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故事阿古登巴

字说文 2024-04-08 10:51:32

《阿古登巴的故事》书籍封面

西藏人民出版社,2002年

《阿古登巴的故事集:二》绘本插图

西藏人民出版社,2011年

选自故事《国王成了落汤鸡》

ཁྱོད་ཀྱི་རྣ་བར་བལ་བརྫངས་ཡོད་དམ།

ཁྱོད་ཀྱིས་ཨ་ཁུ་སྟོན་པའི་གཏམ་རྒྱུད་གཏན་ནས་གོ་མ་མྱོང་ངམ།

(后辈们)你们的耳朵难道塞棉花了吗?

你们难道没有听过阿古登巴的故事吗?

(藏区谚语)

*长辈常用此话来要求后辈不畏奸邪

བློན་བཟང་ཉི་ཆོས་བཟང་པོ་ལགས།

སྤྱང་གྲུང་ལྡན་བཞིན་བློ་རིག་བཀྲ།

善大臣尼曲桑波

不仅聪明还机智

(节选自山南地区的民歌)

《尼曲桑波:阿古登巴在乃东》书籍封面

2003年,英译藏地民间故事系列丛书

“聪明的骗子”(the smart tricksters),一种广泛存在于欧亚民间文化的特定角色。邪恶如洛基和潘神的骗子通过言行来向世人证明“混乱所具有的创造力和秩序感”,而人们津津乐道的仍旧是那些善良的骗子:阿古顿巴(ཨ་ཁུ་སྟོན་པ་或ཨ་ཁུ་བསྟན་པ་),尼曲桑波(ཉི་ཆོས་བཟང་པོ་),巴拉根仓(流行于北亚的机智人物)和阿凡提(即纳斯尔丁,伊斯兰世界的智者型人物)。他们就如同神灵的使者一般利用自身巧妙的语言艺术和伪装术(合逻辑的情节反转)来惩恶扬善,但在他们的故事中亦有暴力和情欲的成分。需要注意的是,我们似乎可以将《尸语故事》(རོ་སྒྲུང་)中的起尸视作“邪恶的骗子”。

当人们听到这些有关机智人物的故事时,我相信他们的第一反应必定是笑,而笑实在是一种伟大的僭越。大笑之,我们就可以清晰地体会到纯粹的独立性,并进而意识到权威和真理是相对的。高低,贵贱,亦或是贫富;有关机智人物的故事使这一切“等级和结构”发生本质上的倒错,在骗术和浑话中夹杂着人们的苦乐和反思。学界一般认为藏地的此类故事起源于王朝崩溃后的十世纪到十三世纪之间,并进而完善于十三世纪至十七世纪。对于古典时期的人们而言,如阿古登巴和尼曲桑波的“骗子”是凌驾于日常宗教体系的乌托邦式智者,他们被视为神佛或地方神灵的世间化身(有将阿古登巴视为观音化身的传统)。自上世纪六十年代起,机智人物又被认定为“反剥削的革命英雄”。

《直贡噶举派福田》

18世纪中期,鲁宾博物馆藏

局部:京俄·扎巴迥乃

《直贡梯寺核心建筑群》

1948年底,牛津皮特·里弗斯博物馆藏

由黎吉生(Hugh Edward Richardson)拍摄

《阿古登巴的故事集:四》绘本插图

西藏人民出版社,2011年

选自故事《以驴换骡》

藏学家们从很早便开始着手整理有关阿古登巴或尼曲桑波的故事;1963年,汉语版《阿古登巴的故事》正式出版(由开斗山选译)。随着藏学研究和藏地当代文学的不断发展,人们也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到底谁是阿古登巴,而谁又是尼曲桑波?在直贡梯寺的第四任法座,京俄·扎巴迥乃(སྤྱན་སྔ་གྲགས་པ་འབྱུང་གནས་;1175-1255)的文集中有两处有关“阿古登巴”的文献,即《回阿古登巴有关弃轮回的教诲》(ཨ་ཁུ་སྟོན་པ་ལ་གནང་བའི་འཁོར་བ་སྤོང་བའི་གདམས་པ།)和《回吾之爱子阿古登巴的来信》(གཅེས་པའི་བུ་སྡུག་ཨ་ཁུ་སྟོན་པ་ལ་སྤྲིངས་པ།)。

在这两篇简短的文献中,京俄·扎巴迥乃告诫他的学生阿古登巴要弃绝类似痴愚所产生的绝对观念,鼓励他直面因果轮回,并通过修行来理解佛教的相对主义(即根本无常之律)。

在满是师生之情的信件中,京俄·扎巴迥乃向我们隐晦地透露了阿古登巴的出身:我独一无二的爱徒,出生于直贡噶举神圣家族(即居热家族;འབྲི་གུང་སྐྱུ་ར་)的尊者,一位证悟甚深的瑜伽士。那么京俄·扎巴迥的这位学生是否就是我们在藏地民间口传文学中所熟知的阿古登巴?至少对于直贡噶举派的学者们而言两者就是同一人,或者说这位常年流浪的瑜伽士是那位机智人物的原型。在藏学巨著《直贡教法史》(འབྲི་གུང་ཆོས་འབྱུང་)中,作者惹萨·贡觉嘉措(ར་སེ་དཀོན་མཆོག་རྒྱ་མཚོ་)选择这样阐释两者之间的关系:他(即阿古登巴)云游四方,行利众事,从其事迹衍生出了最早的“阿古登巴的故事”。

同为京俄·扎巴迥乃的学生,阳衮巴·坚赞贝(ཡང་དགོན་པ་རྒྱལ་མཚན་དཔལ་;1213-1258)也曾留下这样一句话:“阿古顿巴,居热家的瑜伽士伯伯(ཨ་ཁུ་རྣལ་འབྱོར་པ་),流浪四方,混迹凡间,弘法不止”。结合上面的资料,我们至少找到了一个疑似“阿古顿巴”的原型。“阿古”(父家男性长辈)不仅可以理解为民众对智者的爱称,也透露了主角的身份。“顿巴”,无论是译为大师(སྟོན་པ་)亦或是法者(བསྟན་པ་)都具有一定程度上的宗教色彩。不同于阿古登巴,善臣尼曲桑波并无太多的文献可佐证其生平。

《阳衮巴·坚赞贝》

15世纪末,私人藏品

《帕竹王庭的遗址和寺院建筑群》

1938年至1939年间,德国联邦档案馆藏

由恩斯特·赛弗尔(Ernst Schäfer)拍摄

《“阿古登巴和尼曲桑波”传统的发源地》

“阿古登巴”发源地:黄星-红星-蓝星

日喀则市-江孜县-林周县和达孜区

“尼曲桑波”的发源地:绿星(乃东区)

箭头则指向直贡梯寺(འབྲི་གུང་མཐིལ་)

坑骗甚至是杀害乃东王(明廷称阐化王);偷拿泽当寺(རྩེད་ཐང་དགོན་)的供物,伪装成丹萨梯寺(གདན་ས་མཐིལ་)的僧人并进而嘲笑权贵,尼曲桑波的所有事迹都表明他和帕木竹巴政权(1349-1618)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有关尼曲桑波(简译其名为根本善)的描述中,人们强调他是服务乃东王的臣子,是机智且关心普罗大众的善人。

有关尼曲桑波的故事(发生在山南地区)虽不如阿古登巴的故事那般流传于藏地,但其故事中的“僭越情节”(比如其利用尼姑的凡欲来谋利)却远甚于后者。短则四五百字,多则千字,在简明精悍的故事中处处可见时局之混乱,以及那机智人物对于普通民众生活状态的悲悯之情。皆因此,现今的部分学者认为尼曲桑波的故事可能起源于政权末期。

对于帕木竹巴政权(ཕག་མོ་གྲུབ་པ་)的统治者而言,十六世纪的朝局可谓满目疮痍。前有仁蚌家族控制军政大权,后有藏巴汗家族逐步蚕食领土。1510年至1515年间,仁蚌家族多次主导战乱。直至1522年,各方达成停战协议。五世尊者在《西藏王臣记》中引用预言:“在魔鬼九兄弟(五世尊者对于藏巴汗家族成员的不当蔑称)祸乱卫藏的鼠牛两年(即1564和1565年)”。1564年,辛夏巴·次旦多吉(ཞིང་ཤག་པ་ཚེ་བརྟན་རྡོ་རྗེ་;藏巴汗政权的首任领导人)率兵将后藏地区归于辖下。如此乱世,民众的生活不可谓不劳苦,而在结合了多个人物的事迹之后“善大臣尼曲桑波”诞生了。

《后藏疯智·嘿如嘎》

16世纪,私人藏品

《米拉日巴传记》的作者

和《米拉日巴道歌集》的整理者

其在藏地留下了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

《不丹疯智·竹巴贡勒》

19世纪中期,不丹造,私人藏品

如同阿古登巴

其在不丹地区的众多事迹多被日常化

与两者相关的口传故事结构多有雷同

《阿古登巴的故事集:一》绘本插图

西藏人民出版社,2011年

选自故事《阿古登巴前往彭波》

“彭波”泛指今林周县

文学史学家在研究欧洲中世纪的民间文学时常用“骗子和疯子”来概括核心的角色。在我看来,这样的分类同样部分适用于藏地。

骗子身体力行地对抗外在秩序,而疯子则直面那内在秩序。

当限制人们思考的内外界限开始变得模糊时,一种强有力的生存感便会诞生。这纯粹的觉醒帮助我们认识并进而促使我们去改变那泾渭分明的二元观念。骗子如阿古登巴和尼曲桑波,疯子如后藏疯智(གཙང་སྨྱོན་ཧེ་རུ་ཀ་;1452-1507)和不丹疯智·竹巴贡勒(འབྲུག་པ་ཀུན་ལེགས་;1455-1529)。

他们怀着自由且美好的愿景接近人们,而那所谓的“诡计”和“疯狂”其实是一系列极具实验精神的心识革命和慈悲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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