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封杨赦潘

〖头回〗

　　词曰：不要毒计巧安排，命也时乖，运有时乖。人生荣乐似花开，挨过冬来，自有春来。好将至语谕儿曹，休要心高，须要命高。为谁辛苦为谁劳，来也萧萧，去也萧萧！

　　《一剪梅》,

　　上回书说到一段儿倒笔书，说的是当初太祖皇爷养病在万岁殿中，睡梦之中魂游天庭回星馆，遇见了自己的大哥柴荣和三弟郑子明，弟兄三人在桃园相见，忍不住洒泪倾述。可就在这个时候，当年赵匡胤的仇敌韩通也来了，挥舞着宝剑来要赵匡胤给赔偿抵命！赵匡胤要跑，可是三弟郑子明忽然之间拦腰抱住了自己，等着韩通前来行刺！

　　老主爷着急哇：“三弟，三弟，你要做什么？快快放开愚兄！”俩脚猛然一登！一头的大汗，哦……原来是南柯一梦！老主爷醒过来，擦擦头上的汗，心中还砰砰直跳，刚想坐起身，就听殿外有人争执起来。嗯？“外面，是何人喧哗？”值班的小太监赶紧进来，“万岁，殿外，是晋王千岁前来探病！”“哦，原来是我家二弟啊，那怎么了？为何在外边吵闹不已？还不速速宣晋王进殿哪！”“万岁，非是旁人拦挡，而是贺后娘娘在殿前拦挡，说什么也不让千岁进殿！”“哦？有这样儿的事吗？扶我起来，我出去看看。”小太监扶起了老主，赵匡胤走出了万岁殿，来到殿门口儿，大门闪开，出来一看，果然是贺后拦在万岁殿的台阶之前，二弟赵匡义站在台阶之下，控背躬身跟嫂嫂讲情儿，恳求放自己进殿。老主爷来到贺后之后，贺后赶紧转身见礼。“梓潼啊，你们叔嫂二人跟这儿吵什么呢？”“万岁，臣弟听闻您今天晚上烦闷，要见我，故此连夜赶来万岁殿，可是皇嫂……”“万岁，您现在正在养病之中，有什么国事都可以容后再说，为什么要深夜进宫哪？臣妾实实是以万岁您的龙体为重，还请万岁回殿歇息吧……”贺后一边说一边走近老主爷，眼睛盯着赵匡胤，意思是说，我对二弟不放心，你还是要小心为是。赵匡胤这会儿睡意全消，再加上殿前满地的大雪，天地之间犹如银装素裹，很是惬意！心里知道贺后琢磨的是什么，可是这阵儿还真想喝几杯！“哈哈哈哈……梓潼啊！你担心什么？二弟乃是朕的亲手足！我们哥俩也好些日子没见啦！是我叫人去叫他来的！你就甭担心了。哎？德昭皇儿怎么还没来哇？”总管大太监王继恩赶紧搭茬儿：“万岁，方才奴才已经派人前去宣东宫啦，估摸是大雪阻路，一时还赶不过来！现在有人在东华门外专门候着太子殿下，殿下一到就即刻给您引到万岁殿中拜见，万岁爷您就放心啵！”“好，继恩啊，你带人在外边好好等着吧，德昭皇儿一到就赶紧领着来见我来！匡义啊，你速速随朕进殿来喝酒！外头太冷啦！别冻着了！梓潼，你也赶紧回后宫去歇息去吧！这几天你也辛苦啦！可是今天朕我觉得这病体可是好多啦！今日儿晚上倍精神，你就放心吧！回去吧……”赵匡胤挥挥手，叫贺后回后宫去，贺后不放心，一步三回头，赵匡胤冲他笑了笑，又挥了挥手，转身拉住二弟赵匡义：“来来来，你我弟兄就在这殿中赏雪饮酒！哇哈哈哈哈……”

　　按赵匡胤的心思，今天晚上我得好好的跟我的二弟聊聊，好好地替我儿子把这江山托付好喽！自己方才的梦境还仿佛就在眼前，知道自己的大限就快到了！那时候的人都迷信，梦中见到了结拜的大哥和三弟，而且这三弟是成心要害自己！思前想后，什么都想明白了，我这辈子对不起我的大哥，更对不起我的三弟，可是我眼看就要走的人，我不能再对不住我的亲兄弟啦！伸手把二弟拉过来，“来来来，二弟，匡义！你我弟兄可是多日未见啦！今天这一场好雪哇！正好，哥哥我可想你啦！咱们哥俩好好地喝几杯！”拉着赵匡义往里进，哥俩手拉手着就进了万岁殿，王继恩和几个小太监也颠颠地跟着进了大殿，哥俩分宾主落座，小太监在一旁伺候着点旺炉火，这边给热酒，那边给预备下酒的小菜儿。都给安排好了，赵匡胤挥挥手叫小太监们下去，有俩小太监是贺后吩咐得随身跟着老主，站在门口不乐意出去。赵匡胤瞧出来了，“哎，你们也下去，我和我兄弟有话要说。”“万岁爷，奴才们就在殿外伺候着……”一个一个纷纷退出了大殿，这是大雪天儿，虽说殿内的暖炉火生的挺旺，可是也不能来开着门儿啊，小太监把殿门给关上，各自退出去候旨。

　　大殿之中就剩下这哥儿俩了，老主爷亲自给倒酒，你来我往，有说有笑，哥俩可就喝上了。那么咱们前文书交代过，这一回二王进宫来，是跟总管大太监王继恩早就定规好了，一旦说皇上召见太子，你可不能真的去召太子，而是得赶紧来找我来！今晚上果然是要召见自己和太子，那么实际上早就派出人去拦住传召太子的太监，二王自己一个人抢先进宫来。可是要出府之前，赵匡义是反复的计议，一时难以决断！到最后谁都没主意，就是这位潘王妃上来，抽出了自己头上的金簪，交给了赵匡义：“千岁，这个，你揣在身上，在进宫的时候你寸铁都不能带，可是这个搜不出来。我听你说了，如今老主的肉龙疮口迸发，你只要是能用这个金簪刺破他的肉龙，他不是就……”二王赵匡义一跺脚，好吧！一不做二不休！我还就得这么办啦！所以就怀揣着金簪，来到了宫中。可是这心里有事，赵匡义这脸上自然就不自在，屁股上就跟长疮似的，根本就坐不踏实。老主爷什么眼力？一看这二弟今天就不对，难道说，还真叫老祖仙长说着了？我这二弟真就打算要害死我吗？兄弟俩对饮之间，这话可就少了，各想心腹事。

　　赵匡胤一瞧，这么坐着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哇，可是喝着喝着，老主爷就觉得自己不对劲，浑身这血气凝滞，脑子里越来越昏，知道要不好！可是太子德昭还没来，自己这话也不好说哇？晃晃悠悠老主爷站起身形，走到了殿门口儿，这儿摆着有诸般的礼器，金瓜钺斧朝天蹬、轮螺伞盖、花冠鱼肠……老主爷捡起来其中的一杆金鸡钺，抓在了自己的手中，在手里这么一摆弄，“哈哈哈哈……二弟啊，咱哥俩可有日子没练练啦！想当年陈老先生一心传授你我的本领，白天念书，晚上练武！那会儿呢，哥哥我爱练武，弟弟你爱读书！到晚上你就犯困，可是哥哥我是一到早上念书就犯困，因此上咱们哥俩一个是文，一个是武，到后来，你辅佐哥哥我打江山，该冲锋陷阵的时候哥哥我上，该好好打点家底儿的时候可就得看兄弟你的啦！你说说，咱们兄弟二人可够多好哇？啊？哈哈哈哈……”说到这儿老主爷手里拎着这只钺就回到了座位，顺手就把这杆金鸡钺摆在了自己的床榻边儿上，那意思是警告一下二弟，你要是真的打歪主意的话，你可得掂量掂量！

　　那么二王一看哥哥这么一来，自己还真不能动手儿了，本来我就不是我哥哥的对手，更何况现在我哥哥手里还留着家伙哪！那么这么一琢磨，赵匡义就把刺王杀驾的心给压下去了，心说我就算不谋夺这个皇位，我不还是晋王千岁吗？在大宋朝我不还一样是一字并肩的亲王吗？这么一想，这二王反倒是踏实了，真心地给哥哥敬酒，哥俩越说越高兴。这老主爷酒也喝了不少，这嘴上就没把门的了，“啊，兄弟啊……今天晚上哥哥跟你说点儿掏心窝子的，这大宋江山打到今天，南北十国算是都收服啦！江山一统，还差什么呢？就差收服北国占去的燕云十六州！可是哥哥我是办不到啦！这往后可就得靠你了。”“万岁，臣弟万万不敢当！收服幽州还得您御驾亲征，臣弟我还是在朝中代理朝政，也就是了。”“哎，你我兄弟今天晚上只论兄弟，不论君臣！二弟啊，实话跟你说，哥哥的日子可是不会长久啦！就趁着今天晚上你得让哥哥我把这话都挑明了说！”“大哥，好，小弟我恭听您的教诲。”“哈哈，好好好，做哥哥的我多说几句，你也不要见怪！哥哥我还有这么几个心愿未了！哥哥走后，兄弟你得替哥哥操操心，把这几件事给办好！这头一件，就是收服燕云十六州！当年石敬瑭卖土求荣，将这十六座军州卖与了北国，可是咱们南朝的门户可就丢啦！长城不在，咱们的江山难以固守！这一回用兵可是免不了啊！”“哥哥您放心，这件事小弟我谨记在心。”“嗯……贤弟啊，如今杨家将恩收，太行山呼延赞也归附封王，这两家儿乃是当世英雄，有这俩人辅佐你，将来你夺取幽州不在话下！可是你还缺少宰辅良臣啊！没有替你管好家里诸般杂务的人，兄弟你要收复十六州也是妄想哪！”“哦，哥哥，这也正是兄弟我发愁的事啊！”“好，哥哥我给你举荐一个人，此人名叫张齐贤，当年我巡游西京洛阳，这个张齐贤在街头拦住哥哥我的马头，指天画地，条陈十策！皆是治国安邦的良策啊！可是哥哥我指出数条之不足，只是跟他玩笑几句，说只有四条可用，想不到此人生性狂傲，与哥哥我当众争吵，哥哥我也是一时的懊恼，只给了他洛阳太常卿的小官儿，好磨磨他的性子。这话说到今天也已经十来年啦！这个人是哥哥我给你预备好的，不久之后你可以予以重用！”“哎呀，哥哥你太为小弟我操心啦！”“好，兄弟啊，还有一件，当初哥哥我被困在困龙山，梦中见到文殊菩萨前来指点我的迷津，当时哥哥我就许下香愿，答应过菩萨江山一统之后就要重建道场，到五台山降香修庙！可是这十八年哥哥操劳国事，到今天这个愿也没还上，贤弟，哥哥就都托付给你啦！”“哥哥，这个您放心，小弟我转年就去五台山大兴土木，代您前去降香修庙！”嗯……这三件事说完了，赵匡胤就觉得自己这脑袋里嗡嗡直响，耳鸣如鼓，就躺在龙塌之上靠一会儿，闭目养神，半天没说什么话。

　　赵匡义等了半天，哎，哥哥这怎么不说了呢？“哥哥，您这话是嘱咐完了吗？”“嗯……还没有。贤弟啊，哥哥我想起一件往事来，不知道贤弟你是不是还记得？”“哥哥，您给提提，看我是不是还能想起来？”“哈哈哈，贤弟，我来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年澶州城头龙虎风云会！你我弟兄大结拜！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吗？”“哦？哥哥，这个年头可是不短啦，你给提提，兄弟我实在是记不清了。”“呵呵，不会吧……贤弟，那一年你我兄弟在澶州相会，哥哥我是先与张光远、罗彦威诸位兄弟结拜，后与大哥柴荣、三弟郑子明结拜，那一天大家伙都提出来，何不合成一个香炉？这才是龙虎大结拜！那一天大哥柴荣在花园摆宴，他说的头一句话……兄弟你还记得吗？”“嗯，哥哥，您不提兄弟我还真记不起来了，大哥是说了句什么话。”“哈哈，兄弟，也许你不记得了，也许你是装糊涂，当年咱们的大哥柴荣可说了，这江山是弟兄们拿命给大哥换来的，他年大哥只要是有登基坐殿的那一天，这江山是兄弟们轮流来做……”“哦……哥哥，这个话兄弟我还记得，柴大哥是这么说的！可是到了大哥驾崩之时，大哥可是叫来了您跟我们兄弟几个，给他的儿子托付江山，告诉说要您好好地辅佐小梁王登基坐殿！大哥可说了不算来着！”“没错，贤弟啊，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做吗？”“哥哥，难道说不是柴大哥他，他心疼自己的儿子，不想把江山拱手相让？”“呵呵，贤弟啊，看起来你读的书是比我多，可是看事情你看不明啊！”“小弟细听哥哥您的教导。”“贤弟啊，大哥这江山可不能够给我啊！为什么呢？不是大哥偏爱他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大哥存有什么私心……贤弟啊，等到哥哥我坐江山的时候我才知道当初大哥的苦心哇！你想想看，大哥的江山是从郭家手里接过来的，这郭家的亲戚有多少？柴家的亲戚有多少？这些人都是亲王公侯，要是将江山再交给哥哥我，这些人你动不动？后宫的妃嫔你动不动？当然啦，我肯定得动！可是这就是难题哇！这些人能坐以待毙吗？绝不会！所以说大哥要是让了江山给我，等于是把我和他的儿子都给架到了刀下了！”赵匡义听到这儿心里也是一惊，没错，哥哥说的一点都没错哇！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二弟，这话说起来可是十八年啦！当年你我可都不如大哥想得远哇！所以等哥哥我登基坐殿之后，扬州反下了李重进，潞州反下了李筠……害的你我弟兄奔忙多年平叛，哥哥我还险些命丧在淮扬！这都得说还是大哥有远见啊！所以说，江山兄弟轮流坐，这只是一句玩笑，可是兄弟若是能辅佐侄儿好好地坐江山……这江山才真的能够稳如磐石啊。”“哥哥，兄弟我明白了。可是今天晚上您把我叫来，跟我说这些……哥哥，您是什么意思呢？”“哈哈哈……二弟！哥哥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那么我再问问你，当初哥哥我兵到陈桥驿，明明天色尚早，按哥哥我的意思是赶到黄河渡口再歇兵，可是军令传下去却变成就地安营扎寨？这支令是谁给传错的？”“这个……”“好，我再问问你，等我从大帐里走出来，天上飘落下一领黄袍！这件黄袍你不要再说是上天所赐啦，你倒是说说，是哪个给预先做好的？”“啊？哈哈，哥哥，这个，您还用问吗？”“哈哈，这个我就不用你说啦！可是有一桩事你得好好地跟我说说！”“啊？哥哥，您要问哪一件？”“兄弟，咱们哥们在澶州大结拜，你排行在第几？”“哥哥，您真是记不清了吗？兄弟我是排行在第六，你们老拿我开玩笑，管我叫鬼子六啊！”“哦……贤弟你是排行在六？好，愚兄我是排行在次，下一个就是三弟郑子明，当初哥哥我误信了奸妃谗言，酒醉夜斩了三弟！哥哥我好悔哇！那么下一个就是四弟张光远……贤弟，今天你跟哥哥我说句实话，你四哥张光远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