与集中的手段,赋予了他权力。
从这一天开始,禹作敏就动真格的了。他先从领导班子开始入手,在班子会上明确表示:如果有人觉得当干部吃苦受累不想当了,现在可以退出;如果怕跟着我犯错误受牵连,也可以退出。我是共产党员,念的是共产党的经精,走的是社会主义的路。我的主意已经定了,非改不可!
禹作敏继续表示,既然大邱庄的群众都信得过我,由我来带领班子,大家就一定要和我一条心,走一条路,我现在把丑话撂在前头,新搭起来的领导班子一人一把号,都吹我的调;不吹我的调,我一个都不要!在这个时候,禹作敏的脑子已经想得非常明白,他看得很远,他的结论是:不能光靠在土里刨食!
禹作敏告诉大家,旧社会的地主,凡是单纯种地的都是穷地主,只有在大城市有买卖的,才是大财主!大邱庄要想富就得办工厂!我拿定主意了,豁出去了!能人往往更善于用能人,禹作敏委派大邱庄一个叫刘万明的外出考察项目。此人在天津一家冶炼厂当过设备科副科长,回乡后当过生产队长。
刘万明虽然声誉不佳,但人非常精明,不仅懂得冶炼技术,还在天津的同行中有一批熟人。刘万明考察回来后,向禹作敏提出建议,办个冷轧带钢厂。因为搞冷轧比热轧成本更低,一定能赚钱。禹作敏立即拍板支持,用刘万明做技术员,请村里的技术能人刘万全做了厂长。紧接着,禹作敏四处筹款。
禹作敏东拼西凑,筹集了近14万元,开始办了冷轧带钢厂。为降低成本,他还发动老百姓,用苇子建厂房。又从天津冷轧带钢厂买回一台被淘汰下来的冷轧机,后来又仿造了两台,就这样就开始启动了。试工两个月,产品全部合格。1978年10月,大邱庄第一个工业企业——冷轧带钢厂正式投产。
大邱庄的这个冷轧带钢厂为天津金属材料厂进行来料加工,当年就全部收回投资,除还清了乡亲们的集资款以外,竟然还实现了30万元的盈利。后来厂里又自制了淬火机、裁剪机,投入3万元、耗时45天,自制了一台龙门吊车,这台龙门吊车后来用了10多年。初战告捷,大大增强了禹作敏的信心。
在禹作敏强有力的领导和指挥下,此后十余年间,大量工业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在大邱庄冒了出来:1981年成立高频制管厂,1982年印刷厂、电器厂相继开工投产。1983年,禹作敏在高人的指点下,成立了大邱庄农工商联合总公司,这既可以扩大规模、便于管理,还能享受到国家对初创公司税收政策的优惠。
禹作敏的高明之处是,他把建立分厂的权力下放到各厂,不但总公司成为独立的法人实体,而且总公司之下所建分厂也是独立法人企业。大邱庄这些企业的盈利水平不断提高,规模不断发展壮大。各个工厂下辖的分厂也以滚雪球的方式越滚越多,越滚越大。1987年,禹作敏把这4个总厂改制为4个大公司。
上世纪90年代的大邱庄
1992年,禹作敏又把这4个大公司分别改名为尧舜、万全、津美、津海4个大集团。同年,禹作敏以农工商联合总公司的名义投资近10亿元,在大邱庄西北建立起百亿元工业区,目标是要全年完成产值100亿元。禹作敏在农业上也有一套:他提出著名的“专业承包,联产计酬”办法发展农业。
就是把农民掌握的土地集中起来耕种,鼓励有能力的人系统承包,1982年大邱庄的土地承包大户甚至把大邱庄的农业生产承包经验成功介绍到了法国。禹作敏从1983年到1985年,把大邱庄农业专业队改组为农场,强化“统包结合”的土地管理策略,把全部耕地改成由4个组承包。
然后花重金提高农业机械化水平,使得全村劳力从1985年112人下降到后来的8个人。到1990年,禹作敏共向农业投资将近4000万元,粮食总产量高达350万公斤,比1978年增长了1.5倍,比1949年增长了9.4倍。到1992年底,大邱庄共有工业企业200多家,从业人员多达1.2万人。
固定资产总值达1.5亿元,利润4.7亿元。工业总产值40亿元,比1981年增长了835倍,农业公司的产值达到4.5亿元。1992年国家统计局的《统计年鉴》上显示,大邱庄的社会总产值、人均收入等多项经济指标都高居全国第一位。这个昔日华北平原盐碱地上的讨饭村,一下子变成了中国的首富村。
大邱庄推倒原来的土坯房,建起了新住宅。新住宅实行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统一施工,整齐美观,方便实用。一户一个庭院,一排坐北朝南的主房,外加门楼、厨房等附属设施,水电暖气煤气电话一应俱全,全部免费。全村第一批共建780个院落,村集体统一付款建造,分配给村民居住,产权归集体,免收房租。
后来,大邱庄又建了几十栋单元式的居民住宅楼,还建起了一群别墅式的“人才楼”,这本来是给外来的高级人才使用,但他们大部分没有把家搬来,于是就把“人才楼”分配给了本村有重大贡献的人。村干部集中住在一个大院里,每两户共用1栋4层城堡式的小楼,空下来的庭院就免费分配给外来职工家庭居住。
大邱庄从儿童开始就享受社会保障,发放独生子女补助,女孩比男孩更多;儿童医疗保健一律免费,普通教育全部免费。大邱庄的老年人享受养老、医疗、劳动、精神生活以及丧葬等保障。大邱庄规定:凡是在1978年开始办厂后工作,工龄满了10年的村民,退休后可以领取原工资70%的养老金。
对那些工作不满10年的,男性满60岁、女性满55岁,都可以领到足以维持自己生活的费用,而且对80岁以上的老人实行特殊照顾。大邱庄实行全方位的劳动保护,对因工受伤者,医疗费实报实销,并准予休假疗养。大邱庄还投入大量力量维护社会治安,村里没有打架斗殴、偷盗扒窃等现象。
禹作敏还在大邱庄推行向城市看齐的生活方式:一是着装新潮化,提倡老年人要穿新衣服,干部和中青年穿西服,禹作敏自己带头穿西服、打领带,还给全村每一位职工买了一套西服,他宣布,不穿新衣服的老年人不发给养老费。二是组织老年人旅游,开阔眼界。三是清理回收旧家具。四是鼓励夜生活。
禹作敏对教育非常重视,早在1985年就投资180万元,盖了一所4000平米、可以容纳1000人的学校和幼儿园大楼,为学校配备有200台电子计算机的机房和设备齐全的实验室。大邱庄规定,孩子从4岁进入幼儿园,上小学、中学和大学全部学费、书本费都由集体负担,成绩优秀的还可以获得奖学金。
大邱庄村民的住宅
从1974年到1992年,禹作敏用实际行动向世人证明了他的杰出领导才能、卓越超前眼光以及罕有的巨大魄力,昔日被世人鄙弃的一个穷村在他手里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剧变,正是这个剧变铺就了他的崛起之路,也奠定了他在大邱庄无人能及的巨大声望。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如果此时禹作敏急流勇退,无疑他的名字将被载入中国改革开放史的光辉史册,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急流勇退,抵达人生巅峰的他,开始膨胀,迷失自我,一年多以后,从人生的巅峰直接掉进深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