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书评数:19500 当前被收藏数:70879 营养液数:24794 文章积分:950,911,808
文案:
1、
家里那位塑料老公,是黎穗平生见过最毒舌的人。
搭讪男约她出去逛逛时——
周景淮:“抱歉,她遛过狗了。”
母亲催生时——
周景淮:“结扎了。”
母亲:“为什么?”
周景淮:“限时八折,这种便宜错过就没了。”
她替小狗打抱不平时——
她:“你当初为什么对它这么冷漠?”
周景淮:“丑了点。”
她:“那我呢?我当时也丑吗?你为什么对我也冷漠?”
周景淮:“那倒不是,那单纯是我没素质。”
每次被他的嘴气到,黎穗就习惯用他的名字暂替炮灰反派,写进存稿,获得片刻的快乐。
某个深夜,她照旧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新书开头:
“周景淮!我要杀了你!!!”
未曾想第二天,这句话下突然多了几个字——
“多盖点土,我体寒。”
黎穗:“……?”
2、
发现自己的备忘录被同步到了周景淮手机上后,黎穗时不时故意在备忘录里疯狂输出。
直到某次聚会,周景淮被罚“让现场的人查看手机一分钟”,备忘录就此曝光。
朋友:“男人嘴太毒,中年一定会发福。”
周景淮:“提醒我注意身材管理而已。”
朋友:“男人爱喝酒,当初不如嫁条狗。”
周景淮:“夸我不喝酒的时候比狗好多了。”
朋友:“男人爱吃醋,精神病院vip我来付!”
周景淮:“说明她肯为我花大钱,你老婆肯么?”
黎穗无语地凑到他耳边,轻声商量:“你下次不要脸能选我不在的场合吗?我怕别人觉得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朋友瞅见俩人的动作,好奇问:“你俩说啥悄悄话呢?
周景淮牵着她的手,欠嗖嗖道:“她说晚上要睡一个被窝。”
黎穗:“……”
小剧场:
某天,周景淮好奇一问:“你用我名字的,一般都是什么类型的角色?”
黎穗回忆片刻,认真回答:
“为了梦想永不放弃的人。”
比如屡次试图插足男女主的男小三。
“勇于尝试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的人。”
比如四处拈花惹草最后结局悲惨的前男友。
“怕伤害他人所以宁愿独自品尝孤独的人。”
比如由于不行躲到外地又不愿意离婚的窝囊老公。
黎穗(总结版):“都是特别符合你气质的角色。”
阅读tips:
1、坚韧开朗x毒舌深情,女先婚后爱x男暗恋成真,sc,he,轻松欢脱文!
2、女主主业是糖画手艺人,副业写作,有事业线,主前者。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7e1604db9257b6931d3be9c46eb26a92.jpg)
试读:·
周景淮没有听到俩人的轻声细语,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周景丞:【哥,想买这个。】
底下的照片里,是一套故宫角楼模型,做得非常精致,价格显然不低。
周景淮:【跟妈说。】
周景丞又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刚才黎穗画的那副糖画。
周景淮:【?】
周景丞:【我给你和姐姐起的cp名,你要吗?不要我就吃了。】
“……”
周景淮:【转账10000.00元。】
周景丞收了钱就跑,根本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这小子。
周景淮点开图片,但还没等他看清楚,“啪”一声,店里突然陷入黑暗。
黎穗吓一跳,本能地朝外看,但其他店都依旧灯火通明,看起来,应该只是自家店里的线路问题。
两个月来,黎穗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放下手里的勺子:“我出去看看。”
还没等周景淮回应,黎穗就跑了出去,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打算绕到店后面看看线路。
过道里没有灯,手电筒照射范围外黑暗得不见五指,黎穗正缓步前进,下一秒,胳膊突然被人攥住。
黎穗吓一跳,猛然转身,手电筒从下往上,照在周景淮的脸上。
饶是再帅的一张脸,此刻也变得令人后背发凉。
“啊!”黎穗惊恐地往后退,一时忘了身后就是墙壁,脑袋差点直直撞上,幸好周景淮未卜先知似的,右手扶在她脑后,当了回靠垫。
黎穗惊魂未定:“你怎么过来了?”
“凑热闹。”
周景淮收回手,绕到屋后,果不其然,电箱不知为何打开着,一根黑色的电线断成了两截。
他蹲在草地上,拿着她的手机照向断裂处,细看了会儿。
“不像自然断裂。”
“被人剪断的?”黎穗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会不会是上次的油腻男报复?或者是,肮脏的商战。”
“也不像是剪的,等会儿调监控吧。”周景淮转过头,悠闲地敲着竹竿。
“便宜价,五十,先给你修了。”
面对这种敲诈,黎穗痛心疾首:“你是不是人,比之前我爷爷找的师傅还贵二十。”
“一分价钱一分货。”周景淮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现在就去调监控!我才不出这五十。”黎穗抓着他就走。
然而监控显示,在断电前的一小时内,都没有任何人进入过那片区域。
唯一的“光顾者”,是一只小狗。
可惜,由于太过昏暗,完全看不清小狗的长相,只隐约能看到,狗脖子上系着一根牵引绳,看起来应该不是流浪狗。
虽说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是被家养狗咬断的,那维修的费用自然要找狗主人要。
但这乌漆嘛黑的……
连一旁的保安也忍不住劝道:“凭这,怎么找啊?不然就吃点亏算了吧,有这找的时间,都赚回来了。”
黎穗犹豫片刻,刚想答应,却听到周景淮问:“电脑可以借用一下吗?”
“啊?”
对于周景淮的要求,保安不理解,但俩人刚来的时候,市集负责人就打来过电话,让他全权配合,所以他很快点头:“当然可以,您随便用。”
黎穗不明所以地看着周景淮拉开椅子,不知道从哪儿下了一个看不懂的软件。
很快,电脑屏幕上的监控截图,慢慢变得清晰,小狗的样貌被逐渐还原——是一条棕黄色的中华田园犬。
随即,不同监控素材被导入,屏幕切出若干小窗口,随着下方代码不断变动,九个不同位置的监控视频几乎同时定格。
每个小画面右上角显示着不同时间,但画面中心的主角,毫无意外都是那条小狗。
19:20它进入了屋后,19:28出来。
19:35出现在一家刺绣店门口。
19:42出现在通往南门的小径上。
19:50它跑出南门。
黎穗这才记起来,自己是在哪儿见过这条小狗——在南门口的另一个糖画摊旁。
“兄弟,你好牛啊。”保安拍拍周景淮的肩膀,“你这什么软件啊?”
“大学时候跟别人一起搞的小玩意儿。”周景淮一语带过,看向黎穗问,“打算怎么解决?”
黎穗想了想,但凡小狗身后跟着人,她都会觉得这可能是一场肮脏的商战。
但看监控内容,应该纯属巧合。
门口那位奶奶,让她不由想起爷爷,黎穗最终还是软了心。
“算了吧。”黎穗安慰自己,“也没多少钱。”
周景淮便没再说什么。
俩人从保安室回到店门口,却意外地看到那位奶奶正牵着“肇事狗”四处张望。
看到她,奶奶立刻迎了过来,抱歉地伸出手,手心里是一截包裹在电线外的蓝色保护软管。
“不好意思啊,我刚看旺旺叼了一截这回来,我就猜它大概又是咬了哪里的电线,进来一看,果然有一家断电了。”
“奶奶。”黎穗有些惊讶,“您知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奶奶笑笑:“你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们经常遇到,他总跟我提起你,还给我看过照片。糖画现在没什么年轻人爱做,你能继承下来,你爷爷一定也很开心。”
明明算是竞争对手,但在眼前老人的眼睛里,黎穗看不到丝毫对手间的戒备,有的,只是满满的欣慰和期待。
于一些心怀热忱的老一辈手艺人而言,似乎赚钱并不是第一位,有人做,才是第一位。
看着眼前老人慈祥的面容,黎穗一瞬间有些鼻酸。
“你看看修电线要多少钱?”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略显老旧的红色钱包,里面放着一些纸币,她低头挑选,拿了其中唯一的一张百元大钞。
“你看这够不够……”
“不用这么多的。”黎穗从里面抽了一张十块钱,“这就够了。”
“这够了?你放心,奶奶摆摊是因为没事干,不缺钱的。”
“真的够了。”黎穗安慰她道,“我有认识的电工师傅,能给我便宜价修好。”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牵着狗绳,又一次道歉,“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
黎穗送走了奶奶,却发现周景淮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瞪他一眼:“干嘛?”
“还以为你不会收她钱。”
“为什么不收?损人财务,赔偿是应该的,而且我不收钱,她估计也不安心。”
黎穗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张二十,加上奶奶给的十块,豪气地甩他手里,扔下一句:“来!周师傅!请开始你的表演!”
周景淮:“……”
*
折腾这一遭,店里重新亮起灯时,已经闭市了。
黎穗核算了一下今天的营业额,接近三百,在只营业了大概三个小时的前提下,已经算很好了。
她收拾好工具,看着空荡荡的小径,才想起:“丞丞呢?”
周景淮说:“让司机送回去了。”
“哦。”黎穗拿起钥匙,食指勾着环,转了一圈,“那你今天,就跟我体验一下步行回家的快乐吧!”
周遭的店铺黑了大半,路旁彩灯却依旧光影绰绰,可能是因为心情好,连带着月色似乎都变得温暖。
四周很是安静,路上除了个别店铺老板以外,没有任何游客,但也因此,地上散落的垃圾清晰可见。
“怎么每天都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啊,垃圾桶就几步路都懒得走,这种黏糊糊的东西让我怎么搞!多少次了!”
黎穗顺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保洁阿姨正蹲在地上,骂骂咧咧地用铲子收拾着地上的垃圾。
作为咸鱼老板,黎穗这是第一次在闭市后回家、第一次知道原来保洁阿姨会在闭市后的深夜来打扫。
自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抱怨声。
黎穗顺道捡起了脚边的一个塑料袋,跑过去想扔垃圾桶里,低头一看却发现,阿姨正费心铲除的“垃圾”,正出自她手下。
一个大大的“张”字,一半碎裂,一半已经因为炎热融化成了糖浆,黏在鹅卵石上,被不知道多少人踩踏过,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那一刻,黎穗突然僵住了脚步。
她的脑海中,响起了这些天听到的一些路过游客的对话。
“不就是写字吗?回去熬点糖浆,我都会写。”
“我觉得门口那个小摊画得好像更好,要不我们去买那个吧?”
“哎呀,这东西不就是买来拍个照发朋友圈的嘛,还真有人吃啊?全是糖,太不健康了。”
……
黎穗愣愣定在原地,直到眼前突然变黑。
周景淮的右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再放开时,保洁阿姨已经拎着垃圾袋离开,地面上干净得一如平时。
氛围一下变冷。
黎穗低着头沉默不语,直到听到周景淮温声问:“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明明觉得只要赚到钱就行,可是看到糖画被扔掉、被踩踏,还是会觉得难过?”
黎穗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
她的确一直觉得,钱货两讫,至于顾客如何处理这些糖画,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但是这一刻,黎穗心里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响起。
它们本不该是垃圾的。
她曾见过爷爷画的糖画,虽然买的人少,但每一位顾客眼里的惊艳不是假的,或许,是因为她画得不行,才使它们成为了拍照留念后就随意丢弃的快消品。
周景淮拉着她在旁边的长椅坐下,轻风拂面,却吹不散黎穗头上的乌云。
“黎穗,你为什么不喜欢糖画?”
不喜欢的印象,像是刻在脑子里,可是是什么时候刻上的?黎穗想了许久才找到答案。
“应该是……六七岁的时候吧,爷爷在公园里摆摊,没人的时候就会按着我的手教我画。我每天看着小朋友成群结队地在草坪上玩,其实心里也想去,但又怕爷爷失望,所以就只能强压着期盼,画着我觉得非常无聊的十二生肖。那时候我越看它们,就越觉得讨厌。”黎穗叹了口气,“后来渐渐长大,倒是没这么讨厌了,就是还是觉得兴趣不大,因为我觉得这只能当个兴趣,赚不到钱。”
“但是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避让是本能反应,那天,你为什么宁愿受伤也要接住?如果钱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要赔偿,反而要求对方吃完?”
黎穗被问愣了,这些天来,她从来没有在意也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她无法回答,就像她也无法回答,为什么此刻会失落一样。
难不成,真的如何潇雨所说,她纯纯口嫌体正?
“周景淮。”黎穗偏过头看他,月光在她眼睛里,洒下了细碎的光,宛如易碎的黑曜石,“你说,喜欢做一件事情,是什么感觉?我做过很多工作,但都是为了赚钱,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喜欢的感觉。”
周景淮勾了勾唇,不答反问:“想吃海鲜面吗?”
“啊?”
黎穗不理解,但黎穗确实想吃。
都怪上次点的那个外卖,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她之后都没敢点。
她点点头:“想。”
周景淮握着她的手腕起身:“走吧。”
“现在?”黎穗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但是已经十点半了哎。”
“那又怎样?”周景淮脚步加快,声音干脆又笃定。
是啊,那又怎样!
吃想吃的东西,何必在意时间。
黎穗感觉脑袋上的乌云,被拨开了大半,她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眼见着他打了车,带她去了一家中餐厅。
餐厅提供夜宵,因此还没关门,里面觥筹交错,肆意闲聊,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周景淮大概和老板打过招呼,服务生很快把他们带上了二楼的包厢。
黎穗拆开筷子,期待地搓了搓掌心,面上桌的一瞬间,香味四溢,黎穗的肚子很适时地叫了一声。
清亮的汤面上铺满了虾仁和花蛤,再配上大大的梭子蟹,令人胃口大开。
黎穗先吃了口虾,见周景淮也夹起一个,她突然想起张姨的话。
“你之前是不吃海鲜吗?”
“嗯。”
“那现在怎么吃了?”
“之前不吃,不是不喜欢吃,是因为没怎么吃过,自己觉得兴趣不大。”周景淮勾了勾唇,“最近吃了几次后觉得,还不错。”
黎穗不确定,周景淮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但对于她来说,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的确有些拨云见日的意味。
她突然想,她对于糖画,会不会也是如此?
不是不喜欢,只不过她根本没有好好去了解过,就因为曾经的小孩儿脾气和一些刻板印象,给了自己“不喜欢”的心理暗示。
不知不觉,一碗面下肚。
黎穗还在回味着那股鲜香,就听到周景淮说:“现在感受到喜欢做一件事,是什么感觉了吗?”
黎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又有点明白了。
喜欢,或许很简单,就像想吃一碗面,从半路就开始期待,吃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满心都是眼前的它。
“但是,吃东西是休闲是享受,糖画是工作,谁能享受工作啊?”黎穗抽了张纸巾,慢吞吞地擦着嘴角。
“如果不当它是工作呢?”周景淮伸手帮她倒了杯水,“黎穗,你不是当初的小朋友了,不用当它是爷爷留下的责任、不用把自己架到文化传承的高度、更不用把它当作必须做的事,单纯只当一个兴趣,去试试享受它?”
试试享受它?
这五个字,在黎穗脑海中不断环绕,慢慢变得清晰而笃定。
是啊,现在已经不是五六年前。
她没有了经济压力,她其实完全可以慢下来,去试着找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黎穗从来没想过,这些压在她心里不曾很谁分享过的纠结、烦恼,有一天居然会被她分享给周景淮。
但比起这,让她更惊讶的是周景淮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温柔的灯光迷惑了氛围,黎穗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周景淮,也温柔到不可思议。
接近零点,俩人才走出餐厅。
扑面而来的晚风,瞬间把她从刚才那种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拉了出来,黎穗偷偷觑了他一眼。
跟心有灵犀似的,周景淮也看了过来,似乎在问:怎么了?
黎穗的食指关节蹭了蹭鼻尖,低声问:“你这两个月,是去上了什么平心静气禅修班吗?”
周景淮气笑了:“什么?”
“不然为什么,脾气突然变这么好?好到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周景淮投来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
黎穗莫名松了口气。
“……谢谢,这下习惯了。”
黎穗给了自己一个上午的时间,去测试自己能否享受画糖画这件事。
不局限于传统图案,她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白色的石板上很快出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哭唧唧流着眼泪的小狗、不算规整的小猫爪,还有她自己觉得画得最成功的一坨便便。
灼热的糖浆再次缓缓流下,先是一个圆,画出眼睛和嘴巴,然后是头顶的三根毛,再是圆鼓鼓的腹部和四肢。
在画最后一笔时,周景淮的右手撑上餐桌,低头欣赏了一番。
黎穗指向石板上的图案,表情嘚瑟:“你猜,这个作品叫什么?”
周景淮:“中年三毛。”
“不。”黎穗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叫,三十年后的你。”
周景淮没什么反应,拿过她手里的铜勺:“我试试。”
黎穗起身给他让座,还难得贴心地抬着他的手腕,告诉了他基本的手部操作要求。
但初次上手,周景淮很明显把握不准勺子倾斜的角度,不是太少就是太多,黎穗恨铁不成钢,索性把掌心贴在了他的手背,微微使力。
“差不多这个位置,然后你慢慢移动。”
“这样?”周景淮学得不行,但态度倒是十分端正。
先画了一个半圆,底下横线封口。
然后又在横线上画了一扇小门。
见他停下,黎穗愣了愣:“这就好了?”
周景淮:“嗯。”
“这是啥啊?寿司?土房子?”
“这个作品叫——”周景淮站起身,欠嗖嗖丢下一句,“一百年后的我们。”
黎穗嘴角一抽。
哦,是坟墓。
这个上午,在俩人的插科打诨下,过得尤其快,黎穗一抬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画了三个小时。
她记得之前看到过,在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心流,大概是指人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会投入忘我,甚至达到忘记时间的状态。
黎穗以前也有过类似感受,比如在打游戏的时候。
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画糖画的时候感受到这种状态。
甚至,抛去束缚和界限,她没有了往日歇业时的疲累,反而有种还能再画几个小时的亢奋感。
唯一遗憾的是,自学出来的成品,线条不够流畅、衔接有问题、整体不够美观……实在达不到能给外人看的程度。
对此,周景淮给了她一个真诚的建议:去南门偷个师。
“文化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黎穗一边往南门走,一边给自己肯定,“这叫学术交流。”
摆糖画摊的奶奶还坐在树荫下,专心致志地帮眼前的一对母子画着糖画。
棕黄色的小狗依旧惬意地匍匐在奶奶脚边,享受着傍晚的凉风。
黎穗排在那位妈妈身后,目光聚集在纯白色的石板上。
随着奶奶的右手快速移动,不到二十秒,一个生动形象的奥特曼就出炉了,他双腿叉开站立、左手握成拳、右手高高举起,做着迪迦奥特曼变身后的经典动作。
奶奶小心翼翼地把竹签压了上去,递给眼前的小男孩。
没有一个男孩子能不爱奥特曼。
果不其然,小男孩爱不释手,双手高高举着,还不忘和妈妈炫耀:“妈妈!是迪迦!迪迦!”
“我看你像敌家派来克我的。”妈妈虽然语气嫌弃,付钱时却带着笑意。
“谢谢啊。”她向老奶奶道了谢,牵着儿子的手,从黎穗身边经过,“怎么不吃啊?买了又不吃,尽浪费钱。”
“妈妈!这太帅了!我舍不得,我能不能明天带去学校给我同学看看?”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
母子渐行渐远,奶奶的视线从他们的背影移动到她身上,很明显愣了下,放下铜勺,尴尬地搓搓手:“是不是修电线的钱不够啊?”
“不是不是。”黎穗连连摆手,“奶奶,您能帮我画一幅糖画吗?”
“啊?”奶奶或许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行啊,你想画什么?”
黎穗看着角落的二维码,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的纸币放进了纸盒里。
“别。”奶奶拿着钱想还给她,“奶奶送你。”
黎穗婉拒一番,自己根据售价,找了自己九块钱找零:“奶奶,我想画……一株麦穗。”
奶奶并不意外:“你的名字是吧?你爷爷跟我说过,她孙女儿叫穗穗。”
“嗯。”
熟能生巧,即便只是随机点的主题,奶奶依旧画得如鱼得水。
等把那株弯着腰的麦穗拿到手里,黎穗不由惊叹,那一颗颗麦粒,均匀饱满,充满着盎然的生机。
她突然想起爷爷曾经跟自己说的话。
他说,种地用不用心,来年的麦穗会告诉你答案,这就是她名字的来源。
黎穗想,那么糖画用不用心,或许,顾客的态度,也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可是那其中,却又好像掺杂着一些难言的情绪,连黎穗自己都说不清。
她向奶奶道了谢,转身刚想走,却又突然被对方喊住。
“穗穗。”
黎穗疑惑回头。
奶奶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说:“我差点忘了,你爷爷之前有些东西留在我这儿了,你要有空的话,等我一会儿?”
黎穗惊讶地回到摊位前:“什么东西啊?”
“是一些书。”奶奶指了指对面的小区,“我家就在那儿,我回去拿。”
书?
黎穗倒是记得,爷爷闲暇的时候喜欢看书,但爷爷去世前后兵荒马乱,她完全没注意,那些被爷爷视若珍宝的书去哪儿了。
看着对面的小区大门,黎穗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慈祥的奶奶,应该就是爷爷生前偶尔会提起的、住在市集对面的许梅。
想着书应该不少,黎穗主动道:“奶奶,我和您一起吧,您一个人不好拿。”
“也好。”许梅没有拒绝,推着小三轮带着黎穗穿过马路。
越过篮球场,走进楼道电梯。
黎穗伸手想按楼层,便问了一句:“奶奶,您家住几楼啊?”
“哎哟,有点忘了。”许梅眉头皱起,似乎在回想。
黎穗还以为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安慰道:“不急,您慢慢想。”
“我好像是放在五楼那套,还是六楼来着?哦不,好像是八楼。”许梅笃定地点头,“对,就是八楼。”
“……”黎穗震撼得忘了按楼层,“奶奶,您家,几套房啊?”
“就三套。”许梅笑笑。
就……三套。
如果能在寸土寸金的区域拥有三套房,黎穗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么开朗。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贫富差距。
昨晚许梅说自己不差钱的时候,黎穗还以为只是逞强,主要是她每天早出晚归地摆摊,实在让人误解。
黎穗按下八楼,好奇地问:“您都不缺钱,为什么还出去摆摊啊?”
“人老了啊,就怕没事干。”许梅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边低头找八楼的,一边说,“我儿子也说我是没事找事,但我就觉得摆摊的时候开心,比闲在家里开心多了。”
“您是从小学的糖画吗?”
“哪能啊,退休后才开始学,也就……十多年吧。”
许梅推门进屋,客厅里宽敞明亮,收拾得干干净净。
帮她倒了杯水,许梅说:“你坐一会儿啊,在房间里,我去拿。”
黎穗本想帮忙,但想着贸然进卧室,也不礼貌,便作罢了。
“哎哟!你怎么在家啊?”
卧室里突然传来许梅惊喜的声音,黎穗疑惑地探头看了眼,但完全看不到房间里,只听到许梅催促:“正好,帮我把这个箱子搬出去。”
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困意问:“这什么啊?”
“让你搬你就搬,快点。”
“知道啦——”
伴随着拖长的语调,嘻嘻索索的声音响起,黎穗有些尴尬地攥了攥手里的杯子,下一秒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抱着纸箱走了出来。
对方看起来一米八出头,健康的小麦肤色,头发偏短,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阔腿短裤,看到黎穗,对方明显愣住,问了句:“你谁啊?”
“有没有礼貌。”许梅一巴掌拍在他后背,“这是黎爷爷的孙女,穗穗,你该喊姐姐。”
许梅转头又向黎穗介绍:“这是我孙子,江灼,现在在理工大学上大三。”
“你好。”黎穗微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起身想要接过他手里的纸箱。
“挺重。”许梅拍拍江灼的手臂,让他把纸箱放在茶几上,还不忘夸赞,“穗穗现在接手了他爷爷的小店,你看看人家,多孝顺。”
江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旗袍店旁边那家?”
“啊。”黎穗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点头应道,“对。”
江灼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哎你这孩子,没礼貌。”许梅看着他的背影低声斥责。
黎穗倒是没在意,她打开箱子,拿出了最顶上的一本《糖味溯源》,好几页页角几乎被磨烂,足可见这些书,爷爷翻过多少遍。
遇到一些不认识的字,他还认认真真地在旁边写了拼音和备注。
看到熟悉的字迹,黎穗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了。
“奶奶,我爷爷这些书,怎么会放在您这儿啊?”
“你爷爷当初跟我说,他……”许梅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他走了之后,要是这糖画店关了,这些东西就放我这儿,随我处理,要是店开了超过三个月,就让我把东西给你,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怎么想的。”
许梅不懂,黎穗却一下就明白了。
爷爷或许是觉得,如果他去世后,店关了,那说明她对糖画确实没兴趣,那么他选择把这些书留给同样热爱的朋友,一是为了书有归宿,二也是为了不给她平添压力。
但如果店还开着,这些书,或许就是爷爷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在生前,对于这些事,爷爷没有提起一丝一毫,他把做选择的机会完全留给了她自己。
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被扔进了湖里,嘭一声,砸起阵阵涟漪,余韵许久没有消除。
黎穗好像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深吸一口气,和奶奶道了谢,费力搬起眼前的纸箱子。
“太重了吧?”许梅伸手欲接,“要不让小灼帮你搬回家。”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黎穗捧着箱子,艰难出了门。
许梅便也没有再坚持。